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阡陌怔了一下，聽到回家二字，目光黯了黯。
阡陌咬咬唇，輕聲道，「是。」
子由應下，忙去傳令。未幾，外面響起了嘈雜的聲音，眾人得了令，收拾的收拾，登船的登船。
「求大王賜差使，嗯？」他若有所思，「工妾陌，你明明能衣錦食肉，為何偏偏想著粗布糙食？或是說，你想吊著大王，讓他得不到而更愛你？」
過了會，楚王笑了笑，「好了。」
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口音怪怪的，但的確是自己的名字。
「過來。」這時，楚王道，聲音溫和。
「工妾陌，我是為你好。」
楚王坐在榻上，也似乎剛剛洗過澡，穿著單衣，鬆軟的領口微微敞著，閑適自在。他手裡拿著一個細小的東西，似乎在賞玩，阡陌進來，他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天上星月明朗，舟人靠著星辰的方位識別方向，半夜時，到達了楚人駐守的一處小邑，靠岸歇息。第二日一早，又啟程出發。
阡陌看著他，有些怔忡。
阡陌愈加惴惴，片刻，把頭抬起來。
燈火光中，楚王神色不辨。
第一天夜裡，她歇息的時候，曾有寺人專門走過來疑惑地問，大王不與你共寢么？
她不置可否，卻道，「粗布糙食也沒什麼不好。」
阡陌坐在榻上，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我知曉。」阡陌轉頭看他，抿抿唇，「謝謝。」
「坐下。」
阡陌僵住，只得再從案上拿起一串絲絛串起的玉佩，結在他的
hetubook.com.com腰帶上。阡陌有些無法想象，這太超出她的認知。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阡陌張張嘴。
雖然不出意料，但這的確是她第一次聽到楚王後宮的事。
楚王只覺啼笑皆非。
楚王錯愕，看著忽然伏跪在地上的阡陌。
楚王就在船上，夜晚，火光倒影在水面，宛如船底還有一層洞天。寺人渠帶著阡陌上了船，阡陌看到船廬里的燈光。
阡陌看看他們，未幾，看向船廬，獨自往裡面走去。
阡陌還惦記著自己的那些東西，想去看看，卻被楚王叫住。
阡陌不想死，就算知道了自己無法回去，也仍然想活下去。
但是，怎麼跟？成為他後宮中的一員么？
寺人渠想了想：「也不錯，吃用不愁，也有人侍奉。工妾陌，大王無論喜不喜歡，都不會虧待自己的女人。」他語重心長，「工妾陌，就算是失寵的姬妾，也比我等過得好多了。」
似乎被人窺破了心事，心跳缺了一下。阡陌忙收回目光，低頭將他的衣服整理好。
「你在家中，家人稱你什麼？」楚王忽然問。
「你抬頭。」
阡陌無語。
她訝然。
楚王來的時候突然，去的時候也一陣風似的，把舒人的山寨攪得一驚一乍。楚王也不虧待，臨走時，讓人從船上取來脩肉布帛，作為上次，留給了山寨里的人。
楚王卻神色平靜，手臂微張，由著她為自己整理衣服和-圖-書。
阡陌心一驚，本能地偏開頭。
感覺到那沉默，阡陌心裏像打著鼓，緊張不已，卻不敢抬頭。
「何事？」少頃，他開口道。
正要走開，卻聽楚王道，「佩。」
「阡陌。」她答道。
幸好這樣的話，楚王從來沒有提出過。
話說完，楚王卻沒有回答。
「大王曾說，可除去我的隸籍，在楚國生活。」她說，「大王相救，我無力以報，只求大王讓我入官署，賜我差使，讓我為大王效力。」
楚王看著她，伸出手。
有寵姬。
心裏一個聲音在問。
「阡陌。」楚王聲音低低，帶著笑，呼吸裡帶著香湯漱口淡淡的味道，「你不是要差使么，日後，你的差使便是貼身服侍寡人。」
一早起來，他就「工妾陌」「工妾陌」地使喚不停，平日寺人渠伺候他洗漱更衣的事，也全都丟給她干。
林阡陌，你確定要這樣嗎？
「不是讓寡人給你差使么。」楚王坐在榻上，淡淡道，「第一件，來給寡人捶背。」
洗臉漱口還好說，阡陌也就遞遞巾帕，可是服侍他穿衣就麻煩了。這個時代的衣服長，袍子似的。阡陌要把各處系帶系穩，整理好衣褶，還要給他繫上腰帶，把帶鉤掛上。她第一次跟楚王在銅山見面的時候，就因為幫他更衣出過尷尬的事，心中頗有芥蒂。
阡陌愣了愣，少頃，苦笑，「是啊，是好是壞，都不過看大王心意。」
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響起，那個叫做子由的年輕人跑過來httｐs://m•heｔｕｂｏｏｋ•com.cｏm，行禮，「大王。」
頭髮上傳來痒痒的感覺，阡陌僵著身體，愣住。
跟著楚王，是她最好的選擇。
寺人渠看著她迷茫的臉，還想說什麼，但終是嘆了口氣。
阡陌站在船邊上，看著滿面歡喜的舒人，和地上那一筐筐的貨物，心裏卻高興不起來。在她看來，自己欠楚王的，又多了這實實在在的一大筆……
沒想到，她在去留之事上倒是順從得很，可是……入官署？
她看著船下黑黝黝的江水，好一會，輕聲道，「寺人渠，我只是還未想好。」
「是。」她低低道。
「大王。」阡陌低低道，聲音不安，「我有一事相求！」
說實話，楚王的身形不錯，肌肉結實，比例上佳。阡陌站在他身前，將領口細細地翻折好，眼睛平視，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臉頰能感覺到那股自上方而來的呼吸，阡陌忍不住抬眼，卻見楚王正看著她，目光似笑非笑。
「去吧。」寺人渠亦微笑，不再往前走，袖手站在船舷邊上。
雖是夏天，風卻涼涼的。
再望向更遠的地方，夜色沉黑，森林和大山都淹沒其中，看不到半點影子。那片被毀掉的山坡，則更是遙遠。
阡陌回頭，見是寺人渠。
「你欲如何效力？要何等差使？」他饒有興味地問。
阡陌一直睡在船廬里，與楚王不過一壁之隔。
楚王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平心而論，楚王是個不錯的人，無論身家、長相還是對和-圖-書待她的態度，就算放到現代也是上佳的人選。但是阡陌很清楚，跟楚王在一起，絕對不會像從前那樣談戀愛，鬧鬧彆扭吵吵嘴，對方還要哄回來。寺人渠很明白地告訴過她，楚王雖然沒有正式娶妻，但是阡陌也最多能做到一個姬妾。在那個位置上，楚王這樣是絕對的中心，他掌握她的一切。
阡陌猶豫片刻，還是依言在他的榻前跪坐下來。
阡陌道：「我會做許多，能讀會寫，繪畫也可，還能算數……」說到算數，她心中一動，忙道，「我尤其擅長算數，錢糧金帛，一分一毫的出入都可算清，必無疏漏。」
楚王注視著她：「若寡人答應，你便隨寡人去楚國，聽憑寡人吩咐。你不會再想著回家了，是么？」
但是阡陌覺得，他也並沒有放棄。
「令楚人登舟，即刻返程。」楚王道。
兜兜轉轉，她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並且在仔細地考慮了自己的現在的處境之後，她悲哀地發現，寺人渠說得不錯。
阡陌囧然，原來……是要共寢的么？
船上的寺人見阡陌來，臉上都露出曖昧的神色。
……
阡陌狐疑地抬手，未幾，在頭髮上摸到一根小小的，光滑的東西。
「我知道你是何意。」阡陌道，「寺人渠，大王的後宮中，可有失寵的姬妾，她們過得如何？」
心中出奇的平靜。
阡陌不知道如何接話，有些局促。
「若是前者，你最好斷了念想。」寺人渠皺眉，聲音放低，「你以為大王真是惜才？他讓著你，m•hｅtuｂooｋ.com•com還不是因為他對你有意。大王再喜歡你，耐心也有限，你要抓緊，否則等到他心淡了，再想他照顧你，可就難了！」
「這是上次在銅山時，你留給寡人的。」楚王的嗓音沉而緩，「林阡陌，如今物歸原主。」
他素來知道這女子想法不同常人，也預料過她或許還有回家的執念，不願跟自己回楚國。他還想過如果她不肯走，自己綁也要把她綁回去，免得日日食不甘味。
許是白天哭得太多，她雖然仍舊難過，卻已經哭不出來，只默默地注視著那片山坡的方向，看著宅子的燈火光消失不見。
去通報的寺人渠很快回來，帶著阡陌去見楚王。
是……髮夾？
什麼事觸怒了他，殺頭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懷中卻是一空。
「你來見寡人，便是為了說這些？」少頃，楚王道，聽不出喜怒。
從不虧待。
阡陌看著他，心裏七上八下，未幾還是走了過去。
楚王見她望著自己，那雙眸如墨晶，細膩而溫柔。心中一動，他目光灼灼，手指輕輕撫過她的頰邊，他看著那誘人的唇瓣，湊近前去……
寺人渠聽出這話里的意味，啞了一下，急道，「工妾陌，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勿動。」楚王低低道，手指輕輕固住她的下顎。
「子由！」他沒再對阡陌說話，卻朝船廬外面朗聲道。
大船連夜離開舒，往郢而去。
看道她的衣裳，還有綰起的長發，楚王莞爾，「你還是這麼打扮好看。」
楚王很是詫異。
他看著她，目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