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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我在榻上向他還禮。

「右足伸出來，」魏郯的聲音不冷不熱，「讓我看看蹄髈。」

「夫人，」黑暗中，阿元似乎猶豫了一下，道，「其實，大公子很照顧夫人。」

不得不說，魏郯算不上一個稱職的夫君，卻是個不錯的跌打郎中。我其實挺享受有人這麼伺候，所以無論對這個人有多少顧慮，我也不會諱疾忌醫。

那些氈子和褥子墊著很軟，可坐可卧，的確比之前舒服多了。

「好了，公子。」有人答道，未幾，從人提著水桶進來。

下車的時候，我本想讓阿元扶我，可是魏郯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把我抱起。

從人才進來把水提走，魏安忽然從外面進來，後面跟著阿元。

倘若我當初不曾來淮陽，而是離開雍州去了別的地方，因為錢財或者這樣那樣的原因又回魏府，我往臉上塗粉死充臉皮厚，也許還能再繼續當魏郯的妻子。可是現在，我已經知道了魏郯娶我的原因，魏郯也親眼看到了我與裴潛的糾葛，恐怕誰也沒有辦法若無其事了。

我又開始窘迫，縣長那半是詫異半是曖昧的臉色在腦子裡徘徊不去，當他帶著我進到房裡，看到室中絕無僅有的一張卧榻，我再也忍不住。

「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這時，魏郯對我說。

「兄和-圖-書長，長嫂。」魏安走到我們面前，行個禮。

我雖然在車上顛簸了一整日，此時卻入睡不得，躺在榻上不時翻身。

「什麼推車？」魏郯睨他一眼。

我胡思亂想地時候，魏郯已經將我的腳擦乾，套上襪子。

不料，過了一會，魏郯走了過來。

魏郯把水囊遞給我。

夜裡，我和阿元睡在一起。

魏郯親手將氈子疊起，最上面鋪上褥子，放到車上。

「水好了么？」他轉頭，朝屋外問。

魏郯把我放在榻上，神色莫測。

行至午時，隊伍停下來，從人過來說魏郯吩咐歇息用食。

經過四日，我的腳已經快好了，魏郯的力道大些，也不覺得疼。

「吃。」他把麥餅遞給我，一副不容抗拒的臉色，「今日路還長。」

「不舒服？」他問。

魏傕去年征董匡，已經把泗縣收入囊中。縣長是個黑瘦的中年人，對魏郯畢恭畢敬，當即安排下食宿，招待行旅。

「泗縣貧敝，無以招待公子及夫人。」縣長滿臉歉意。

飯食端到堂上，黍米和魚肉冒著熱騰騰的香氣，引得一路上只能吃糗糧的我暗自垂涎。

「不是。」我說，片刻，問，「你也未睡？」

「怎麼來了？」魏郯有些訝色。

「明日的事明日再說，」他把我的腳放https://m.hetubook.com.com到另一桶冷水裡，「你這狀況，明日還不一定能下地。」

我看著他，過了會，道：「多謝。」

「哦？」魏郯掃我一眼，「你要我放你下地，扶著你跳？」

「那夫人現在與大公子算是如何？夫人回了雍州，就是正經的大公子夫人了，是么？」

麥餅是早上新做的，還挺軟。我撕下一塊放到嘴裏，嚼了嚼，一點味道都沒有。吃了幾口，我的喉嚨發乾，吞咽有些艱難。

「我……我與阿元同寢。」我說。

我：「……」

或許，等到了洛陽，魏郯就會跟我說出婦的事了吧？

我有些惱，但知道他這是好意，只得一聲不吭地接過麥餅。

隊伍走得還算快，將要入夜的時候，一斷低矮的城牆出現在荒蕪的田野那頭，軍士們點起火把，跟著車馬走入城中。

罷了。心裏道，人在屋檐下，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我微笑：「差不多了。」這個小叔雖然常常有些奇怪的舉動，卻直率單純，魏氏的許多人裏面，我也最喜歡他。

魏安有些不好意思，看向我：「長嫂，你的傷好了么？」

魏郯看看我，卻不說話，轉身走開。

我點點頭。

「飽腹足矣，有勞縣長。」魏郯面色平和。

那從人應一聲，沒多久，抱著一堆東https://m•ｈｅｔubooｋ.com.ｃｏm西跑過來。

我想說我的腳真的不怎麼疼了，可魏郯的表情不容質疑。

「嗯。」我說。

魏郯一邊用膳一邊問了些泗縣的民生武備之事，縣長一一回答。

我語塞，魏郯徑自抱著我走進宅院里。

「你的腳有傷，車上坐得疼么？」魏郯問。

「明日，我能自己走。」我說。

「尚可。」我說。

「家國大事，自當關心。」我彎彎唇角，誠懇地說。

魏郯看我一眼，將我的腳從水中撈起，取來巾帕：「譚軍攻到了上蔡，與父親對峙，已有一月。」

「明日一早就要啟程。」魏安話沒說完，已經被魏傕拎著的手臂拉出門外去。

阿元說得對，一路上，魏郯待我不錯；而出於將來的考慮，我能繼續留在魏府當然最好。可是魏郯其人卻最是不好揣測，他為了幫裴潛連跟我假結婚都願意，誰又知道他心裏怎麼想？

我轉向她：「何事？」

「去到洛陽，立刻就回雍州么？」過了會，我另起話題問。

「四公子聽說夫人今日路上辛苦，過來問安。」阿元笑眯眯地說。

「嗯？」魏郯眼神頗有玩味：「夫人很關心戰事？」

「忍耐一下，」他遞給我一隻水囊，說，「晚上到了泗縣，就能好好歇息了。」

我接過水囊，「咕咕」灌下兩口。

魏郯曾說過，ｍ•ｈｅtｕboｏk•ｃoｍ.ｃｏｍ如果我願意留下，仍然是魏氏冢婦。他說話算話，這一點我倒是毫不懷疑。

「王暉！」他向不遠處的從人道，「取三張氈子和我那褥子來！」

外面偶爾有低低的說話聲，那是守夜的軍士在交談。

「夫人睡不著？」身旁，阿元問，「是傷足疼么？」

我也不知道我們現在算是如何。

縣長和從人們都在周圍看著，我覺得窘迫，推拒道，「我自己能行……」

魏安認真地解釋：「推車就是推車，將胡床旁邊加兩個車輪，後面加個靠背，長嫂坐在上面，阿元能推著她走。」

他這話的時候語氣平淡，就好像說魏傕去上蔡是要跟譚熙喝酒下棋一樣。我詫異之餘又起疑惑，此事怎麼想都讓人感到放鬆不得，可魏郯身為魏傕的長子，統軍的大將，居然還能跑去淮南？

這是廢話，洛陽比雍州離戰場更近，知道孰優孰劣我好決定下一步是留下來還是走人。

「那怎麼不去用膳？」

魏郯看我一眼，轉身便走。可沒一會，他又回來了，手裡拿著兩張麥餅和一隻水囊。

縣長唯唯。

阿元卻笑起來，道：「四公子想得好是好，可夫人腳傷已經快好了，等到了洛陽，別說走，跑跑跳跳都不在話下。」

這話倒是引起了我多日想問的另一事：「征譚如何了？」

我被折騰得渾身不舒服，加上心和圖書緒低落，實在沒有胃口。阿元說攙我去用膳，我興緻缺缺地搖頭，阿元說不動我，只好自己下車。

我以為魏郯用過膳以後還要再與他談一會，不料，他問我吃飽不曾，我說吃飽了，他就對縣長說明日還要趕路，須儘早歇息，說罷將我抱起，往後院而去。

「哦？」魏郯看向魏安。

泗縣不大，屋舍都是尋常樣式。路上聽馭者說，這裏原本甚至沒有城牆，現在的城牆是動亂之後為了防止流寇劫掠才慢慢築起來的。

魏郯面色無波。

魏安一愣：「哦……」那樣子，竟是很失望。

「或需要留些日子，」魏郯道，「父親還在河北與譚熙交戰。」

「嗯。」阿元說，過了一會，她的聲音低低，「夫人，我總在想一件事，說出來，夫人可勿惱。」

我的傷足實在麻煩，坐在車上不能活動，雙腿麻痹得沒了知覺。偏偏馬車顛簸得很，車板上的坐墊太薄，我的屁股都要裂了。

魏安點頭：「等到了洛陽，我給長嫂做推車，長嫂就不用兄長抱上抱下了。」

我聞言，面上一哂。

「我不餓。」我說。

「嘩」一聲，魏郯把我的腳從溫水裡抬起，拉開水桶。

「早膳吃多了。」我敷衍道。

我瞭然。

我搖搖頭。

「那長嫂要拐杖么？」魏安仍在思索，又道，「我明日做一根三足的，長嫂拄著不用人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