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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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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徽妍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相遇之時,只顧得將臉上的淚水一抹,下了馬,朝他們拔足飛奔。
心中忽而一振!
所有的愧疚和擔憂,似乎都在此時一併消散。
那 股潰兵亦發現了山丘上的漢軍,但已是窮途末路,殺氣騰騰地衝過來。皇帝亦不躲避,領著衛士朝他們衝去。還有數丈之時,突然,埋伏在山石后的弩兵突然出現, 居高臨下朝匈奴兵。只聽人喊馬嘶,匈奴兵登時倒下十幾騎,大驚之下,連忙後退。皇帝卻不放過,大喝一聲,即刻領著軍士徑自殺了上去。
「陛下?」郅師耆聽到這二字,亦是愣住,他先前只聽說漢軍主帥在此,卻未想到,那主帥就是皇帝。「那就是漢庭皇帝?」他神色狐疑,一邊望向皇帝一邊問徽妍。
蒲那和從音雖不太明白皇帝所言何意,可似乎覺得他並非可怕之人。徽妍在他們耳旁小聲提示,二人照做,向皇帝再禮。
但徽妍那時候告訴他們,不,她要回家。
「拜見陛下。」蒲那年齡大些,行禮頗有模樣。
可是不久,他們的身影就被山石擋了去,徽妍著急,忙從藏身的山石后跑出來。
「蒲那,從音!」郅師耆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笑意,「快放手!你們快把她勒死了!」
皇帝騎在馬上,披著甲胄的身影矯健而張揚。
而現在,徽妍想說,她再也不會離開他們,她會m•hetubook.com.com一直給他們講故事,直到他們不再需要她陪伴,不再需要她的故事入睡……
「正是。」徽妍擦了擦眼角,笑笑。忙將蒲那和從音的手拉起,帶著他們朝皇帝走過去,到得馬前,向他行禮,「陛下,蒲那王子及從音居次,拜見陛下。」
他聲音中氣十足,全無落魄模樣。
他們曾經這樣對她說,眼睛里全是祈求。
蒲那和從音似乎並不太明白皇帝是何人,望著他,茫然又好奇。
二人驚訝望去,果然,狼齒山的山背上,有許多人正騎馬下來,與山下的漢軍呼應,一道夾擊左溫禺鞮王,將敵兵驅逐出去。
陽 光灼灼地曬在頭頂,徽妍望著他,只覺心跳帶得血氣賁張,臉上卻綻露出笑容。欣喜或激動,充滿胸臆,也說不清是因為他殺退了敵兵還是因為他沒有死。皇帝也看 到了她,一路馳騁,在丈余開外勒住馬。徽妍望著他從馬上下來,頭盔下,汗水沿著脖頸洇濕了衣領,卻無損那雙眼睛的明亮。
軍士領命而去,未幾,只聽吹角聲轉變,戰場中的漢軍漸漸合攏,並不去與那些潰逃的匈奴人糾纏。
徽妍想說些什麼,張張口,卻不知是方才太緊張還是跑得太急,喉嚨乾乾的。
蒲那和從音忙鬆開手,徽妍抬頭,擦擦眼淚。只見太陽耀眼,郅師耆的臉上鬍子拉碴,臉有些臟,m.hetubook.com•com笑起來卻仍如從前一樣開朗。
正 圍困狼齒山的左溫禺鞮王從部下回報中得知漢軍來到,大吃一驚,問對方人數,部下卻說不出來,只道聲勢浩大,看旗幟之制,當至少是個衛將軍。左溫禺鞮王深感 此事不妙,卻又剛得知郅師耆正是在狼齒山上,不想放棄。下令分兵,一面阻擋漢軍,刺探虛實,一面加緊對狼齒山的圍攻。
蒲那和從音也大哭著,摟著她的脖子不肯鬆手。
「陛下……」她忙上前,將皇帝上下細看,「陛下無事么?」
這邊見過了禮,片刻,皇帝將目光移向郅師耆。
皇帝看著他,勾了勾唇角,不緊不慢,「右日逐王言重,朕此來,乃是為接二位外甥回漢庭,未想幸會右日逐王,實意外之至。」
忽然,一名將官疾馳來到,說一隊匈奴逃兵朝這邊而來,足有百人,請皇帝暫避。
但看徽妍對他敬重,二人也有了些樣子。
徽妍正待再問,忽而聞得軍士大聲道,「陛下!狼齒山上有人下來了!」
對方不知漢軍之數,皇帝依據地勢,先佔了一道山樑,張旗擂鼓以為疑兵。追擊碌參的人見到漢軍,皆大驚,不敢再往前,連忙後退。
從音瞅一眼兄長,也行個禮,奶聲奶氣地說,「拜見陛下。」
「再吹角,嚴令不得追窮寇。」皇帝沉著地吩咐道。
萬里牽挂,而今,她在意https://m•hetubook.com•com的人皆是平安。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
汗氣和熱氣,兩個小小的身體擁在懷中,徽妍只覺充實和滿足,彷彿壓在身上的巨石落了地,唯有解脫和歡喜。
「百人有甚可避。」皇帝冷笑一聲,卻令軍士擺出陣型,備戰,自己也「鏘」地拔劍出鞘。徽妍見狀,心咚咚跳著,她原想著此地當是安穩之處,豈料亦是出逃之路。皇帝將幾乎所有兵力都投入了戰場之中,留在身邊護衛的,不過幾十人而已。
「徽妍!」兩個小童奮力朝她奔過來,徽妍才張開手臂,已經被他們撞了個滿懷,險些跌倒。
徽妍卻怔怔盯著山丘下,方才廝殺的地方,除了些許屍體,還有失了主人的馬匹。淡淡的塵霧在風中散開,一路延伸,卻不見了騎馬的人。心激烈地撞著,徽妍再顧不得許多,抽出匕首,小跑下山丘去。才到先前瞭望之處,忽然,馬蹄聲隆隆而來。
未等她再看仔細,他上前,忽然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徽妍雖然遇到過左谷蠡王叛亂那樣的險境,卻從不曾參加過真正的戰事。而她參加的第一場戰事,確如皇帝所言,是一場逐獵。
……你也要走了……誰來給我講故事?
徽妍這才想起,忙回頭,卻見十餘步開外,皇帝騎在馬上。只見頭盔下,他的臉對著這邊,神色看不分明。
風吹在耳畔,呼呼的。徽妍睜大了眼睛,待得漸https://www•hetubook.com.com漸近了,她認出了那馬上的人,正是郅師耆和蒲那、從音!
轉頭,只見是一名軍士來到,尷尬地笑了笑,小聲道,「陛下來了。」
……你不要走好么?
徽妍驚叫一聲,卻被他大笑的聲音淹沒,在胸膛震響。他的氣息,混著塵土和汗臭,卻不教人反感。徽妍被他舉在半空,未幾,似被那快意感染,亦不禁露出笑意。
與蒲那、從音一樣,郅師耆看著皇帝的目光亦滿是好奇。但他很快收斂起來,上前,以王子之禮向皇帝一拜,「匈奴右日逐王郅師耆,拜見大漢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親征救我于重圍,郅師耆感激不盡!」
郅師耆也停下來,將蒲那和從音抱下馬。
「陛下!」未多時,一名軍士飛快來報,「右日逐王求見陛下!」
「呃……女史。」正沉浸於欷歔感嘆,身旁傳來一個聲音。
皇帝看著他們,臉上有了一點笑意。
風中似乎都染上了血腥之氣,徽妍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只見皇帝一連將幾人砍翻,當看到有人衝上去與皇帝拚命時候,不知道是因為那場面太殘酷,還是擔心皇帝突然就喪了命,徽妍覺得自己的心跳幾乎都停住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個身影,眨也不敢眨一下。
徽妍心中不定,想勸皇帝避開,才開口說了聲「陛下」,卻被軍士拉過韁繩,帶到山樑上暫避。
徽妍自知失禮,忙讓郅師耆將自己放下來。
驚喜像潮hetubook.com.com水一般湧上心頭,徽妍只覺眼眶酸澀,忙拉過一匹馬,騎上,喝一聲,迎著他們飛奔而去。
「……徽妍!」她隱隱聽到蒲那和從音在大聲叫她,淚水忽而涌了出來。
漢軍士卒鬥志高昂,喊殺聲震天。徽妍跟著皇帝留在一處山坡上,看著狼齒山下,匈奴人好似圍獵時驚慌失措的野獸,全然沒了陣型,被漢軍分割成碎片,四處潰逃。
「有甚事,」他語氣毫不在意,將馬交與從人,「不過些許潰兵。」
「女史!回來!」軍士忙道。
聽得這話,皇帝心中忽而一暖,看著她,唇邊亦彎起笑意。
「對不住……」徽妍一邊哭著,一邊用力親吻他們紅撲撲的臉,喃喃道,「對不住……對不住……」
可就在這 時,一彪漢軍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後方,毫無預兆地與左溫禺鞮王的后軍相接,如利刃一般撕開陣腳。左溫禺鞮王部眾正在專心進攻狼齒山,豈料竟生出這般變 故。正想還擊,另一個方向,忽然又號角聲大作,只見另一支漢軍又殺來,塵頭漫得氣勢洶洶,眼看竟是兩邊將作合圍之勢。
徽妍忙朝著軍士來的方向望去,只見果然,十余騎人馬正朝山丘馳來,當先一騎上,似乎有三個人影,一大二小,不正是他們?
「蒲那王子,從音居次。」他的聲音溫和,「王女史每每與朕提起你二人,皆言聰穎仁厚,今日得見,朕甚慰。」
左溫禺鞮王再也顧不得許多,急令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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