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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過不久，大概還能聽到他的……唇上忽而貼來一個溫熱的東西，柔軟，陌生，帶著邵稹的氣息。

走出來的時候，裴榮高興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薛霆卻沉默不語，眼睛一直望著街上。

她在做什麼？邵稹心痒痒的，朝窗外望去，夜色如水，星光滿天，他猶豫了一會，按捺不住，走了出去。

似乎察覺到邵稹的注視，她抬眼看來。四目相對，那臉上綻露笑容，雙眸脈脈，唇角彎彎。

邵稹：「……」

也是。邵稹覺得自己近來愛說廢話。他深吸口氣，低頭看著她：「寧兒，我睡不著，進去與你說說話好么？」

寧兒眨眨眼睛，疑惑地問：「什麼正事？」

「嗯。」寧兒走過去，道，「我明日想去買些米面和佐料，做蜜糕試試。」

邵稹低笑：「嗯。」

邵稹的眼睛無光自閃，瞥他一眼，唇角掩飾不住地翹起：「什麼收不收的。」

蕭雲卿笑起來，罵道：「好你個邵稹，也不知誰以前還假兮兮地說什麼『她是何人，我是何人』，我還傻乎乎地信了！」

「我找你還不容易。」院子里，蕭雲卿拿著一隻小酒杯，神色悠然，「你在全長安的人面前給曹家的龍舟擂鼓，還怕別人找到你？」

寧兒猛然睜開眼，邵稹的臉就在眼前，停留片刻，離開。

邵稹沉吟，道：「無妨。我在山上言行謹慎，名字、身世都是假的。寧兒那是被捉住，也不曾讓他們知曉真名與身世，之後ｈtｔｐs://ｗｗw.heｔuｂoｏk•ｃom.ｃoｍ一路的過所也是贗造，他們就算想查也查不到。」

「不出門怎麼賣？」寧兒嘟噥。

薛霆搖搖頭，淡淡地一笑：「許是認錯了。」

屋裡傳來寧兒的答應聲。

寧兒的屋裡亮著燈，似乎還未歇息。邵稹站立片刻，敲敲門：「寧兒。」

蕭雲卿仍好奇：「現在不擔憂了？」

邵稹看著她，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蕭雲卿點頭，卻道：「還是要謹慎，聽我一言，無事別讓寧兒出門。」

「還未睡？」他問。

寧兒的事關係名節，不好與外人說。

未幾，他忽而見寧兒的榻上，她的行李包袱攤了開來，錢財首飾都擺在上面。

邵稹不解：「我比她招人恨多了，怎不是我。」

「睡了么？」邵稹問。

邵稹回頭，一臉懊悔：「我忘了正事。」

「來長安做甚？」他問。

邵稹注視著她，微笑，低低道：「白日在那馬廄里，還未做完的事。」

「沒成親你也答應了。」他死皮賴臉，「反正我們如今也有了家，就當是提前過日子。」

寧兒的臉「唰」地紅透。

邵稹笑笑，不由得朝寧兒那邊瞥去。

「嗯？」寧兒手扶著門，抬頭看他。

蕭雲卿搖頭：「細處我不知，只聽聞有幾個匪首被生擒了。」說著，他神色嚴肅，「他們若供出你，可不是好事。」

寧兒泫然欲泣，著急道：「可是……可是會懷孕的！」

寧兒望著邵稹，還想再爭辯爭辯，卻見他一副和*圖*書鐵面無私的樣子，還是把話咽回肚子里。

邵稹訝然：「劍南？可有消息？」

寧兒怔怔的，過了會，用手指摸摸自己的嘴唇：「稹郎……你……你是親了我的唇么？」

他發現自己對寧兒這個模樣，毫無抵禦能力，心像冰塊遇了火，瞬間潰得沒了形。

如果那是寧兒，在京城裡必定比別處好找。可她怎麼會來到這裏？她那是似乎在找人，不知找的又是誰？

薛家是舊式的士族大家，頗重門風。薛霆家教嚴厲，不像同齡子弟那樣喜歡流聲色之地，亦甚少與人談論女子。裴榮如今聽他說出這話來，頗覺新鮮，笑起來，「原來是我們薛郎開竅了，快說說，是如何的美人，竟能讓你這般惦記？」

她咬咬唇，哀求地望著他：「稹郎，我每日在家也是無事，你就讓我試試吧……」

邵稹見她沒再反駁，鬆了口氣，笑笑：「就這麼說定了，天色不早，歇息吧。」

裴榮道：「這有何難，這就去你姑母府上，一問便知，說不定也能見到她。」

寧兒皺皺眉，道：「為何做不得？稹郎，你也是官宦家的子弟，一衣一飯卻是雙手掙來。」

蕭雲卿想了想，道：「確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我勸你早些去。」

寧兒的臉上泛起紅暈，笑笑：「嗯。」說罷，讓他進屋。

寧兒頷首：「我想了許久，做這個也許最好。」

她坐在屋檐下，正喂著玳瑁吃一塊蜜糕。

邵稹的臉也有些熱，心裏卻是甜甜的。

方才那htｔｐs://m•ｈｅtubｏoｋ•ｃoｍ•com女子，年紀與寧兒相當，雖然他們不曾說上什麼話，但她看著薛霆的時候，薛霆心中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

「什麼？」裴榮聽得這話，來了精神。

薛霆蒙皇帝召見，在臨江台上面聖，受賜了一些絹帛。

「你在做什麼？」邵稹訝然問道。

邵稹喝一口酒，道：「擔憂。我想去西域，換一身皮回來。」

蕭雲卿眨眨眼：「她比你好看。」

裴榮愕然：「那你表妹怎會在此地？嫁過來的？」

話音才落，只聽門閂響動，寧兒打開門來。

邵稹抓起酒杯就朝他擲去。

薛霆嘆口氣，道：「找一個女子。」

邵稹白他一眼，得意地說：「那時是那時。」

二人近在咫尺，邵稹的臉漸漸貼近。寧兒以為他要抱一抱自己，卻聽邵稹道：「你……把眼睛閉上。」

「你不是說洛陽有人等著與你拚命么？」他拿過酒壺，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問，「拼了不曾？」

邵稹想起她白日里說的話，愕然：「你真要做蜜糕來賣？」

蕭雲卿看看寧兒，又看看邵稹，見他臉上浮著不正常的溫柔之色，愣了一下。

「不是哪個美人，是我表妹。」薛霆嘆口氣，「多年不見，方才在街上遇到一位女子，長得頗像我姑母，故而疑是我表妹。」

邵稹一哂，道：「你以為街上那些婦人為何要去賣蜜糕，都是為了家中生計。每日起早貪黑，把人累死也未必賺得許多錢，你是官宦家的女兒，做不得這些。」

西域，安m.hｅｔu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西……可想著想著，他又想到了寧兒。

從前，姑母對薛霆十分疼愛，表妹寧兒，他也見過幾次。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是在姑母去世的前兩年，他去成都探望，寧兒那時不過十一二歲，一雙眼睛與姑母十分相像。

寧兒張張口，發現自己辯不過他，卻還是想堅持。

「你要試，便去試好了。」他終於道，「可是先說好了，長安不比成都，地大人雜，你不可隨便出門。」

「男子女子又如何？」寧兒皺皺眉，「稹郎，你的錢不是白來的，我手足俱全，不能什麼都讓你來。」

「那……那不一樣。」她卻不讓步，囁嚅道，「我們……嗯，我們還未成親。」

狐疑片刻，他露出匪夷之色，湊前來：「怎麼？小娘子終於把你收了？」

話說著，心裏卻仍然放不下。

寧兒偏頭望望天空，道：「還早呀。」

光照昏暗，二人臉上熾熱的紅潮卻清清楚楚。

寧兒有些不好意思，瞅瞅他，道：「在數錢。」

邵稹知道他本事，不以為忤。

邵稹朝屋外走去，才出門檻，忽而停住：「是了。」

薛霆覺得他不會認錯。

可你就算賣上五年蜜糕，也未必能賺到我的錢。邵稹心裏默默道，卻怕打擊她，沒說出口。

「為何？」

他想著，心中隱隱期待，卻又疑惑。

邵稹揚眉，收起寒光。

新租的房子，室內陳設之物十分簡單。邵稹雖然先前來過許多次，可是此時，卻與以往不同，揣著小心，竟有些入人閨房的神秘之感。

「望什麼？和-圖-書」裴榮發現他心不在焉，順著他的目光瞅了瞅，「有物事落了？」

薛霆苦笑：「我姑母不在長安，她幾年前在成都去世了，我表妹被她伯父接到了別地。」

寧兒的心一撞，紅暈漲滿臉龐。她望著邵稹，只見那雙眸深邃而灼熱，注視下，心跳得愈加快。

邵稹頷首，臉上的神色變得認真：「我想和寧兒有個將來，總得掙個清白名聲。聽說安西四鎮在招納西域的漢人，可安家落籍，去試試，若是成事，什麼都好說。」

「數錢？」邵稹不解。

「西域本是不寧之地，突厥人、吐蕃人時常來爭，各部朝秦暮楚，你想落籍，總要安寧時才好。且長安也並非宜久居之地，我聽說，劍州府已經去劍南剿了匪。」

寧兒不解，聽話地閉上眼睛。

蕭雲卿「嘁」一聲，不屑地說：「他倒是想，可最能打的仍然是我的人，他拼什麼。」說著，嘆口氣，喝一口酒，「我羡慕你，逍遙自在，最大的煩惱不過是放著個美人吃不著。」

「嗯？西域？」

邵稹哭笑不得：「我是男子，你如何與我比得？」

寧兒點點頭。

「稹郎……」寧兒目光盈盈，眼圈微微發紅。

夜裡，邵稹仍想著蕭雲卿的話。

「不是說了么，我想見寧……」蕭雲卿話說一半，見邵稹冷下臉來，撇撇嘴角，「來長安見些客人。」

「我怎麼不能養你。」邵稹不以為然，「你都答應嫁給我了，男主外女主內，你待在家裡便是。」

「到時讓小嬌去賣。」

邵稹仰頭望著房梁，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