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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詫異，看著她。

「我在練字。」阡陌說著，要去將那牘片拿回來，卻撲了個空。

阡陌出的這道題，其實並不難。九九乘法在這個時代已經普及，楚王這樣自幼就受精英教育的人，則更是懂得。

阡陌只覺呼吸間儘是他的氣息，危險而迷魅，在水中的觸感，奇異而撩人。她呼吸急促，望著天空，霞光落在她的雙眸和雙頰上，濕貼的衣服半敞，楚王托著她，將吻埋在那脖頸下起伏之間。

她滿臉通紅，卻裝傻道，是嗎，可你沒有說過啊。

楚王穩穩浮在水面上，抹一把臉，水從發間和脖頸落下，上身和面龐都被夕陽鍍上了赤金的顏色。

船上眾人見楚王又發起了脾氣，皆是錯愕。

楚王本是好強心性，靜下心之後，倒是十分認真。阡陌出一題，他解一題，每題的答案都沒有差錯。

楚王看著她，阡陌卻轉開目光，繼續提筆寫牘片。

阡陌卻笑笑：「大王還未聽我說完，我問的是，二舟相距五十里時，行了幾日？」

「這與做不做事何干？」楚王有幾分惱怒，「林阡陌，你跟了寡人，楚國何處去不得？何事不可做？」

當然，他一直喜歡這麼干。但阡陌意識到自己的心思以後，結果全然不一樣了。

楚王定定地看著她，手指留在她的臉上，沾著幾滴微溫的水珠，沒有再動。

就拿前任來說，他放電、示好、借故跟她在一起，足足持續了兩三個月。但阡陌從來沒有表示過，最後，他終於忍不住，在一次考試完了之後，把她堵在角落裡說，林阡陌，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大船就在身後，楚王蹬著水，將她按在船壁上，困在雙臂之間。

她連忙將衣服放到一旁，趟到水裡去追。

一切皆是無言，卻似撥雲見日。

楚王訝然，不禁笑起來。他吻著她的臉，輕吮她的耳垂，「這還用問么，你會是寡人最愛的人……」

阡陌急道：「大王……」

「你答應我。」楚王打斷，乾脆地說，雙眸在陽光中帶著琥珀的顏色。

楚王看著阡陌，聲音低啞，「林阡陌，你也喜歡我，是么？」

他臉色有些不服氣，卻乖乖拿起算籌。室內安靜，阡陌看著他低頭擺弄算籌的樣子和圖書，目光落在他微微皺起的眉頭上，忍俊不禁，心情卻變得平靜而柔和。她忽而覺得，要是時間可以停留，就這樣也很好……

「不放。」楚王仰著臉，似乎欣賞她慌亂的樣子，眉間儘是捉弄的意味。

阡陌點頭，又問，「若甲舟日行四十里，乙舟日行五十里……」

沒有人敢勸，楚王也不回去，似乎生著悶氣。

但是他說過之後，二人的關係也沒有再進一步。因為阡陌覺得自己對他的感覺，並沒有那麼大，那場游泳比賽，也是因為他各種賣萌威逼，阡陌才勉強答應去看的。她看著他起跳入水，在泳道里甩掉一個又一個，跟第一名幾乎同時到終點，喊加油都快把嗓子喊啞了。當她看到他上岸來，第一件事是來找她，心裡頭這才覺得，跟他在一起，好像還真是挺好的。

她一直忍不住去搜尋楚王的身影，卻到處都沒有，不在船上，也不在岸上……。阡陌心中有些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阡陌看著手中的衣服，細細地揉搓著，看著布料被水浸透，顏色變得幽深。

她還想再出題，楚王卻忽而按住她寫字的手，「寡人不想算了。」

阡陌的目光微微凝住，忽然，用力在他的肩上一擰。楚王「哼」一聲吃痛，阡陌乘機推開他，一個魚躍入水。

他吻得很溫和，似乎帶著小心和試探，發現阡陌沒有抗拒，便愈發用力起來，好似埋藏在地底的火藥，忽而被點燃。他的吻落在她的面頰和脖頸上，將她壓在船壁上密無間隙，一隻手探入她的衣襟下，渴望地探索那溫軟的秘密。

阡陌道：「若是大王不會，那還是換別的……」

「為何？」他輕撫她的臉，與她額頭相抵，「怕疼？」

跑了……？楚王回過神來，瞪起眼睛，擦掉臉上的水，又好氣又好笑。

熱烈的情感，急切地尋找著宣洩的出口，楚王正想抬起她的雙腿，阡陌卻忽而避開，雙手死死抵住他的小腹，「不……大王，莫這般……」

「不，不是。」阡陌抬頭，「大王，你有萬乘之尊，陪伴你身邊，死後與你同穴的，與你名留史冊的，是你的夫人……」她的雙眸忽而一紅，晶瑩的水光映ｈttｐs://m.ｈｅｔuｂｏok•ｃoｍ•cｏm著晚霞，懇切而迷濛，「大王，你可以有許多人陪伴，而我什麼也沒有。我若留在官署，尚可是司衣陌；可我若去了後宮，我什麼也不是……」

淚水湧出眼眶，她無助地望著他，哽咽喃喃，「我什麼也不是，你可知曉……」

河灣的水很清，遠處，一群士卒在游泳戲水，光燦燦地照著河面，晃得花眼，笑聲嘈雜。

楚王沒再說話，過了會，放開她，似乎十分生氣地走了出去，沖沖的。未幾，外面傳來什麼東西被踢開的聲音，接著，楚王喝道，「誰將桶放此處？！」

「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躲著寡人。」楚王繼續道，聲音低低，「林阡陌，你不討厭寡人，對么？」

阡陌清楚地知道它是什麼，卻無法像上次那樣往前跨出一步。

楚王驚了一下，被那水花迎面潑來，定睛再看，哪裡還有阡陌的影子。

「司衣！衣服被水沖走了！」後面有人叫道。

阡陌怔了怔。

阡陌回頭看，正待轉身，卻被楚王拽住腰，高高抱起。

現在，同樣的感覺正在重演。

上次這樣的時候，是在前任的那場游泳比賽之後。

沒有了運送揚越人的負累，楚人回程輕鬆許多。

「算數？」楚王狐疑，「什麼算數？」

阡陌沒有看他，片刻，低低道，「大王，你我若走到了那一步，我會如何？」

阡陌的目光帶著哀求，「求你……」

阡陌笑了笑，思索片刻，認真道，「譬如，甲乙兩地相距五百里，一舟從甲地出發，日行一百里，一周由乙地楚王，日行一百二十里，兩日之後，二舟還距幾里？」

阡陌從前很贊成這一點，但是現在，她仍然覺得迷惑。頭髮和衣裳被水輕輕拉扯，像是羈絆，她想解脫，卻無法拋開。遊了一段，她忽然發現身旁一個黑影湊過來，十分迅速，像一條大魚。阡陌驚了一下，肺里的氣吐出來，她急忙轉身，還未浮出水面，卻又被一把緊緊摟住。

楚王懵然。

她知道他也喜歡自己，她要是答應他，毫無疑問會有十分快活的日子。有些時候，她會忍不住想，就從了他吧。

「寫什麼？」他說，「不過是些字。」

「這就是算數？」他www.hetubook.com.com問。

阡陌方才游得用力，此時已經沒什麼力氣，只這麼看著他。太陽在他的腦後染得漫天霞光，他的雙眸灼灼，耳朵被照得紅透，天地之間，似乎只有他們二人。

阡陌頷首。

阡陌的嘴唇動了動，未幾，生生避開他的目光。

心十分亂，她需要做些事，以免自己被那些思緒煩死。

楚王傲氣十足：「這有何難，寡人已算出，兩日後，相距三百二十里。」

寺人渠苦笑，瞥瞥船廬里，心想，還能是為什麼。

「放開我！」她哭笑不得。

楚王走開以後，阡陌留在船廬里沒有出去。她收拾好了算籌和筆墨等物，又把楚王的衣服翻出來，細細疊好。寺人渠進來，見她這樣，撇了撇嘴角。

「啊！」她驚叫著，手忙腳亂，連忙抓住楚王的胳膊。

他看看阡陌，卻轉向岸上，喝了一聲，「寺人渠！」說罷，用力將絹衣擲出去。

阡陌詫異抬眼，卻見他注視著自己。

「你在想什麼？」楚王的聲音忽而傳來。

阡陌挑了一處淺灘，縛好袖子，幫楚王洗衣服。平日負責浣衣的寺人有些不好意思，走過來讓阡陌交給他。阡陌卻說不必，仍然自己來洗。

俗話說做賊心虛。但阡陌發現，自己的心裏不過揣著一個小秘密，它也會心虛。

是啊，拔萃。阡陌心想，小學三年級的水平。

物質和感情，阡陌一直認為兩者不必矛盾，但非要取其一，那麼前者比較重要。她膽子不大，也過了愛幻想的年紀，只想在這個世界里活下去。她憑藉自己的能力，在官署中得到容身之地，為自己開闢了一條路的同時，也找到了一個龜殼，她或許可以躲在裏面，讓那些雜念自己消散，誰也不會知道……

這兩天，跟楚王在一起的時候，她會有些不太自然。主要是因為，船上的簡牘看完了，楚王無事可做，便開始總來找她的事。

阡陌眨眨眼：「大王會算么？」

水面上似乎傳來楚王的呼喚聲，阡陌沒有回頭，在河水中遊動，兩耳只有汩汩的聲音，視野幽暗一片。自從上次遇到鱷魚，她有些陰影，許久沒有游泳。前任曾經對她說，水下的世界，是一個可以剝離現實的存在，可以讓人的頭腦變和-圖-書得清醒而敏銳。

「林阡陌，」他緩緩道，「你知道寡人為何願意算數么？」

事實上，這幾天，阡陌都沒有睡好。並不是別人太吵，或者船上睡覺不習慣，其中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戀愛這個東西，在阡陌眼裡一向十分奇怪。她是個敏銳的人，能從一個眼神，一個舉動上知道，誰可能對自己有意思；但與此同時，她不太自信，也一向不太主動。

楚王並不著急，順便巡視沿江各地的城邑和民情，每到一處，必定靠岸。楚國雖掌握了大片地區，但這個時代的人口並不算稠密，無人居住的荒原隨處可見。所以大多數時間，他們是在船上度過的。

「四五十里？」楚王嗤笑打斷，「龜也比它游得快。」

遠處傳來士卒們大笑叫好的聲音。

阡陌很是無奈，若說楚王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就是這脾氣，呼風喚雨慣了，任性得很。他挨著她，坐得很近，阡陌心裏打著鼓，稍稍往旁邊坐開些，腦子裡卻忽然想起了從前自己太淘氣，爺爺對付自己的方法，道，「大王若真無事可做，便來算數，如何？」

但同時，她也知道，如果這樣，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他已經有過許多姬妾，不久，也會有一位妻子。就算拋開現代社會留給阡陌的原則，這段關係也是前途渺茫的。對於楚王而言，阡陌或許十分特別，讓他十分著迷，但這些感覺的維持，會比她從前經歷的那段戀愛更艱難，並且，他不需要為她的失落負任何責任。

他吸引著她，但她在理智上要抗拒這種吸引，十分的折磨人。

河水輕輕漾在二人之間，楚王目光仍帶著灼灼的熱力，卻滿是不解。

可是不料，這水看著淺，底下卻是綿軟的細沙，她沒走幾步，已經一下浸到了腰上。阡陌愣了愣，眼看那絹衣漂遠，正想游過去追，忽然，「嘩」一聲，一個人從水裡冒出來，把絹衣抓在了手裡。

「大王於我，先前已是說得明了。」片刻，她聽到自己這樣說，似乎被心跳震著，聲音很輕，「大王收留我，我願為大王做更多……」

二人相視，都在喘著氣，各不言語。

阡陌的喉嚨噎了一下。

阡陌滿面羞紅，搖搖欲墜，楚王卻不慌不忙地用腳踩著水，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水裡立得穩當。

阡陌一驚，這才發現一件剛洗好的絹衣漂在了水裡，被水流托著，已經漂了幾步遠。

手中的牘片突然被抽走，楚王看了看，神色怪異。

「大王，那不一樣。」她低低道。

果然，沒多久，他就算了出來，「餘八十里。」

「又是為了何事？」頭他沒好氣地說，「大王為何又發火？」

阡陌回神，抬眼見他在看著自己，忙道，「沒什麼。」

楚王愣了一下。

「這算數也不難。」楚王有幾分孤獨求敗的得意，「不過加加減減乘乘，寡人算數一向拔萃。」

阡陌聽得外面鳥獸驚散的聲音，只坐在船廬里，看著案上那散亂的算籌，默然不動。

阡陌至今仍然能清晰地記得自己的回答。

阡陌沒有否認，只看著他，手攀在他的手臂上，猶如落水之人唯一的浮木。

因為楚王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嘩」，楚王抱著阡陌浮起來，阡陌咳了兩下，擦掉眼睛的水，睜開。楚王也看著她，雙眸相對，盡在支持，呼吸間都是他的熱氣。

夕陽西下，大船在一處水流平緩的河灣靠岸。士卒們下了船，在河邊生火造飯，沒多久，風中就傳來了火煙的味道。

心似乎被什麼用力抓了一下，阡陌望著他，想把目光躲開，卻躲不開。

「莫練了，陪寡人說話。」楚王抓住她的手，將她一把帶到身邊來坐著。

阡陌看看他，神色卻是平靜，「沒什麼事。」

「大王怎麼了？」一個新來的寺人戰戰兢兢地問寺人渠，「先前明明還好聲好氣的，也無人稟報國事……」

相貼的身體，似乎連河水也變得發熱，能聽到彼此的心跳，一樣的急，一樣的熱烈。

阡陌嚇一跳，望著他，卻是愣住。

「誰說寡人不會。」楚王立刻反駁，說罷，躊躇滿志地朝船廬外道，「寺人渠！取寡人的算籌來！」

喜悅的光採浮上楚王的臉龐，他注視著她，溫柔溺人。他抬起手指，輕輕撫在她的下巴上，摩挲著柔軟的皮膚，未幾，低下頭。鼻樑緩緩相蹭，接著，攫住那唇。

寺人渠還想說什麼，阡陌道，「別說了，替我拿些衣服，我要去洗衣。」說罷，將一籃臟衣服交給他。寺人渠翻個白眼，只得走開。

楚王皺了皺眉，似乎不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