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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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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不過想到昨夜,她心裏還是甜甜的,打定主意,這兩日便回弘農一趟,將自己與皇帝的事告知母親。
徽妍啼笑皆非,宮室都是他的,大臣也是他的,卻來問自己……不過這態度很令徽妍舒服,心裏有些美滋滋的。
他剛即位之時,就有人因為亂傳宮中之事受罰。狠狠罰過幾人之後,皇宮上下摸清了皇帝的脾性,便規矩起來。
待得見了禮,杜燾看看徽妍,又看看皇帝,笑容意味深長。
「廣平侯醉了,扶他去歇宿。」皇帝吩咐道。
皇帝瞥了瞥偏殿那邊:「她說,要與家人細說之後,才能操辦。」
杜燾自然是其中最風光的人,身著全套鎧甲,立於戰車之上,旗幡獵獵,威風八面。
「莫理他。」皇帝不以為意,拉她坐在身旁,「他就是這般,言行無狀。」
徽妍看著他,無可奈何。這模樣,他真的是醉了。
他卻沒說下去,卻撫撫她的頭髮,低低道,「朕有些困了。」
徽妍笑笑,瞅瞅杜燾和皇帝那邊,道,「正是。」
「朕哪裡也不去。」他說。
徽妍面上一紅。
蒲那和從音一愣,徽妍訝然,忍俊不禁。
「陛下。」過了會,徽妍忽而道。
「你莫走……」皇帝盯著她,抓著她的手不放。
皇帝忌諱人亂嚼舌根,宮中的人都知曉。
心中啼笑皆非,卻升起一股柔軟的蜜意。
「舅父的舅父,我等該叫什麼?」從音問。
她記得當年,先帝說皇帝是浪蕩子,其中就有流連伎館之類的事,那……
皇帝唇角抽了抽,極不情願地答道,「嗯。」
「莫飲了,」他說,「再飲你走都走不得,外祖父又要說朕縱容你。」
當夜,皇帝宿在來漪蘭殿。

「臣在他面前就曾為聽過好話……」杜燾哼著聲道,「如今可好,過些日子陛下娶了婦,他又該每日拿此事念叨我……」
皇帝笑了笑,讓徐恩將杜燾宣到漪蘭殿來。
夜裡,皇帝照例來漪蘭殿,蒲那和從音說起白日看大軍入城的事,嘰嘰喳喳。
徽妍看得睡得安穩了才離開,第二日,她早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皇帝。但殿和-圖-書上空空如也,宮人告訴她,皇帝已經回宮去了。
「嗯?」
「徽妍,」她坐下時,蒲那扯扯徽妍的袖角,小聲問她,「廣平侯是舅父的舅父么?」
杜燾好飲酒,又逢大捷,皇帝也不掃興,命徐恩取酒來,二人就在殿上對飲。
「徐內侍!」他對殿外喊一聲。
「蒲那從音睡了?」皇帝摸摸她的頭髮,忽而問。
杜燾顯然已經有了醉意,倚在憑几上,說話拖起了聲音。
「二姊!」只見果然是王恆,滿頭大汗,好像剛趕了路。他神色不太好,上前來,急急道,「二姊可有空閑?我今晨去長姊家,見周家舅姑又來了!」
皇帝親自迎接,入城之時,長安百姓夾道圍觀,歡聲雷動,大街上水泄不通。
他話沒說完,嘴卻被皇帝用手堵住。
「只怕不是好事,」王恆皺著眉,「二姊,這回,他們帶來了雒陽那邊的周家宗長!」
可皇帝全然不會如此。徽妍想,大概這就是長姊曾經說的,女子一旦遇到了心上人,就會變成傻女子吧……
皇帝鄙夷地看他一眼,什麼良策,還不如朕自己來辦。
「你未見過朕外祖父。」他說,「家教甚是嚴厲,教訓起人來從不手軟。廣平侯自幼被教訓多了,少年時變得倔強起來,反骨得很,與一班五陵少年混在一起不學好,惹出事端來。朕若不幫他一把,他回去見外祖父,豈還有命在。」
「陛下沒到漪蘭殿來,還是打著看外甥的旗號?」
再看向皇帝,只見他一臉平靜,將案上的酒盞再拿起。
「那你便可陪朕了……」皇帝低低地笑。
蒲那和從音在一旁聽到,皆是一喜,滿面期待。
眾人忙應下,兩名內侍一左一右,將杜燾架起來。
杜燾打著什麼主意他豈會不懂,今日他在前殿接見了將士之後,他就曾經乘著間隙問自己,與徽妍如何了。此人總是這般散漫無規矩,皇帝給了他一個白眼,沒理他。現在看來,他是想刨根究底,竟追到了此處。
徽妍想著,竟是興奮起來。開始籌劃著何時離宮,何時到弘農,又多久回來。蒲那和從音如何https://m.hetubook.com.com說,要交代宮人們何事……
杜燾一愣:「為何?」
皇帝沒有答話,過了好一會,低低道,「牽牛織女……」
他瞅了瞅杜燾閃閃發光的眼睛,神色淡定,將一枚果子放入口中。過了會,道,「不曾,朕還未告知丞相與奉常。」
杜燾早聽說蒲那和從音住在了漪蘭殿,心想外面傳言皇帝甚疼愛兩個匈奴外甥,果然不假。直到進了漪蘭殿,看到徽妍,才忽然明白過來。
杜燾也看到她,精神一振,笑著舉舉盞,「呵,侄婦來了……」話沒說完,打了一個酒嗝。
「朕又不是廣平侯,這點酒怎會醉。」皇帝道,將盞中殘酒飲盡之後,卻放在案上,沒再碰。
徽妍被盯得不自在。幸好從音說她的偶人忘在偏殿了,徽妍忙起身,替她去拿。
皇帝卻仍神色如常,手裡拿著一隻酒盞,聽杜燾說著征途中的樂事,唇邊帶笑。
「陛下?」杜燾耳朵卻靈,突然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得意地拍拍皇帝肩頭,搖得他微微晃了晃,「陛下當年若隨著臣去了伎館,如今也不至於連個情話也不會唔唔唔唔……」
「廣平侯不是與丞相、大司馬在軍中犒宴么?」皇帝訝然。
「徽妍……」過了會,皇帝忽然喃喃道,「給朕講故事……」
他伸手再去倒酒,徽妍正要去幫忙,皇帝阻住她。
皇帝似乎放下心來,未幾,閉上眼。他唇邊帶著笑,眼皮闔起的時候,看上去安詳平靜,連眉心的那一道痕也幾乎平復不見。此時此刻,方才的二人似乎換了位置,皇帝依偎著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杜燾眉間一展,大喜,得意笑起來,「臣未說錯吧!陛下,日後再遇到這般事,便來向舅父!舅父有良策,哪怕求的是天上的帝子也不在話下!」
「正是。」

徽妍在一旁聽著,詫異不已。
徽妍看著,啼笑皆非。
服侍皇帝左右的人和漪蘭殿的人都深諳此道,徽妍與皇帝的事,包括吳內侍之內,眾人全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照不宣。
「什麼浪蕩子,難聽……」杜燾灌一口酒,「臣www•hetubook•com•com可是純良之人。」
那嗓音低沉,帶著些醉意。
「陛下也莫再飲了。」徽妍勸道,「宿醉不好。」
皇帝卻不以為然:「誰讓你總不安分,浪蕩子。」
見徽妍來,他對她招招手。
皇帝卻看看身後,將憑几拿開,在榻上躺下,懶洋洋地眯眯眼,「朕就歇在此處。」
「……織女亦喜愛牽牛,便跟著他回家了。」徽妍將話說完,手指撫過他平整的鬢腳,少頃,莞爾,低下頭,在那酒氣尚存的嘴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先帝對陛下亦並非無所期望。」徽妍想了想,道,「不然,先帝怎會許陛下領軍去羌地平叛?」
徽妍結舌,想了想,那確實啊……
徽妍:「……」
徽妍不打擾他們,帶著蒲那和從音到偏殿去玩。夜色漸深,她與宮人帶著二人洗漱,又哄了他們入睡,再到殿上,卻見二人還在。
「周家舅姑?」徽妍愣了愣,面色一變,忙問,「他們來做甚?」
「睡了。」徽妍答道。話才出口,她忽然覺得,他們這般,就像一對尋常夫婦說著自己的孩子,臉上不禁一熱。
徽妍莞爾,走過去。
皇帝無語。
徽妍已經習慣了與他這般相處,依偎著他,把頭靠在他的頸脖上。他的呼吸間有些淡淡的酒氣,徽妍卻不覺討厭。平時在宴席上,她最怕別人喝多了與她說話,嘴裏噴著酒氣,熏得難受。
皇帝彎唇一笑:「朕當年做下的禍事比廣平侯多多了,父皇責怪哪一件?」
皇帝看看她,笑了笑。
「王子與居次今日望見廣平侯,都甚為景仰。」徽妍道。
蒲那和從音見過杜燾,遠遠望著,也被震一下,有些不確定地問徽妍,那就是他們在匈奴見過的那位衛將軍么?
未幾,徐恩和宮人忙走進來。
王恆?徽妍訝然,忙答應一聲,出到殿外去。
杜燾憐憫地看著皇帝,啞口無言。世間果真一物降一物,他這個外甥,從小聰明,國事、戰事,沒有什麼事能為難得了他,沒想到栽在了這事上。
正待再問,卻見徽妍回來了,杜燾忙坐直,若無其事。
殿上的宮人都摒退了。
方才他還高興,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他好不容易有了個名分,卻原來不過是個姦夫么?
「責不責怪,朕無所謂。」他滿不在乎,「反正皇位也輪不到朕身上,一個要做閑散宗室的人,賢名惡名,不過關乎封地大小罷了。」
杜燾面上一窘,忙賠笑,「陛下怎又翻那些舊賬……年少不更事,年少不更事!」
徽 妍看著他,心中亦覺欷歔。先帝年幼繼位,倚仗太尉董秀等人輔弼。董秀把持朝政,且將女兒安排入宮,配先帝為後。先帝雖不喜,卻無奈董氏根基深厚,一生與之 明爭暗鬥,卻到入土也未如願。比起權勢熏天的董氏和備受寵愛的李氏,皇帝的生母杜氏默默無聞,皇帝雖排行第二,卻無足輕重。這在當時看起來可憐,如今想一 想,卻不能說不是好事。因得如此,他生活恣意,比身負重擔的太子和三皇子更快樂。
徽 妍得了皇帝的准許,也帶著蒲那和從音去城樓上看了。她覺得,皇帝很懂得如何顯擺。便如這般凱旋,其實先帝時也有過。不過大軍回到長安時,軍士們直接歸營, 而將官們從章城門入宮拜見皇帝,領受賞賜。從頭到尾,百姓們看不到,也就事後聽聽傳聞,討論一下誰此番功勛最大,受賞賜最多。而現在的皇帝不一樣,讓凱旋 的大軍從北門入城,浩浩蕩蕩穿城而過,招搖過市。百姓最愛熱鬧,軍民同喜,眼見為實,比高高在上的官府文書更深入人心。
徽妍答應一聲,開始講起來,不過才將到牽牛遇見織女,她就聽到了皇帝平穩的呼吸聲。
杜燾率師從范夫人城出發,浩浩蕩蕩,抵達了長安。
「可陛下將那些事擔下來,先帝就不會責怪?」
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皇帝也不再顧忌,像往常一樣,將她攬過來。
此言戳中皇帝心事。
正神遊,宮人來報,說王騎郎要見她。
徽妍訝然:「陛下不是說困了?」
忽然,徐恩來報,說杜燾求見。
杜燾沾沾自喜了一會,又湊前問,「婚期定下不曾,在何時?」
杜燾極其震驚!
杜燾訝然,怔了好一會,皺起眉。
「妾去喚徐內侍。」她說,正要起來,皇帝卻https://m.hetubook•com•com拉著她。
徽妍窘然。
皇帝笑笑,一副這還用問的神色。
「夜遊伎館的是廣平侯?」她忍不住,小聲問皇帝。
「是么?」皇帝冷笑,緩緩道,「當年總讓朕擋災之人是誰?是誰在市井鬥毆,是誰夜遊伎館時被執金吾追捕,最後總讓朕去救人?」
「方才陛下與廣平侯之言,是真的么?」徽妍抬眼看他,「當年陛下是為廣平侯擔了禍?」
徽妍不禁莞爾,回握他的手,「嗯,不走。」
徽妍皺皺眉,佯裝厭惡地捂著鼻子要坐開,皇帝卻不讓,用力圈著她。二人角力一陣,徽妍終究比不過他,笑嘻嘻地由著他重新攬在懷裡。
「這麼說,如今她在宮中,仍如面上那般,是女史?」她問。
徐恩怕擾了他,沒有給他挪地方。讓宮人取來被褥給他蓋上,關閉殿門。
徽妍有些失望,心裏忍不住埋怨皇帝,總這般早起做甚,宿醉也不多睡一睡,好不容易在這邊過夜啊……
她聲音大,杜燾耳聽到了,笑嘻嘻道,「居次,舅父的舅父,叫舅舅父。」
與後宮的安靜相比,外朝卻是熱鬧。長安近來,最大的事就是匈奴平定,王師回朝。
「臣未醉……未醉……」杜燾嘴裏嘟噥著,被他們架著走開,東倒西歪。
徽妍望著他面上淡淡的醺色,想來是方才的酒終於起了後勁。她有些無語,方才還說自己不會醉……
「蒲那從音,莫聽他胡說。」皇帝瞥杜燾一眼,淡淡道,「舅父的舅父,仍是廣平侯。」
徽妍詫異不已。
「陛下要聽何故事?」她問。
心裏想了想,苦笑,那大概無可避免。接著,她也許還會為自己和王恆瞞著她而生氣,但徽妍已經想好了說辭,反正罪魁禍首是皇帝,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的身上便好了。再說,母親不是很喜歡「劉公子」么?
「廣平侯求見,准他來此么?」皇帝看向徽妍,問道。
她會不會震驚?
皇帝聽著,怔了怔,未幾,唇邊浮起一抹苦笑。
「廣平侯說宴席已畢,欲與陛下敘話。」徐恩道。
「誰言行無狀……」杜燾嘟噥著,擺起正色,卻又打了個酒嗝。
望著徽妍的背影,杜燾低聲問皇帝,「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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