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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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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終章

「若磐,」我躊躇著,過了會,注視著他:「我知道你的心,只是我……」聲音發澀,我張著口,卻說不下去。
越過山川林壑,蒲州蕭索的大地出現在腳下。
幽官笑笑:「小臣自盤古以來,從未出過幽冥。河中重生之人,小臣無一認得。只知其身份似乎了得,大司命亦不可掌控。」
目光倏而定住。
風涼絲絲地拂在臉上,眼角澀澀的,我摸去,水跡洇在指頭。
「這位娘子!天寒地凍,來買二兩酒吧,你良人必是高興呢!」路過一處酒鋪時,當壚的婦人朝我招呼道。
我摸摸阿團的頭,站起身來。
我沒有答話。
那目光投來,遠遠的,子螭面上的笑意熟悉未改。
那條小河上,木橋還在,老宅卻已經改了樣子,斷壁殘垣里是別人家的菜畦。只有那棵老梅樹仍然歪歪地立在路旁,枝頭長著粒粒花苞。
片刻,他緩緩轉過頭來。
我望著頭頂,深吸口氣,片刻,緩緩在藤榻上躺下。
子螭只要沒有死去,終有回來的一日,即便昏迷隱匿,天地間也總會有他的氣息。那日之後,我遊逛在天地間,碧落黃泉,無時無刻不在尋找。
我望著下方,發覺並不陌生,這裏正是讓我重生為神的那條冥河。
「我明白。」若磐的聲音低低。他雙唇緊抿,飛舞的雪粒中,眼眶上竟似有些微微地泛紅。
我看著他俊朗的面容,視線不放過每一寸肌膚,好一會,確定他說的是實話,眼前倏而迷濛。
阿團望著我,嘴裏仍「嗷嗷」叫喚。
「前些日子,南海龍君曾路過此處。」初雪小聲說:「嗯……他說你忙得很,讓爺爺勸勸你。」
那場大戰,若磐擺脫共工之時,身心已是大創,吞日之後,幾乎散神而亡。幸而大司命來到,將若磐帶到幽m•hetubook•com•com冥休養,方得保全。尋找子螭之餘,我時常到幽冥探望,他回復到了以前初生時的樣子,整日昏睡,醒來的時候卻是極少。
眼前煙雲明滅,氤氳中,一人立在花間,似漫不經心:「花是種的好,只是長相差了些……」
老婦人仰著頭將我打量,似在思索地說:「老婦我年輕時曾去過洛陽,在那裡認識過一個同鄉的女子,也是你這般模樣,名叫……」她想了想,片刻,笑道:「叫什麼老婦忘了,只記得那時,她們都喚老婦阿沁……」
從入口落下,無盡的黑暗如潮水淹沒頭頂,只余幽冥花草的銀光和時而閃過的指引之燈。
「嗯。」
若磐的背溫軟依舊,他四足生風,穿過亡靈擁擠的峽谷河川,未多時,帶我來到一條泛滿銀光的大河之上。
「你呢?」他任我攥緊手指,低低地問。
她話音才落,我已謝過,步履匆匆地往她所指方向奔去。
時光荏苒,如風穿梭。
我抿抿唇角,片刻,搖頭:「不知道。」
「嗯。」若磐答道。
天庭許多人說他已經死了,可是我不肯相信。
「又要去何處?」這時,我忽然聽到妖男悠然的話音傳來。
我停住腳步,看著她。
說起這些,方才睡了一覺,精力恢復了了不少,今日也不能偷懶。
「將我問我你的事告知神女。」若磐道。
「可知他去了何處?」心中激動難捺,我問幽官。
「求誰說情也沒用!」初雪「哼」一聲,佯怒地往它屁股上打了一下,卻似小心至極,一點聲音也沒有。
「……可知明日是什麼日子?」明珠的光輝映得那面孔美若玉琢,他眸光如溫酒,柔和而醉人。
若磐在一個土丘上降落,我朝四周望去,發現這裏正是www•hetubook.com•com我以前同他來過的那個地方。風物已經改變了許多,當年遍野的衰草被如今縱橫的農田取代,只有坡頂那個墳塋還剩下半截孤零零的石碑,上面殘留著斑駁不辨的銘刻。
風景觸目,往事忽而浮上心頭。
「母親又說胡話。」當壚的婦人收拾著酒具,對我笑道:「方才路過一位公子,生得也極是俊俏,我母親也說年輕時見過一模一樣的,還說那是什麼北海王!」
我頷首。
他立在那裡,金眸明亮,語聲醇厚:「我仍不曾後悔。」
「果真在這裏。」一個惱怒的聲音突然傳來,阿團被一隻手提了起來。初雪站在面前,撅著嘴瞪它:「又偷吃油餅!」
「嗷嗷……」有什麼靈活地爬上了我的藤榻,我側過頭,一隻身體圓乎乎的小狐狸站在榻沿上看著我,烏溜溜的眼睛滿是好奇,毛絨絨的尾巴一動一動。
阿團是妖男和初雪的第一個孩子,去年出生,還不會說話,卻跟初雪一樣愛吃油餅。
雪越下越大,田野中逐漸染上銀色。
我笑了笑。
神仙的日子無窮無盡,幾十上百年常常不放在眼裡。子螭離去到現在,人間不過幾十年,可在我看來卻像幾千年一樣漫長。
又夢到了。
若磐看著我,金色的眼睛明澈如昔。
天狗吞日,斧正萬物。子螭與崑崙璧本非一體,說不定崑崙璧在那一刻碎裂,卻反而能夠使得子螭的元神保留下來。這個想法,博聞強識如北斗星君,聽過之後也未否認有此可能,但他仍勸我要往實處看。
「他是誰?」我問。
花瓣繽紛點點,他立在繁花絢爛的樹枝下看著我,似笑非笑:「……花君亦愛花么?」
「你們這些神仙啊,」她嘆了口氣,皺皺鼻子:「還是臭方士說得對,登仙也和_圖_書不一定有現在過得好。」
「子螭!」我痛苦的聲音回蕩在天空,充斥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若磐化作天狗吞日,相柳隨共工神力而亡,子螭卻消失了。
「阿芍又要走?」初雪訝異地望著我。
這些我都知道,這裏我來過好幾回,可搜遍上下,皆無所獲。
初雪抱著阿團在藤榻上坐下,看著我,嘟噥道:「你好久不來,一來卻就是睡。」
涼風陣陣,松枝如茵。
「我去尋他。」片刻,我說。
我正想搖頭,忽然,我看到一個老婦人坐在火塘邊上看著我,那面容,似曾相識。
「阿芍。」初雪拍拍阿團的腦袋,瞅瞅我,支吾地說:「嗯……子螭,真的死了么?」
初雪目瞪口呆。
如今能在陽間見到若磐,幾十年來還是頭一回。
說我逃避也罷,固執也罷,我總覺得他不會這樣什麼也不交代就離開,終有一日他還會回來。
思緒澎湃如怒濤,我看向若磐,他注視著我,目光映著冥河的銀光,平靜而深遠。
去一個地方?我訝然。
「嗷嗷……」阿團見到妖男,興奮得很,掙扎著從初雪的臂間鑽出來,一下跳到妖男懷裡。
見我看她,老婦人笑起來,皺紋深深:「這位小娘子,老婦看你面熟得很哩。」
細雪漫天飛舞,我的兩袖向後揚起。清冽的風中,那苦苦尋覓的氣息突如其來,似乎召喚一般引我向前。
「阿芍!」忽然,若磐出聲叫我。
「那位公子?」當壚婦人想了想,望望前方,朝不遠處一條小路指了指:「我記得他是去了那邊。」
北風掠過,我深吸口氣,沒再說話,少頃,轉身離開。
若磐卻不多話,身形一變,化作白狗,兩隻眼睛看著我。
「你好么?」對視片刻,我開口道,喉頭沙沙的。
老宅的背後已經https://m.hetubook.com.com變成了一個村莊,寒氣中,炊煙徐徐。
「嗯,」我伸伸手臂,說:「北極之地還未去過,要去走一走。」
一時間,天地中似乎只剩下對視的二人。
我那時聽到這些話,雖無言以對,卻仍一意孤行。
「神君有召,小臣是聽。」只見那是一個幽官,向若磐深深一禮。
我微微猶豫,扶著他的背,坐了上去。
眼角傳來那大手的觸摸,有些粗糙,卻溫暖真實。我抓住若磐的手,越發哽咽。
腳步收住,我折返回去。
我的眼眶倏而噙起淚花,卻不禁地笑出聲來,不再停滯,加快步子迎上前去……
心忽而頓,我愣了愣。
蓬萊腳下,滄溟濤聲起伏,深邃的顏色延綿無際,與天邊的寶藍相交,粼粼映著日頭。
我回過頭來,只見若磐看著我,神色深沉而溫和。
一抹身影立在棧橋上,似乎等待著什麼。
我明白過來。與天庭神仙不同,天狗乃通陰陽之神,冥界的幽官亦聽從他召喚。
「冥河乃盤古心脈所化,源頭聚天靈,支流黃泉聚地靈,人神重生皆由冥河而始。」他說。
我支著身體坐起身來,將它拎到懷中。
我又來到了幽冥。
「幽官說的就是此處?」
「阿團,」我撓撓它的下巴:「怎溜出來了?母親呢?」
我轉身走開,才行了十餘步,回頭看去,若磐仍站在坡上,看著這邊一動不動。
道路彎曲向前,一直通往大河邊。
「這位娘子,」我向當壚婦人道,只覺胸中心潮湧動:「借問一聲,方才說的那位公子,往何處去了?」
思緒如洪水襲來,我的心一震,突然坐起。
轉頭,只見他正走來,身後還跟著一人。
我轉頭,若磐靜立不語,雙目幽深。
我看著腳下及膝的荒草,這個地方是我過去降生為人之所,我去蓬萊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才來過一回。
我望著那裡,一時怔忡。
我不禁笑起來。
幽官應諾,向我一揖,道:「上回替日,有靈隕落於河中,倏而散於水底,不見蹤影。就在今日早時,散靈在水中重聚,化為神身,出了幽冥。」
「老婦可不曾胡說!」老婦人嗔怪地看了當壚婦人一眼,扶著旁邊的柱子慢慢站起身來,一邊佝僂著朝屋內走去一邊喃喃地說:「就是像么,老婦可不糊塗……」
初雪臉頰發紅,跟著他,不是轉頭回來看我,目光閃閃。
「嗯。」若磐道。
若磐將我放下,化作人身。
妖男撫著阿團,看看若磐,又看看我,笑了笑。他神色自若地走過來,對初雪說:「去散步。」說罷,牽起她的手,朝屋後走去。
寒風陣陣,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起了細雪。天庭和仙山仍然溫暖如春,人間卻已經是入冬時節。
他說:「神君早已知曉時日無多,天庭事務,也早已交託完畢,以防身後無序。相柳那般謀划,本無論如何都是死局。你用金刃使天狗復甦,一切方得扭轉,也算成全了神君心愿。」
心倏而被撥動,我睜大了眼睛。
「這……」幽官想了想,道:「小臣雖不知那神靈名號,他離去所往,幽府中當有記載,待小臣查來。」
我抹開眼淚,苦笑,沒有答話。
「我此來,是要帶你去一個地方。」若磐注視著我,沉默片刻,對我說。
若磐沒有再說什麼,卻朝河面低念,未幾,銀光浮動,聚起一個人形,升騰至我們跟前。
子螭不會回來的事,連南海龍君也默認了。
我回頭。
無蹤無跡,也沒有句龍那樣的九色巨虹。
阿團「嗷嗷」的叫喚,求助地望向我,這時我才看清,它嘴邊果然沾著些油餅的碎屑。
我的腳步凝滯,好一會,唇角彎了彎,不再看他,繼續朝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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