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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新婦:嫤語書年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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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訪賢(下)

第四十四章 訪賢(下)

我好奇地問:「是誰?」
我愣了一下,方才側面不曾看清,如今走近來看,此人二十齣頭的年紀,容貌竟是十分標緻,可謂丰神如玉。
魏郯微笑:「當年司徒好結交賢才,某曾聞其與先生在梅亭共主曲水流觴之會,傳為佳話。」
魏郯棋風犀利,明打暗抄,常常出其不意,盡顯流氓本色;而雲石則棋路縝密,防漏補缺,處處使絆,不掩老奸巨猾。我一邊看一邊琢磨著他們的棋路,有時能看懂,有時看不懂,再過幾招,忽而又瞭然。一局下來,雲石險勝。二人執子相視,忽而各自笑了起來。
魏郯還禮:「某久聞先生賢名,不期巧遇,實萬幸。」
入座之後,童子奉上茶。
許是察覺到我有昏昏欲睡的架勢,魏郯說我若覺疲憊,可去歇息。
魏郯聞言,面露微笑,向雲石一揖:「如此,卻之不恭。」
崔珽神色溫和:「際會有緣,公子為我改進推車,已是大善。」
我似懂非懂,片刻,做瞭然之態,禮道:「如此,多謝先生。」
我早知道雲石博學,不曾想他的藏書亦是五花八門。比如手上的這本列傳,裏面講的是各種各樣的人物軼事,甚是有趣。我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已經翻了大半本。
我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麒麟子,博陵崔氏卻是知道的。那是個在前朝就已成為一方氣候的士族大家,名人輩出。不過,我有點不待見這個崔珽,年紀輕輕卻舉止傲慢。士族裏吹捧出來的才子也不少,能吟兩句詩就能得個什麼龍啊鳳啊的名號,說不定這就是個徒有虛名的酸腐紈絝。
雲石道:「此乃博陵崔珽,今日路過舍下,與老叟飲茶對弈。」
隱士之交講究洒脫,興起而來,意足則歸,沒有虛禮羈絆。
「夫人亦喜愛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俗聞雜事么?」一個聲音緩緩傳來。
僕人將推車放在階下,卻上堂來。只見崔珽一手撐地,一手從案幾下把雙腿挪出來。
魏郯微笑,沒有強求。
「妾只見夫君討教對弈。」我說。
我喝了一口,心中大噪。劍南的毫露,從前在長安三金才得一兩,如今想買都沒處去。這個雲石的舊茶野水,當真金貴。
「先生棋藝奇絕,果名不虛傳。」魏郯恭維道。
崔珽微笑:「如此,珽當靜候。」
雲石道:「此茶乃老叟當年離京之時,傅司徒親手所贈。老叟珍藏多年,今日夫人來到,正當待客。」
雲石笑而搖頭:「夫人但閱無妨。」說著,他在對面一塊青石上坐下,雙手撐著木杖。
第二天早晨起來,魏郯已經不在身旁。
棋台之前,方才與雲石對弈的青年還坐在那裡,見得我們來,也不起身,只淡淡一笑。
我抬頭,卻見雲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面前,拄著杖,面帶微笑。
夜色漸濃,僕人掌燈。
魏郯又讓魏安上前見禮,完畢之後,雲石命童子斟茶,請我們堂上去坐。
軍士征戰慣了,出門在外常備露宿之物。夜晚,從人在竹林里紮營,我和魏安則跟隨魏郯留在了雲石的草堂里。
雲石卻笑而擺手:「不可說矣。」
我訝然。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想了起來幼時的舊事,有一陣,母親曾埋怨父親,說他花大錢買了三兩毫露,卻一下拿了二兩送人,敢情那時送的就是雲石。
白石先生笑而搖頭:「陳年舊事,何足掛齒。」
我微笑,透過花葉的間隙望去,只見魏郯正立在柴門前,正與從人說著什麼。
我不禁驚訝。這世上,還有能跟魏安比聰明的人,而且hetubook•com.com還造出了同一樣物事。
我此時也不想充什麼賢惠,順從地微笑行禮,款款而去。
「珽知曉。」說罷,他喚人來。兩名僕人從廂房裡走出,手上卻抬著一件物事。我看見,愣了一下,胡床車輪,那不正是魏安的推車?
白石先生毫無異色,只望望天,道,「天將有雨,子圭莫留得太晚才是。」
「人言麒麟子,經天緯地而遭鬼神之妒,果不虛穿。」崔珽的身影消失在竹籬外,魏郯向雲石道。
我起身出去,卻見堂上,魏郯正與雲石烹茶談天。而院子里,魏安拿著鎚子,叮叮噹噹地敲打著崔珽的推車;崔珽坐在一塊大石上,仔細地看著他做活,是不是指點著某處與他討論一番。
步出竹林,從人車馬已經在橋那邊等候,我回頭,竹林中靜謐依舊,空寂無人。先前的一切恍如做夢。
我覺得他話裡有話,望著他:「如此,以先生之見,妾如今可仍當得起先生從前之言?」
崔珽在晚膳之後就回到了此處。從雲石和魏郯的話語中我得知,他遊學在外,上月來到商南尋訪雲石,這些日子一直住在這裏。
魏安似乎不甘心,道:「我會做出來的。」
飲茶聊過些閑話之後,雲石問魏郯願不願與他對弈一局。魏郯欣然應下,二人坐到棋台邊上,開局博弈。
魏郯對崔珽很感興趣,臨走前,問崔珽可願意去雍都。不料,崔珽婉拒,說他還有舊友未訪,只想繼續雲遊。
我頷首:「確是。」
魏郯看看我:「夫人以為呢?」
我瞭然,微笑:「先生記性甚好。」的確,那般年紀,像雲石這樣其貌不揚的老頭,的確是引不起我多大興趣的。
魏安望著他,撓撓頭,轉身走開。
雲石笑道:「山野粗人,疏懶愚鈍,愧受將軍親和*圖*書臨。」說罷,他看向我,又是一揖,「夫人別來無恙。」
所以說我不喜歡跟書讀得太多太迂的人打交道,話無準話,總想讓你覺得他高深。
魏郯顯然意志堅定,崔珽的慢待他似乎全不放在眼裡,笑意從容。
雲石捻須:「子圭賢能,雖殘不不失其志,尤為可貴。」
雲石撫須,神色和善:「將軍高才,若得夜以繼日,叟不辭也。」
雲石客氣道:「將軍謀斷縱橫,方寸亦見殺伐之姿。」
雲石微笑:「不過皮毛。」
「夫君來訪雲石先生,不知學問討教如何?」我問魏郯。
我收拾一番之後,躺在榻上,很快便入睡了。一夜睡得很沉,我不知道魏郯何時回來的,只記得迷糊中,有人摟了我一下,然後把手臂壓在身上,沉沉的。我不滿地嘟噥了一聲,又睡死過去。
「叟記得上回見夫人至今,已有十四年。」雲石忽然道。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他方才行禮不起身,原來是個行動不便的殘疾人。
我訝然:「先生見過妾?」
「對弈就不是學問?」魏郯微笑,說罷,招呼落在後面的魏安跟上,朝前方走去。
「……某行走不便,此車雖自行設想,卻是無奈之舉。公子所言一二,某日夜觸及,竟不曾思考,聞得公子提點方才了悟……」走出堂上之時,我聽到崔珽聲音含笑,琅琅悅耳。
我看到魏安頗有教養地行禮,然後,二人說起話來。許是說起那推車,崔珽露出些訝異的顏色,一瞬間,似乎有光芒從那雙目中亮起。
「哦?」魏郯看著他:「不知麒麟子志在何處?」
魏郯神色謙和,笑而禮道:「郯久仰先生,貿然來訪,擾了先生雅趣,實在慚愧。」
我忙起身一禮:「妾見得先生藏書,興起而閱,不曾問過先生。」
往來之間,天上漸漸有和_圖_書了暮色。外面的隨侍來問,說天色不早,是否回去。
雲石撫須笑道:「將軍既知曉,叟可不必多言。」
「寒舍粗陋,只有舊茶野水,將軍與夫人公子且將就才是。」雲石道。
我並不是一個修養到家的旁觀者。從前父兄們要做什麼對弈之類的雅事,從來不會找我坐在旁邊點綴,因為我坐不到一刻就會開始搗亂。當然,裴潛例外,他下棋,我能穩坐兩刻。
「郯受教甚深,若得來日,必再訪先生。」魏郯恭敬地禮道。
雲石莞爾:「叟居長安之時,曾登門府上,當年夫人還不滿七歲。」
「先生與夫君談畢了么?」我莞爾道。
我又無事可做,只得隨著童子去用早膳。
雲石微笑:「是我建這茅屋之時,擔泥的民夫。夫人,命也,一半在人,面相所予,不過機緣。」
酒逢知己,路遇知音,都是仍讓人興奮不自禁的事。在崔珽回來之後,魏安一改事不關己的冷漠姿態,竟上前跟他說話。
「彼時,司徒與叟品茶,夫人忽而走出來。司徒指夫人問叟,若論面相,夫人如何。」他似追憶,看著我,「叟曾言,夫人福厚,貴不可言。」
再看向魏安,他也望著那邊,神色詫異。
魏安似乎也有了志同道合之人呢。我心道。
如今,當我的夫君在這出塵之地與閑人對弈,我能做到像神仙畫里的侍女,姿態優雅地坐上小半日。這不是沒有我強自耐著性子的原因,不過苦中作樂也是樂,我發現看這兩人廝殺也當真有趣。
「不是我做的。」魏安坦白地答道,「崔公子的車輪比我做的輕便,造式也不一樣。」
不過,我對他那推車的興趣更大。在庭院里,我問魏安,那推車是何來路。
我覺得有些好笑。這世上,我見過在家吃不飽飯的,見過出門被人打劫的,還見和-圖-書過天天為睡在何處發愁的。但崔珽這樣身有殘缺衣冠整潔乘車觀花訪友遊學的閑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雲石笑道:「將軍若不限老叟舍下鄙陋,南面有草房兩間,何不留宿一夜,叟有幾本棋譜,正欲與將軍切磋。」
天氣不錯,不但沒有下雨,還出了一點太陽。我想起歇宿的那屋子裡擺有書架,便回去挑了兩本,走到院子一角的紫藤架下慢慢翻看。
二人雖謙讓,臉上神色卻各是躍躍欲試,於是,清盤再來。
「先生心意,妾敬謝。」我欠身禮道。
「如有後會,叟必再與將軍促膝長談。」他立在台階上說。
崔珽神色寵辱不驚,也不起來,只坐著向魏郯一揖:「不才幸會將軍。」
草堂上,突然變成兩撥人。一撥是魏郯和雲石,俱是一言不發,盯著棋盤殺得眼紅。一撥是崔珽與魏安,一個高談闊論一個唧唧呱呱,說著我聽不懂的什麼車轄什麼銅轂。把他們分作涇渭的,就是我。
眾人寒暄一陣,崔珽卻向這邊一禮:「先生與將軍稍坐,某還要往別處訪友,暫且告辭。」
魏安卻有些失望,在魏郯說要走之前,他還興緻勃勃地說要給崔珽做一個能讓他騎穩馬的馬鞍。
雲石看著我,笑得平靜。
雲石撫須,不答卻道:「若論面相,叟曾見過一個絕佳之人,紫氣聚頂,可堪九五,夫人可知那人是誰?」
雲石微笑。
所以,當魏郯忽然說告辭的時候,雲石毫無訝色,也不挽留。
我一怔。想起李尚曾說過類似的話,笑笑:「先生亦通相術?」
「博陵崔珽?」魏郯目光微亮,道,「莫非人稱『麒麟子』的崔珽?」
堂上一陣安靜,只有茶水在爐中冒著熱氣。崔珽臉上毫無尷尬局促之態,任由僕人將他抬到車上,在把車朝外面推去,車輪碾過白沙,綿綿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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