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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瞭然頷首。

徽妍聽著，精神一振。這些日子，她光顧著操心蒲那、從音，操心郅師耆，卻忘了李績這件事。

徽妍也想上前繼續賠罪，但戚氏還在絮絮叨叨地數落著，她全然不敢插嘴。徽妍只得低著頭聽她教訓，過了好一會，瞅著她終於說得有些累了，忙從侍婢手中接過一杯水，奉上去，「母親，飲些水……」

首先是李績。

周浚笑道：「大人，如今匈奴早不比當年，你未聽徽妍說，這位右日逐王母親還是漢人。」

「是了，我託人帶話入宮去，告知他母親到了長安之事。他回話說，過些日子興許能有大假，可回弘農一趟。」王繆道。

徽妍訝然：「何事？」

徽妍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眼睛紅紅的，未幾，眼淚落了下來。

徽妍被戳破，窘然，只得賠笑，「母親，父親教導我等做事，有始有終才是大善。母親放心，我不入官署，待得王子居次萬事妥帖，我仍回弘農陪伴母親。」

「稟告母親，我……我回來了。」徽妍忙道，碰到戚氏目光，聲音卻不覺地收下去。

「怎敢告訴她，」陳氏道，「這兩月，她光是為你便已經輾轉難眠。」

王繆和陳氏看了看她，只得一路勸慰。到了室中，王繆扶著戚氏坐下，沖徽妍使了使眼色。

「母親！」王繆一邊走一邊和氣地對戚氏道，「母親這是怎麼了，方才在堂上還說徽妍怎這麼久還未到，如今她到了，卻又生氣？」

「那……姊夫如何說？」她忙問。

周浚認得那位黃門，忙還禮，「原來是馬黃門，多日不見！」

戚氏嗔她一眼，卻轉向馬黃門，道， 「陛下要召小女入宮為女史？」

宮使笑眯眯道：「正是。王子居次自幼為女史教導，宮中上下，再無人比女史更當得此任。」

可嘴上卻不好說出實話，支支吾吾，「我也不知，他當時是這麼說，興許回了長安之後又搬到何處去了……」

徽妍忙上前：「母親……」

「其實也是舊事。雒陽周家那邊的舅姑，總想著讓長姑生個男兒，你可知曉？」

眾人聞言，皆是愕然。

「嘉獎徽妍？」周浚望了和_圖_書望天色，「現在？」

戚氏皺眉：「光耀門楣是男子之事，女子不好好嫁人為婦，光耀甚門楣。」說罷，又看向徽妍，冷下臉，「此事你必是一早便知，故意不說。」

戚氏看著她，無奈地嘆口氣，向宮使一禮，「既是聖命，我等豈敢違逆。只是小女往匈奴兩月，家人牽挂多時，如今方才歸家團聚，總該先緩一緩才是。」

當然是弄錯了，是鯉城侯才怪！

「回來了？」戚氏打斷，看著她，面色冷冷。

戚氏心中亦是寬慰，少頃，又看向徽妍。

「正是！」家人忙道，「宮使已至門前，還拿著詔書！」

「都 是從前之事，提它作甚……」她側過頭去，拭了拭眼淚，少頃，再回頭看，看著哭泣不止的徽妍，心終於軟下來，長嘆一口氣，讓她起來，拉過她的手。她流著淚 道，「並非母親不肯成全你，只是千辛萬苦，我母女二人好不容易團聚，你怎忍心又走？朝廷的事，自有朝廷去操心，匈奴那般險惡之地，你若有個萬一，母親往後 該如何度日？」

徽妍聽著，又愧疚又著急，卻不敢辯駁。

他比鬼神還厲害。徽妍腹誹著，忙將話題岔開，問她近來家中可有何事，外甥女們可還好。

徽妍哭泣起來，哽咽難以自抑，伏拜在戚氏面前，「母親……母親息怒……」

「你若今日還未嫁，母親定然愁得門也不敢出了，無顏見人！」戚氏笑斥道。

徽妍也只得這般想，跟著周浚到堂上去。

「他在宮中有長官約束，豈可有甚確信。」王繆笑笑，「不過他每次說回來，都大抵能回。母親，要不明日暫且莫回弘農，等兩日再說。」

馬黃門讓從人將賞賜之物呈上，只見魚貫十數人，賜物一份一份擺開，映得滿堂生輝。

王 繆在一旁看著，心中不忍，忙將徽妍扶起來，嘴上卻道，「好不容易回來，哭甚！母親這兩月牽挂你，寢食不安，埋怨你亦是應當。母親亦不曾冤枉你。想當年你陪 嫁去匈奴之時，母親日思夜念，每每接到你來信，皆珍藏在箱籠之中，想你緊了便拿出來看，卻無不以淚洗和圖書面。今年初時，得知你要回來，母親歡喜得人都精神了， 還唯恐你回來住得不舒服，讓兄長修葺房屋。徽妍，不是長姊說你，恩義難割，人之常情，可最疼惜你的還是家中骨肉，怎好說走就走，教母親傷心難過？」

聽得這話，眾人皆放下心來，一道謝過宮使，送出門去。

「那是姑夫調任長安之故，山長水遠，他們提也無處提。」陳氏道，壓低聲音，「上月，周家二位大人到長安來了一趟。那時長姑出門去了，二人就對姑夫說，他們去廟中筮問過，長姑此生命中無男，催促姑夫納妾，若不肯納妾，便要姑夫將長姑休了再娶。」

王繆狐疑：「怎這般神出鬼沒，誰人會無事搬來搬去。」

「母親，你看。」王繆在戚氏耳邊道，「這可都是徽妍得來的，徽妍此去匈奴，可是立了大功！」

戚氏瞪她一眼：「你就盼著老婦快快說完是么！方才那些話全當耳旁風！」

徽妍與眾人伏地聽詔。只聽那詔書里，先是將徽妍赴匈奴救皇帝外甥的事表揚了一番，賜了玉帛金貝，除此之外，還給王家男子加民爵，女子賜繒帛，以彰教化之功。末了，又道，詔徽妍入宮為女史，以助教養公主兒女。

「若無意外，當是他。」徽妍道。

徽妍羞愧難當，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點頭，伏在她懷裡。

徽妍冷笑了一下，不禁回憶起自己幾個月前剛回家，王繆與她談起父親的故人時那冷淡的口吻，再看看周家這位父親同僚的言行，心中蒼涼。人情淡薄如此，不知道父親泉下有知，是不是會更加難過？

眾人面色皆變。

陳氏想了想，遺憾道，「可惜此番出征，恆不得同往，不然殺敵封侯，可是大善。」

「是啊姑君！」陳氏亦勸道，「徽妍這不是回來了！千辛萬苦……」

正在此時，家人忽而來報，說門外來了宮使，說是奉朝廷之命來嘉獎徽妍。

王繆亦淡淡笑了笑，卻瞅瞅周浚，不多言語。

戚氏果然有了些興趣：「哦？可有確信？」

徽妍心一沉：「此事不是許久不曾提過了么？」

夜裡，徽ｈttｐs://wwｗ•ｈeｔｕbｏok•ｃom.com妍先服侍戚氏睡了，又與王繆說了些話。

戚氏搖頭：「依我所見，匈奴單于可並非甚好人。當年高祖皇帝都被他們圍過，每年也不知送去多少財物，直到武皇帝大戰數回，死了多少子弟才將他們趕走。」

陳氏笑笑，道，「姑君為人你亦知曉，嘴上厲害，心卻最軟。你多順著她，待她心氣平和了，萬事皆安。」

徽妍哂然。

戚氏想了想，搖頭，「他既不定，便莫等了。他得了假，自己回去便是。」

「回來就好。」戚氏冷笑，「看你仍有命在，四肢齊全，老婦也不怕去了黃泉無顏見你父親。」說罷，從榻上起身，拂袖而去。

「徽妍，你說周家大人怎如此行事？從前多和氣，周家主公與舅君還有同僚之誼，這婚事也是他們登門求的。怎如今長姑生不得男兒，便說出休棄另娶這般話來？」

眾人皆笑。

徽妍也知道是這般道理，答應下來，謝過陳氏。

戚氏「哼」一聲，揮揮手，「爾等都大了，一個個都會說著甜言蜜語來糊弄老婦。什麼女史不女史，功勞不功勞，奔波受苦，老婦看著都累！你速速嫁個夫婿是正經。」

徽妍看她神色已經好轉，心中鬆一口氣，只覺這簡直是救命一般及時。再看向戚氏，只見她神色已然好轉，看著那些賜物，露出笑容。

「不然何時回？」戚氏道，「我與你長嫂都來了長安，家中只有你兄長和縈，一干小兒也無人帶，如今你也接到了，早早回去才是。」說罷，看著她，「宮中既不催你，便先回家住上半月。公主兒女如今都住在未央宮中，那可是天下最好的去處，有甚不放心？」

「姑君放心，姑君苦心，徽妍都知曉！」陳氏笑盈盈道，向徽妍使個眼色。

徽妍望向戚氏，深吸口氣，賠著笑上前，「母親……」

眾人唬了一下，不敢怠慢，忙到前庭去。只見果然是官署來的車駕，一名小黃門笑眯眯地走進來，手裡拿著帛書，見到周浚，行禮道，「周府丞，別來無恙。」

過不久，倒是陳氏來找她，與她說了些家中近來之事。

徽妍面色一變，想和_圖_書到方才王繆神色低落的樣子，心頭揪起。

庭中點著燭火，徽妍還才進門，看到堂上綽綽的人影，心中已經怯了幾分。

出乎意料，平日姊妹二人見面，王繆說起家常來總能滔滔不絕，可是今日，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說了幾句之後，叮囑她好好歇息，路上照顧好母親，便走開了。

說到王恆，王繆說他上月曾回了府中一趟，可惜不能待久，還未用晚膳又回去了。

戚氏神色有些遲疑。

周浚在一旁看著，無奈地笑起來，「好了，都莫哭了。大人，徽妍一路奔波歸來，水米未進，大人再惱，也讓她先用了膳才是。」

「這麼說，那位右日逐王，要當上單于了？」周浚問。

徽妍訕訕，只得應下。

徽妍也忙連聲答應，放下心來，笑容滿面地攙著戚氏回房去。

一家人終是團聚，戚氏氣出了，眾人又沾光得了賞賜，皆歡喜一堂。

「呀，縈也有！」用膳后，王繆清點賜物，看到王縈名姓也在其中，又羡慕又嫉妒，「我若晚嫁幾年，這裏面也該有我的！」

她問了幾句徽妍此番去匈奴的事，未幾，忽而道，「是了，母親總讓我等去宣明裡尋那位劉公子，說就是鯉城侯無疑。可你姊夫去打聽，那位鯉城侯的家人卻說，他前番不曾去過弘農，爾等可是弄錯了？」

王繆的話亦勾起戚氏往日酸楚，眼圈一紅，淚光浮動。

「母親知曉么？」她又問。

徽妍頷首。周浚的人品，她一向覺得不錯，他對王繆情深意重，眾人也是看在眼裡的。

陳氏說，李績十日前回到了長安，曹謙按照徽妍的吩咐，去與他交易。此番得回來的錢，比上次多得多，足有十二萬錢，曹謙用了五駕牛車才把錢都運回來。

「李君可有甚話留下？」徽妍忙問。

戚氏看他一眼，又看看懷裡的徽妍，嘆口氣，臉色終於好轉，也不再教訓徽妍，讓王繆呈膳。

「故而此事還未鬧起來，你知曉便好了。」陳氏道，「姑夫原本也不欲長姑知曉，那時是長姑侍婢在一旁聽到，也是偷偷告知了長姑。」

「母親！」徽妍急忙喚一聲，追著過去。

徽妍聽著這話，又是https://m.hetubook.com.com一陣愧疚。

「無甚話，曹掌事說，那位李君想等你回來，與你面談。」陳氏道。

馬黃門又與戚氏等人見了禮，看到徽妍，笑道，「這位定然便是王女史。王女史此番立功匈奴，功勞殊異，陛下特令嘉獎，實可喜可賀！」說罷，將詔書展開，宣讀了一遍。

眾人七嘴八舌，問起徽妍此番去匈奴的事。徽妍也不隱瞞，一五一十，細細述說。

周浚看著她滿腹心事的模樣，苦笑一聲，沒好氣道，「早知道怕，先前的膽量又從何而來？去吧，好好賠罪，她是你母親，還能吃了你？」

宮使忙道：「此事夫人可安心，小人出來之時，未央令曾交代，女史如今非官署中人，不必匆忙。若家中還須安頓，遲數日再入宮，亦是無妨。」

「還有一事。」陳氏說著，嘆口氣，有些憂慮，「長姑這邊，怕是有些煩心事。」

「哦？」徽妍眉間一亮。

果不其然，戚氏正在堂上，陳氏和王繆一左一右陪著她說話，看到徽妍進來，忽然打住。

徽妍知曉這是皇帝在給自己台階，心頭鼓了鼓勇氣，小聲道，「母親，王子與居次皆我看著長大，學語認字，皆我教導而成。如今他二人年幼失怙恃，又初來中原，諸事難免不慣。由我教引，總是好些。」

「姑夫倒是好，一口回絕了，二位大人氣得隔日就回了雒陽。」

「她 辛苦，老婦不辛苦！」戚氏道，「她是女史，飽讀經學，深明大義！我一個老婦，見識淺薄，每日操心亦是活該！她此番去匈奴，是逼迫無奈么？她本是故意！先前 說只去長安之時，老婦千叮萬囑，還託了張內侍，不想還是她智優才高，留一封家書便去了，連告辭都無！」說罷，她回頭瞪了徽妍一眼，「我怎不知曉，你是怕我 礙著你報恩，你大善大義，連家也可不要！」

周浚笑道：「大人，徽妍如此得朝廷器重，亦是王氏門楣之光。」

徽妍跟著周浚回到府中的時候，天色早已經全黑了。

王繆與陳氏亦快步趕上。

「千萬莫去！上甚戰場，老婦寧可他一世做郎官！」戚氏立刻擺手。

徽妍聽得這話，訝然，「母親明日便要回弘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