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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聲是我叫的，叫得很大聲，因為我的腳又崴了。

魏郯的目光忽而在我的脖頸下停住。

「何意？」他放下茶杯走到榻旁，不緊不慢，「我不能回來？」

「啊……」我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處理過之後，我的右足又裹成了一個蠶繭，被魏郯吊在幔帳上。

我看著他，好一會，問：「你怎麼回來了？」

繼續做夫妻的話是我說的，我不能趕他出去。我防備地盯著他，扯起被子，也不管夏夜會熱出汗，裹在身上，躺下。

我有點怨我自己不爭氣，不就是「夫君」兩個字么，剛才要是順順利利叫出來，我說的事也就該成了吧。現在可好，魏郯讓我繼續留在下，已經算是不計前嫌，我卻連個叫一聲「夫君」的面子都不給。想著想著，一轉念，我又覺得事情不能這麼看。我忐忑什麼？我可是堂堂正正成婚的冢婦。家世名聲擺在那裡，底氣十足，即便出婦，魏氏也要背個恩斷義絕的罵名，我剛才那麼說已經很給面子了……

「誰叫你要抱我！」我瞪他，「不是你作弄，我怎會把腳伸去那些地方……啊！」

我胡思亂想中，漸漸墮入夢鄉……

「繼續做夫妻？」他拿起茶杯飲一口茶。

可不知為什麼，腦仁里像是塞滿了莫名其妙的東西，暈暈脹脹，就是入睡不得。模糊中，我聽到門響，有男人低語的聲音，像是魏郯……

魏郯貼得很近，他的鼻息噴的耳旁，我的整個面頰都熱了起來。「阿嫤……」他的聲音喃喃，帶著男子特有的氣息，心底像被什麼爬過，酥酥軟軟。忽然間，我意識到他的手正伸向我的衣服底下。

我訝然，ｈｔtｐs://ｗｗｗ.hetubook.cｏｍ•ｃom下意識地張張口，那兩個字卻在喉嚨里卡了一下。

「嘶！別踢……你這女子！」

「要幫忙？」他看著我。

我說話了，他就把我抱起，走出門去。

算了，不提最好。

「啊啊！」

范悅老匹夫不厚道，他家的榻也同樣不厚道。好好的榻，加個什麼雕花圍欄呢？圍欄的空隙還大，我慌神躲魏郯的時候，右足勾到了圍欄，魏郯一扯，只聽「咔」一聲，圍欄斷掉一根，我的腳也再次受了傷。

我昂著頭，順著魏郯的臂膀坐上馬車。

「你……」我見他過來，有些發怔。

「你身體也貼過來了……」

魏郯坐下來，一手支著榻，轉頭看著我：「既是夫妻，便該同寢。對么？夫人。」

我愣住，想了想：「你在外之事，我也仍像從前一樣必不干預……」

「且聽我說完！」我怕我說得不夠清楚，反引他錯想，忙道：「我是覺得，你我反正已經成婚，如今又一同從淮陽出來，我再走開，你還要與家中解釋，更是麻煩。你我不若且將這夫妻做下去，我操持家務一向盡心，你是知道的；你在外之事，我也仍像從前一樣必不干預，如何？」

魏郯半夜裡把從人叫起來燒水取葯，又開始給我揉搓傷足。

我能感到自己的腿根上傳來堅硬的抵觸。

我想反駁，卻反駁不得。

「熱還蓋被子？掀掉。」

魏郯指頭輕輕轉了轉茶杯：「夫人若這麼想，也對。」

他打斷：「前一句。」

魏郯的目光頓住，看向我，不辨喜怒：「嗯。」

「今夜我與夫人同寢，你去隔壁廂房。」https://wｗｗ.ｈeｔｕｂｏok.ｃom•ｃｏｍ這是魏郯的聲音。

「全靠夫人，如今士人歸附，新朝穩妥。」

我豁出去了：「丞相許我嫁入君家，看中的乃是傅氏名聲，可對？」

魏郯眉頭一動。

「你，」我有些結巴，「你為何要與我同寢？」

被子從身上滑下，我的單衣露出來。

「夫……嗯，夫君。」我有些生硬地說。

不是納妾不納妾，是范悅那老匹夫太囂張。他當著我的面讓家伎勾引丈夫，再大度的婦人也會惱怒。還有一層，我眼下的處境，圖安穩也好，圖財也好，我必須要待在雍都；而無論從哪裡看，最好不過的就是繼續做大公子夫人。

魏郯見我不說話，道：「睡吧，明日還要趕路。」說罷，轉身要走開。

魏郯放下茶杯，眸光深如潭底，緩緩道：「你剛才喚那聲夫君，我許久不曾聽過了。再喚一次？」

「嗯。」我輕輕點頭，看著他，「夫君曾說過，你我婚姻乃權宜之計。」

「誰要你抱……啊，你的臉上有鬍渣……」

范悅領著家人都在堂上，看到魏郯出來，又看到他懷裡的我，表情微僵。

「阿元！」他把我放開，朝屋外喊道。

「往裡面躺一些，」魏郯把枕頭拿起，「你把兩人的地方都霸了，我怎麼睡？」

「夫妻就要這樣，睡得跟牛郎織女似的叫什麼夫妻。」

「方才那句，再說一次。」少頃，他開口道。

「不許過來！色鬼！」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他們行禮的時候，我瞥見昨夜那舞伎立在范悅妻子的身後，低眉之間，杏目顧盼，容色嬌美。

看著他的眼神，我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少了哪兩個字。

火和-圖-書苗在案頭的油燈上靜靜燃著，我和魏郯對隔案對坐。

「我去洗浴。」魏郯淡淡道，從榻上起身，走出門外。

我一下睜開眼睛。

魏郯看著我，目光逼人，我幾乎不敢直視。

「不是有話要同我說么？」魏郯把茶杯放下。

魏郯把我的傷足放下，又扳住我的肩膀，拉著我坐起來。

隔日一早，我醒來，魏郯已經穿好衣服站在榻前。

「多謝范公，不過小傷，幾日便可痊癒。」我笑笑，聲音柔婉，毫無歉意，「恕妾行走不便，竟不能行禮。」

心「咚咚」地跳，簡直又喜又憂。

「服侍夫人更衣。」魏郯吩咐道，起身走開。

魏郯回頭。

我看著他，片刻，咬咬唇：「我有話跟你說。」

范悅道：「夫人言過，老夫豈敢受禮。」

我一怔，順著看去。只見衣帶不知道什麼時候鬆了，衣領低低地拉開，露出一片雪白的起伏……我登時臉紅，連忙把衣領掩緊。

我語塞，知道自己這話的確沒頭沒腦。

「忍著。」魏郯道，「力氣倒挺大，怎不把另一隻也崴了？」

二人面前的茶杯里盛著剛斟好的茶水，魏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沒有動，心裏想著措辭。

……有一件事。剛才我提了我的要求，可魏郯沒提他的……

再躺下，魏郯仍然抱著我，但已經不鬧了。開始的時候我還忐忑，心想這個流氓最會乘人之危了。可是他毫無動靜，只將手臂環著我，未幾，我聽到均勻而沉厚的呼吸聲。

同寢？

魏郯把我的腳放進溫水裡，勾著唇角低聲：「小聲些，怕人聽不見？」

范悅含笑：「寒舍粗鄙，招待不周，大公子勿嫌怪才是。」說罷，他看向我，「昨夜聞得和*圖*書夫人足疾複發，不知安好否？夫人若不嫌棄，潁川亦有良醫，留下養傷亦是大善。」

我暗自吸一口氣：「如此，我還回雍都，行么？」

「要。」我點頭。

「穿上衣服，收拾收拾就該上路了。」魏郯眼睛帶笑，面上卻一本正經。

我突然停住，不再掙扎。

這就算承認了，我鎮定地莞爾：「不知丞相如今可滿意？」

「再前。」

喜的是魏郯答應了，憂的是這混蛋要跟我睡在一起。

我看著他動作，心裏不住地回想我昨晚是不是說錯了什麼，這人為何把一個稱呼死揪著不放？

門被推開的聲音傳來。

魏郯也不管我，一口吹滅了榻旁的燈火。只聽榻上的木板「咯」地響了一下，我能感覺到一樣沉重的龐然大物卧在了我的旁邊。

「嗯。」我的心懸得越來越高。

「少了兩個字。」

「啊……你掀就掀了，手過來做什麼？」

我連忙道：「夫……」

魏郯就在不遠處，正從茶壺裡倒出一杯水。見我坐起來，他怔了一下：「你還未睡？」

「我手不夠長，身體不過來就抱不住你了。」

「睡這麼裏面做什麼？出來些。」黑暗裡，魏郯的聲音很近。

「別動！」魏郯忽然低低道。

我躺在榻上，又是一陣翻來覆去。

我：「……」

「嗯？」魏郯喝一口茶，看看我。

「不出，嗯……熱。」我說。

那眸中似乎有什麼微微斂起。

從酒宴上回來，我就一直覺得胸中有口悶氣。

我應一聲，想擁著被子坐起身來，卻使不上力。幔帳跟著傷足晃得吱吱響，我就是坐不起來。

魏郯已經走進來，身上穿著單衣，頭髮上還殘餘著水汽。

車馬從人早已列隊齊備ｈetｕｂook•cｏｍ.ｃｏｍ，一番寒暄，范悅領著眾人又送到門前。

將來也要這樣？

魏郯看著我，卻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想來想去，有件事實在磨人。魏郯究竟答應沒呢？

我這才發現從人都在一旁，方才的言語落在他們耳朵裏面，各自臉上帶著曖昧的笑。

「大公子……」那是阿元的聲音。

「在。」門開，阿元小心翼翼地探進來半個腦袋。

夫妻？我想起以前在萊陽，韓廣也是每日這樣與我同寢。

要繼續做大公子夫人，我就不能被休，尤其在如今這美色當前之時，更要抓緊。

呵，真可惜呢。

旁邊傳來魏郯的低笑聲，他過來，在榻邊坐下。

我更衣洗漱躺到榻上，順著酒勁閉上眼睛。

我心中一動，出聲道：「等等。」

「夫人」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嗓音特別低沉。我望著那張臉，只覺瞳仁中的神采似藏著什麼，閃爍而魅惑。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是心中大慰，並且從所未有地覺得眾目睽睽之下被人這麼抱著，乃是一件趾高氣揚的事。

洗漱之後，吃了些東西，魏郯進來，問我收拾好沒有。

魏郯！

「多謝范公款待，我等叨擾多時，就此告辭。」魏郯對范悅道。

「醒了？」他的聲音帶著晨起的低啞，「穿衣，半個時辰之後上路。」

「你我不若且將這夫妻做下去……」我覺得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操持家務一向盡心……」

我一向不喜歡被情緒左右，可是這回，我不太明白這氣從何來。阿元說的納妾么？剛才在榻上閉著眼睛想來想去，我終於有了答案。

我窘然，不再出聲，只想給眼前那張暗笑的臉印上個腳印。

魏郯嘴唇彎起，轉向傷足，將上面的結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