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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歌頌女子。」安色伽微笑道。

他回到帳中的時候，從身上掏出一張紙，上面落滿了初華的筆跡，言辭真切，面上，寫著「元煜親啟」四字。

從人們搭起帳篷，用駝糞和駱駝刺燒起了篝火。

從姑墨到疏勒，路程並不算長。不過中間隔著荒漠，安色伽聽說了初華曾經生過大病，有意讓駝隊走得慢些。

不過，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元煜的變化，誰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朔北王。

初華被他堵回來，思索一番，覺得他的話倒是沒錯的，終於答應下來。

「我的信，安公子送出去了么？」初華冷冷道。

第二日清晨，安色伽的駝隊便啟程，往疏勒國而去。

「她在何處？！」元煜揪起那人的衣領，面色鐵青地吼道。

初華愣了愣，不滿地瞪起眼睛。

「不行。」安色伽斷然道，「這大漠足有千里，遇上惡劣的天氣，就算是經驗老道的商旅和嚮導也不能全然倖免，我救了你，就要對你負責。」說罷，他臉上露出和善的神氣，道，「對付匈奴的時候，我與朔北王乃是同盟，你應該相信我才是。」

「順耳。」

但是元煜沒有退步，仍然我行我素。

元煜讓獄卒把牢房的門打開，走進去。

徐衡知道他的心情，忍不住勸道，「殿下，還是歇一歇吧，夏公子若是看到你這樣，她也會難過。」

「他們在唱什麼？」初華好奇地問。

「他說，他什麼也沒做，憑什麼抓他。」譯人在一旁道。

元煜比從前沉默了許多，每日都把自己埋在各種公務和卷牘之中，不知疲倦。從前，他也是一個很勤快的人，但是相當懂得勞逸結合，還曾經教訓過那些徹夜苦幹的屬官，說過勞而死是最不值錢的。但是現在，他早起晚睡，好像要把所有精力都耗光一樣，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初華的臉上有些和-圖-書失望之色，沒多久，心中又轉過彎來，這裏離得遠，或許消息還傳不到。想著，她討好地對安色伽說，「安公子，我想寫信給朔北王，你能替我傳信么？」

車師距離宜禾不遠，是一座商業繁榮的城池。自從匈奴被元煜攻滅之後，西域人心惶惶。車師國王卻十分看得開，向宜禾提供糧食，主動示好。田彬到此追查初華的蹤跡，城中的官吏亦不敢慢待，全力配合。

「他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譯人道，「那女子十六七歲，到他手中的時候，已經快死了。」

安色伽走過來，遞給初華一塊餅和一隻杯子，道，「吃吧。」

譯人從那人支吾的聲音中分辨出一個地名，「是……烏孫！」

「女子？」

想著，他突然大吵大嚷起來，語氣兇橫。

「他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初華反駁道，「他對我很好的！」

田彬的消息傳來之時，元煜正在巡城，接到傳書，立刻出發，徹夜趕往車師。

「我笑朔北王。」他脫掉外面大氅，裏面漂亮柔軟的絲綢衣服領口低低，露出一片健壯的胸膛，「他喜歡你，卻拿你當男人使喚，讓別人叫你夏公子。」

安色伽眨眨眼：「為什麼？」

不過，她對安色伽，還是無法全然放心，總覺得他的心眼不比元煜少。而在以前，她也因為這樣對元煜防備有加。雖然她現在覺得元煜耍心眼很有趣，但是安色伽不是元煜，她沒法全心信任一個不熟悉的人。

初華先前走大漠的時候，正渾渾噩噩地生著病，只記得每日又熱又干，好像要被烤死了似的。或許那記憶太糟糕，現在，她戴著帷帽坐在駱駝上，竟覺得還挺舒服的。撩開紗簾向四周張望，只見地上都是金黃的沙丘，無邊無際，與頭頂純凈的湛藍相襯托，艷ｗｗｗ.ｈｅtｕｂooｋ•cｏｍ•coｍ麗耀眼。

安色伽不但把她帶出了伎館，還告訴她，元煜已經攻滅了匈奴，如今，從朔北到天山以南，全都在元煜的掌控之下。

終於聽到了元煜的消息，初華又高興又激動，還有些急切，「他不知道我在這裏，有沒有在四處找我？」

「在下自當效勞。」安色伽微笑道，「不過，夏女郎須得隨在下去疏勒國一趟。」

真的生氣了？他心裏不禁覺得好笑，真是一隻暴躁而率直的夜鶯。

初華點頭。自從落到奴里販子手裡，她只有這兩天吃上了可口的食物，這一點，的確要感謝安色伽。

「這個么，」安色伽淡淡道，「我不曾聽說。」

初華知道自己現在麻煩著別人，不好提這個提那個的，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其實，安公子也不必帶我去疏勒國，我去找一隊去中原的商旅，或者找個嚮導給我，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他甚至還發了初華畫像，傳往天山附近的各處城池及西域各國，能提供線索的人，賞金一萬。屬官們曾提出異議，說此舉無異大海撈針，且元煜剛破匈奴，這般舉動，只怕會讓西域各國認為他在發號施令。

他的聲音低低的，吟詩一樣，初華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低頭喝駱駝奶。

安色伽無奈道，「你忘了？你打的那個人是千夫長，這姑墨城你是不能待的。我有急事要趕回疏勒國，你當然要跟著我才好。」

「他說，他剛才酒沒醒，聽糊塗了。」譯人連忙道，「他說他從來沒賣過什麼中原女人，還說……還說他的舅舅是車師國的守城官，他姨母是宰相最寵愛的姬妾，要是不放了他，他就讓你們好看……」

而宜禾城中，新的官署已經迅速建起，雖然沒有五原完備，卻能看得出元煜重整西北的決心。天山河谷里的搜尋已和圖書經結束，眾人折騰了半個月，什麼也沒有找到。而宜禾城中的日常事務，也轉到了收復失地后的戍衛和重建。

牢房裡，臭氣熏人，一人縮在角落，看到有人來，更加害怕，嘰里呱啦地說著什麼。

初華好奇十分，這裏望望那裡望望，還在從人的教導下騎著駱駝奔跑起來，清亮的笑聲撒了一路。安色伽望著那個興奮的身影，唇角不禁露出微笑，忽然覺得那身西域女子的長袍穿在她的身上，也十分好看。

抱歉呢。安色伽拍拍手，毫無愧疚。小夜鶯，我不打算讓朔北王再見到你。

元煜的心猛然揪起，道，「她現在在何處？！」

至於信么……

他沒說話，卻笑起來，火光里，眉宇深邃。

元煜沒有答話。他何嘗不想歇一歇，可是稍有停頓，他就忍不住去想初華，她失蹤前說的話，還有她跌落的那處山崖，想到她很有可能已經死去，並且連屍首都找不到，他的心就無法抑制地疼痛，空蕩蕩的，無法彌合……他只有讓自己不停地做，不停地想，累極了倒下就睡，才能讓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沙漠里的風時有時無，平靜時，死寂一片；起來時，卻是遮天蔽日。午後，駝隊在大風中走了整整兩個時辰，到晚上歇宿的時候，才停下來。

譯人尷尬地說：「他說他救了那女人一命，是個大好人，只不過貪了點財……」

「你……」初華氣得臉色發白，這個人真討厭！正想著如何反駁，忽然腦子一轉，覺得這個人詭計多端的，說不定是要故意激她，想捉弄她。

「小人按殿下的吩咐，在各處人市查問近來曾在匈奴一帶收購人口的人販，聽聞此人曾經收得一個中原女子。小人追蹤而來，在這城中。」牢房前，田彬對元煜道。

安色伽說著，靠在身後的行囊上，姿態優雅，「你叫初華對么和_圖_書，我們疏勒國的男子對女人可從不這樣，女人天生應當受到寵愛，吃最好的食物，穿最美的衣服，住在花園裡，決不讓她們遇到半點危險。」

「那麼多謝，我去歇息了。」初華站起身來，對他一禮，徑自走了開去。

這時，不遠處傳來從人們的歡笑聲，有人拿出了隨身帶著的樂器，一邊彈著一邊唱起歌來，在寧靜的夜晚里，抒情而悠揚，十分好聽。

安色伽一訝，沒想到這小女子方才還氣鼓鼓的，居然忽然就跳了話題。

駝隊里的人對沙漠十分了解，宿營的地方有水源，地上長滿了駱駝刺，駱駝們嚼得歡快。

只見那人中等身材，面色黑黃，身上的衣服也有幾分體面，只是進了牢里儘是臟污。

初華謝了一聲，接過來。

安色伽神色平靜，未幾，將那張紙湊到火上。火苗舔上，蔓延開去，安色伽鬆手，那張紙變作一團火，墜落在地上，少頃，變作死灰。

田彬道，「我們捉到他的時候，他喝得爛醉如泥，不久前才醒來。他說，他那個中原女子的確是匈奴收來的，不過是別人轉手給他的，從何而來，他不知道。」說罷，又道，「我也問過別的知情者，此人確實是個專做二道買賣的人販子，應該沒有撒謊。」

心中不禁打鼓，他以販奴為生，在他手下賣出去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沒想到，如今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很平常的生意，竟然引來了禍事！牙一咬，他想著要是承認了，說不定自己辛苦掙來的錢會被罰沒，不如不認，這裡是車師的地盤，這些中原人不能拿他怎麼樣。

「你笑什麼？」初華問。

「好聽……」初華回答著，道，「你還是叫我夏公子吧。」

「當然送出去了，我怎會食言？」他笑意不改。

他竟敢說元煜的壞話！

寶劍嵌入石壁，離那人的臉不過毫釐之距，和-圖-書他嚇得面如土色，身體篩糠一樣發抖。須臾，大哭起來，嘴裏嚷著什麼。

初華訝然：「為何？」

官署中，氣氛很是壓抑。

譯人把他的話譯了一遍，那人看著畫像，左看右看，皺皺眉，答了一句。

雖然她一直對安色伽沒有什麼好感，但是遇到他的時候，初華還是覺得看到了一線希望。

「哦？」安色伽莞爾，「好到讓你墜河么？」

「夏女郎覺得不好聽？」安色伽問。

但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初華打心裏氣不過。

初華覺得自己的處境真是變幻多端。

元煜面無表情，突然，「鏘」地拔出劍來，田彬來不及阻止，已經劈了下去。

「駱駝奶。」安色伽莞爾，「好喝么？」

那人嚇了一跳，看著元煜和他身後的人，知道他們定然來頭不小。

餅很香，那杯子里的水白白的，喝一口，香濃得很，是奶。

「是啊，」安色伽看著她，褐色的眼睛映著火光，閃閃發亮，「歌頌一個夜鶯般的女子，她有動聽的聲音，和一雙漂亮的黑眼睛。」

安色伽看著她氣沖沖的背影，揚著眉，緩緩喝一口酒。

元煜沉著臉，親自去審問。

當然，他說得很動聽……

元煜站在他面前，拿出初華的畫像，問，「你賣掉的那個中原女子，是這個么？」

從前從百戲班牽扯到齊王，到皇宮，再到中山國，已經讓她覺得不可思議；而現在，她一夜之間變成奴隸，又突然從一個隨時準備逃跑的奴隸變成一個被人伺候的貴人……她覺得，要是將來拿自己的經歷給孩子講故事，他們大概會認為這都是編的。

文遠算著日子，原以為元煜再拖，一個月之後也會回到五原。不料，一道正式的命令傳來，元煜暫治宜禾，朔北的所有事務，暫且交給文遠全權處理。

元煜頷首，道，「你們問了么，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