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香糕
「不會的。」
初華心中綳起，四下里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到，待得進了房間，才將那香糕里的紙取出來。
元煜凝視片刻，道：「徐衡。」
徐衡應下，不再耽誤，立刻召集眾軍士登船離開。河上映著船隊的火光，如同白晝。元煜立在船首回望，京城的一切，沉默無聲，漸漸拋在身後。
前有大河，後有追兵，元煜停了下來。
徐衡聽到他的聲音，忙走過來：「殿下。」
初華應了一聲，拿起湯碗，把濃稠的湯汁喝了下去。
他看向來路，皇帝的人馬氣勢洶洶，火把光延綿一片。
「幸好有朔北王那麼一鬧呢。」她高興地說，「想來丞相是不會追究你那事了。」
因著明日要離開，馮暨帶來了一些王府里的家人來幫著收拾行李。王府的管事是先王起就侍奉內宮的忠僕，特地讓家人們給中山王送來了幾隻食盒，裏面盛著些新做的小吃，預備明日上路食用。
「到了。」田彬道，「就在甘泉。」
但初華不怕，笑笑：「他說了事成之後給我錢，可沒說過被拆穿了如何。大不了，我不要錢了。」
初華被提醒，這才想起來，馮暨昨日派人傳話，說王太后病了，今日要過來與她去向太皇太后辭行，明日就回國。
初華撇撇嘴，馮暨追不追究，她才不在乎。
甘泉乃京畿門戶，如果生變，二十萬兵馬長驅直入，京畿不保。
暮珠看著她，搖搖頭，不再說話。
他真的很厲害，什麼也難不倒。心裏暗暗道，又想起分別時，朔北王看
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她的微笑。出神片刻，初華眨眨眼，管他，反正與自己無關了。
「這樣啊。」初華給將軍喂著碎肉，語氣輕鬆。沒想到昨晚自己離開之後，朔北王還跟皇帝遭遇了一場。
初華知道她說的是朔北王。她其實挺同情太皇太后，當年自己淘氣，跟著祖父去逛街市的時候，總是在人群里鑽得沒影。現在想起祖父四處喊著她名字，一臉焦急擔心的樣子，初華心裏就會酸酸的。
暮珠狐疑地看她，好一會，道：「初華，你該不會覺得，大王真是你的兄弟？你別胡思亂想了，大王是王太後生的，如果你也是她生的，你怎會流落宮外；你回來，她又怎會全然不認你？」
「明日要上路，吃多些。」暮珠道，「把那湯喝了。」
雖然睿華不曾明說，但他親筆所書，初華覺得不會有錯。
突然，鼓聲如雷，驟然而起。
太大意了！
「就算不是，我也要聽睿華說才信。」過了會，她低低道，「他說過，他會等我回去，親口告訴我。」
午後，馮暨果真太和苑，出乎意料，他一個字也沒提她連累睿華斷袖的事。只吩咐暮珠快點收拾行囊，明日便要啟程。
兵馬火速調集，元煜只有兩千餘人，且大部分不在太和苑內，皇帝估算著，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突破重重包圍。可消息傳來，元煜的侍衛，竟劫了廷尉和手下，換上衣服和武器，拿著廷尉的令牌，堂而皇之地出了太和苑，與逃出的從www.hetubook.com.com人會合。
箭雨不再落下，皇帝手中拿著劍，僵在半空，沒有再揮起來。
湯的味道很好，香香的。說起來，這案上的食物，每一樣初華都喜歡吃，回到何叔那邊，自己大概再沒機會吃這些好吃的食物了。
初華臉色一變。
時辰慢慢過去，內侍送來了晚膳。初華看到有麵餅，趁旁人不注意，藏了兩塊做乾糧。
初華看著她，默然。她想起那天在齊王身邊的那個女人，那面容……
話音未落，卻又傳來了曹瓘的急報。元煜駐紮在十五裡外的兩千親衛，竟悄然無影。
徐衡「嘿嘿」地笑：「不辛苦不辛苦，多虧了殿下大方破財，還有事先潛入的八百弓弩手……」
曹瓘大驚，看向前方，卻見黑夜裡，河上突然亮起連天的火光，待得看清，卻見原來停泊著幾十艘大船。熊熊的火光映著最近一艘船上的旗幟，玄武在風中盤踞猙獰。
「他們真撤了！」徐衡望著那些潮水般退去的火光，繃緊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曹瓘正當錯愕，還沒想清楚這些兵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突然，鼓聲一變，箭矢如蝗，如大雨般從天而降。
太皇太后昨日受驚昏厥，仍躺在榻上將養，鄢陵大長公主在一旁伺候。聽到中山王來辭行，她睜開了眼睛。
元煜頷首：「事不宜遲，連夜往甘泉，車馬輜重，一律丟棄。」
「其中有大王愛吃的香糕。」送食盒來的家人說。
不待初華開口，馮暨恭敬地答道：「稟太皇https://m.hetubook.com.com太后，國中昨日來信，王太後身染風寒，卧病在床，大王擔憂王太後身體，故而請辭。」
初華盯著那紙條，狐疑不已，心砰砰地跳。
初華瞥他一眼，按著暮珠教導地話，規規矩矩道：「睿華受太皇太后隆恩，本不該早辭，只因母親染病，唯恐不能盡孝床前。睿華深愧，伏惟請願。」說罷，向太皇太后跪拜，五體投地。
「你也回去么？」太皇太后看著初華，嘆口氣，「都回去吧，回去好，都好好的不會生事……」
她認得睿華的字，這字形，是他寫的不會錯。可是，為何要逃？出了何事？
「陛下！」使者道，「甘泉令急報，朔北二十萬兵馬進逼甘泉！」
話才出口，急報傳來。
兵船！這是京畿腹地，竟有朔北王的兵船！
元煜回頭看他，目中映著點點火光：「我讓你去打聽的事，打聽了么？」
心中大震，她被下了葯！
「曹將軍說，他們掘了地道，沖入營中時，已空無一人……」來報的軍士大氣不敢出。
「明日便啟程，好生準備。」馮暨放下這話，便乘車離開了太和苑。
她望望天色，還早，內侍們都在收拾物什，進進出出，宮外還有禁軍把守。要出去，只有等到晚上才穩妥。
「禁軍何在！」他大怒，「立刻追！」
「反賊蕭元煜！爾等已無路可走，還不速速投降！」曹瓘大喝道。
「可是丞相那邊怎麼辦呢。」暮珠嘆口氣，繼續愁眉苦臉，「他今日就要過來呢。」
他讓自己逃，那就逃，和*圖*書反正這中山王她也不想再裝了。初華這麼想著，暗暗收拾行囊。睿華的金飾物不少，帶來的衣服也是合她穿的。
她覺得馮暨的臉色大概會比昨日的侯夫人還要兇惡。
「陛下……」曹瓘小心翼翼地看著皇帝。
暮珠看他消失，如釋重負。
打開，上面只有一個字——逃。
「錢？」暮珠冷道：「他會殺了你。」
皇帝神色劇變，目瞪口呆。再看向元煜，黑夜裡，他端坐在馬上，看不清面容，卻巋然不動。
「那是，我們殿下可是大名鼎鼎的朔北王！」田彬笑道，拍拍徐衡的肩頭，「聽說你兩日內買回了三十艘大船，辛苦辛苦！」
皇帝氣急敗壞，立刻領著禁軍追擊。元煜的人馬，步卒占多數，不及皇帝的騎兵快，終於，在離太和苑數十里的河邊，皇帝追上了元煜。
太皇太后又嘆口氣，問了問馮暨幾句王太后的病況。她心情不佳，沒有留初華等人共膳，初華也知趣，行一番禮，告退而去。
「砰」一聲，玉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怎麼知道。」
正想著，忽然，她感到一股眩暈席捲而來。
初華自信地說：「睿華不會讓他殺我。」
元煜望著坐在御駕上的皇帝，沒有說話。
禁軍久居京城，多年無征戰，何時遇過真正的殺戮場面，登時人驚馬嘶，紛紛後撤。
「後撤！後撤！護駕！」曹瓘神色大變，即刻喊道。
皇帝派廷尉夜裡結果元煜，沒想到，等到內侍來報，卻是元煜出逃的消息。
暮珠連聲應下，忙不迭地走開。
「廢物！」皇帝和*圖*書暴跳如雷，從內侍手中拿過寶劍，急急奔了出去。
皇帝始料未及，氣得面色鐵青，拔出劍來指著河岸喝道：「他們人不及我等眾多！誰人擒殺朔北王，封萬戶侯！」
曹瓘如獲大赦，忙鳴金收兵，原路返回。
初華嘴饞，聽得這話，忙走過去，打開食盒。果真是香糕，甜香的味道撲鼻而來。她忍不住拈起中間的一塊，咬了一口。牙齒觸到香糕中間的物事，硬硬的，初華愣了愣，感到不尋常，看向那家人。
家人神色緊張，在她旁邊低聲道：「小人乃奉命行事，還請大王莫說出去。」說罷，看了初華一眼，匆匆退出去。
初華努力地想維持清醒，但是沒有辦法。在她軟倒的時候，耳邊隱約聽到暮珠低低的話語：「對不住，我的家人都在丞相手裡，只能如此……」
皇帝神色不定，好一會，咬牙道：「撤！」
「不這麼說還能如何。」暮珠一副洞悉的神色，道，「朔北王跑都跑了，放虎歸山，皇帝要是跟他決裂，那可一點好處都沒有。」
「中山王一片孝心，誠可嘉也。」鄢陵大長公主對太皇太后安慰道，「母親，兒孫們都來看過你了，如今也都平平安安的，這不比什麼都好？」
朔北王逃跑的消息不脛而走，第二日，皇帝下令，以誣告之罪，將供認朔北王指使掌燈內侍處死，廷尉失察，一併革職，押入大牢。同時，對外宣稱北邊有戰事，朔北王奉命抗敵，連夜離京。
「所有人上船，撤。」他們話沒說完，元煜已經從馬上下來，淡淡道，「田彬，文欽接應的人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