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秋涼
郭夫人頷首，聲音有些疲憊：「都回來了。」她看向魏安，讓他上前，端詳一番，嘆道，「聞得你落入敵手，丞相與我整日牽挂，如今回來，丞相與我終是心安。」說罷，舉袖輕輕拭淚。
這些我並不太在意，撫摸著腹部，問她們：「表嫂那邊，還好么？」
「怎會好？」周氏道，「她日日哭泣，我等再勸，亦是無力。」
公羊劌微笑：「倒也是，某斟酌斟酌。」他看看我，又看看魏郯，一揖，「告辭。」
她們才見禮，就圍上來看我的腰。
「慢行。」魏郯還禮。
「公子不與我等一道回雍都？」我訝然問。
「夫想請公羊公子入朝？」我問魏郯。
家人請我們入內時，魏傕沒有卧榻，頭上裹著錦帕，正倚著憑几看書。
我微微頷首：「明日我去看看她。」
「長嫂。」魏昭向我行禮。
我愧疚道：「兒婦不慎，教舅姑擔心，心中甚為不安。」
秋涼之際，庭院中的草木衰黃，顯得蕭瑟。
走出前堂之前，我稍稍回頭，梁蕙神色溫和，正將一盞茶遞給郭夫人。
「甚是恩愛。」我微笑。
我不想在魏昭的家事上碎語，莞爾問周氏：「是了，我曾在路上聽四叔提到隴西的三叔父。我嫁入家中年余卻從未聽過，甚是好奇，正想與爾等問一問。」
父子三人又談了些話，家人端了葯湯來，魏郯上前去接，魏傕揮手道：「爾等一路奔波，歇息去吧。」
「有是有，可丞相與其甚是不善。」周氏
https://www.hetubook.com.com意味深長，「長嫂若曾在隴西，便會知曉。」公羊劌看看刀，露出苦笑，自嘲道：「你將吳琨交給季淵之時，我也該乘機討回我的寶劍才是。」
郭夫人這才看向我，道：「少夫人無恙否？」
我看向她，只見她雖著喪服，可容色紅潤，肌膚光澤，與我離開時那個眉間總有淡淡愁色的梁蕙全部一樣。
郭夫人正在堂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入內時，她的目光停在我的腹部。
魏安似有些不知所措，瞥瞥魏郯，片刻，對郭夫人小聲說：「嗯……是兒不肖。」
這話直白而犀利，魏郯卻毫無慍色，回道：「群雄爭勢，即便梁玟得了天子，他也未必會做得比我父親更好。」
「哦？」我訝然，轉念一想，明白過來。梁蕙是公主，魏昭對她恩愛，當然是夫妻之情，不過放到當今的形勢上看，卻又有那麼幾分必然的味道。在魏傕不如意的時候，皇家是有用處的。
郭夫人拉過我的手，看向我的腹部，露出微笑：「聽說少夫人有孕，丞相甚喜。」
我被她們看得有些臉紅，點頭：「正是。」
周氏與毛氏對視一眼，毛氏問我：「長嫂覺得他夫婦如何？」
「真顯了呢，長嫂穿這麼厚的衣服，還能看到凸起。」毛氏笑吟吟道。
「叔父？」出到門外的時候，魏安問魏郯，「隴西的三叔父么？」
魏郯應下，與我一道告退。
「嗯。」魏https://www.hetubook.com.com安答道。
魏安過來行禮，魏郯與魏昭過問了些朝中之事，又問起魏傕。
魏郯得知公羊劌要走，臨行前，將一把刀送給他。
魏賢、魏朗是族兄弟，三個月喪期未過，府中還掛著白。我們到府前的時候，只有魏昭和梁蕙出來迎接，二人身上皆披著緦麻。
梁蕙又道：「長嫂如今也回來了，亦是辛苦。」
「門檻。」耳邊響起魏郯的聲音。我回頭，他神色沉靜，將手臂帶著我。
我低頭道：「兒婦無恙。」
說到朱氏，二人都有些黯然。
梁蕙上前將我扶起，微笑道：「長嫂一路辛苦。」
寒暄一番，魏郯說要去見魏傕，郭夫人頷首，道：「丞相近來頭風甚重，心肝煩躁，我勸他讀些佛堂中的經書，這兩日，倒有些起色。」
「父親近來頭風複發，在後院卧養，母親正在堂上。」
「那是自然。」周氏道，「長嫂不知，自從二堂兄回來，只在到家當夜看過一次許姬。」
魏郯露出訝色，少頃，一禮道：「兒知曉。」說罷，與我們離去。
我還禮：「二叔。」說罷，看向梁蕙，行禮道：「公主。」
「嗯。」魏郯道。
眾人入內，魏昭攜起梁蕙的手，梁蕙抬頭朝他一笑，二人并行，一副夫婦恩愛之相。
返回雍都的時日比預計的要長，接連幾場秋雨，讓路面泥濘，也有幾日實在雨水太重，眾人只得在歇宿之處休息。
我和魏安亦下拜。
郭夫人看看她，輕嘆口氣，微hetubook.com.com微頷首。
可就在我們要出門的時候，魏傕將魏郯叫住。
「那當然。」周氏亦笑，問我：「有五個月了吧？」
我亦是詫異。
我輕聲答道：「令舅姑牽挂，兒婦不肖。」
魏傕招手讓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推了推。魏安後退一下，站住，魏傕笑起來。
看著他們說話，我有些微的心安。從魏傕對魏郯的態度來看，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的模樣。騏陵之戰，魏傕慘敗，也證實了魏郯先前是對的。水軍覆沒乃是魏昭一力促成，魏昭的不足之處亦是凸顯。那麼如今在魏傕看來，這兩個兒子誰更合適承繼家業，當是有所定論了吧？
「行鏢？」我心虛地笑笑，問，「夫君怎知公羊公子行鏢。」
時值秋收，魏郯每宿一地，必與當地主官過問收穫之事，我也跟在一旁細聽。騏陵之戰，魏軍雖然元氣大傷，農耕卻並無多少妨礙。軍屯的田地缺人收割，朝廷從每畝勻出一成作為報償，召集流民及農人幫助收穫。故而雖前事不利，但是人心穩定，並無生亂之事。
「四堂叔怎會提到他？」毛氏道。
「嗯。」魏郯回過頭來，道，「他雖脾氣倔強，卻是個足智多謀之人，加以磨練，必成大器。」停了停，道，「比跟著那些江洋大盜行鏢好多了。」
魏郯道：「軍民皆安穩。我途中訪五十余縣，今年秋收雖不如往年，但倉儲可保。」
初秋的暑熱，在夜裡一場大雨之後驟而改變，第二日起來，涼意遍體。和圖書魏郯下令隔日回雍都，就在眾人收拾行囊的時候，公羊劌突然來告辭。
魏郯停住手，道：「兒告退。」
來到魏氏，我只道魏傕全家都在這裏，可從未聽說還有個什麼三叔父。正想回到院子里就問魏郯，可還沒坐下，王暉就來與魏郯說事，魏郯跟我說一聲，又出了門。
我的心幾乎停了一下，看著魏郯，只見那臉上並無異色。
「這可是好。」毛氏道，「長嫂先前還求神問葯，我就說長嫂是心太急。你看這一不經意，倒是有了。」說著，朝我擠擠眼，「長嫂不知，郭夫人身邊的那張氏，仗著主人面前得寵，先前最是多舌，長嫂得孕之後，她可再不敢說什麼了。」
我們上前行禮，魏傕應一聲，放下書。
公羊劌將包袱掛在肩上，轉身朝門外走去。
「如此。」我頷首，思緒卻飛快。延年堂雖是公羊劌運的貨，不過李尚早留了一手，延年堂表面上的主人是蔡讓，李尚和李煥從來不在延年堂露面，更別提我。
「三叔父？」周氏與毛氏皆露出詫色，繼而，變得心照不宣。
魏郯微微皺眉，頷首。
「黑了，卻是壯了些。」他說，「被吳琨抓了去，怕么？」
魏郯笑笑：「將來還會遭遇，再要不遲。」說罷，看著他，話語一轉，「仲平，回到雍都之後，還是入朝吧。」
我想到他那些江洋兄弟，也不多問。不過相處這些時日，得他照顧不少，心中到底有些不舍，只道，「若嬋還在雍都等你。」
公羊劌道：「某在南方有事未畢和-圖-書，還須再往別處。」
公羊劌微訝，少頃，意味深長：「公羊家可是世代忠良，丞相信得過？」
毛氏輕嘆：「丞相倒是體恤，又封爵又送金銀，可有何用。」
「你叔父，下月來雍都。」他說。
周氏亦頷首，少頃，忽而問我：「方才，長嫂可曾見到了二堂兄與公主？」
他雖在病中，卻無懨懨之態，目光仍然精神而深沉。
魏傕看向我，目光中帶著打量：「阿嫤受驚了，亦是辛苦。」
「母親。」魏郯上前行禮。
魏傕擺擺手，轉向魏郯：「南方諸郡如何？」
魏傕撫須頷首。
「回來了？」他看向魏安。
周氏碰碰她，示意門外：「小聲些。」
「嗯？」魏郯看看我，道，「偌大雍都，進城的貨物哪個不經城門，京兆尹豈會不知。」
公羊劌的目光有一絲凝滯，片刻，道：「我會回去，讓她勿擔心。」說把，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煩替我轉交與她。」
郭夫人淡笑：「世事無常，少夫人勿往心中去。」
「青州良匠所制，你路上用得著。」他說。
我看向一旁的魏嫆，朝她使使眼色。魏嫆瞭然，正要說話，只聽梁蕙上前和聲道：「姑氏莫感傷，四叔已經回來了，豈非大善。」
我在屋子裡整理帶回來的行囊，沒多久，周氏和毛氏卻來了。
我和魏安亦行禮。
「見到了。」我說。
我們回到雍都的時候，已經穿起了厚衣裳。
我接過那信，只見封上什麼字也沒有，點點頭，收起來。
「不怕。」魏安道，停了停，「有長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