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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廢話會死么。」邵稹淡淡道。

稹郎，稹郎……

薛霆踱步過去，未多時，看到廊下立在一抹身影。寧兒背對著他，倚著柱子，不知道是在賞月還是賞花。月光泛著淡淡的銀色，落在她的身上，長裙曳地，身影纖柔。他的腳步不自覺地頓了頓，看了一會，輕咳兩聲。

寧兒搖頭：「不曾。」說罷，笑笑，「有人欺負也不怕，表兄，稹郎可厲害了，他從小練武，一個人能打退好幾人呢。」

城中的大街上已經夜禁，各坊間的酒肆館樓卻仍是熱鬧。風香樓上，歌伎彈唱，食客歡聲笑語。樓閣上的一處角落裡，邵稹倚著闌干，手裡拿著一壺酒，一邊喝著，一邊望著外面的月亮。

他緩緩道：「如此，就算那官文是偽造，在此之前，邵稹一路護送寧兒到商州，又是為何？邵稹所圖何物？寧兒孤身一人，無依無靠，若想行販賣人口之事，不出劍南便可，又何必一路到商州？」

薛霆哂然。

「哦？」薛霆笑道，「就這一回？」

月亮在雲後面露出臉來，與長安的萬家燈火輝映。

薛霆點頭，走出去。

邵稹未答話，蕭雲卿卻愈發說得起勁，「隨我去洛陽吧，長風堂求賢若渴，不但食宿全包，還薪酬翻倍，再給你配兩個成都的美貌小婢，你知道，五郎陰陽怪氣的，我應付他煩死了和*圖*書……」

寧兒道：「是啊，就這一回。」其實還有一回，山上吳三攔路的時候。不過寧兒不敢說，怕漏了嘴。

雖然薛敬說過不可與邵稹牽連，薛霆心中卻仍好奇。劍南的匪首，成都的故人，迥異的身份放在了同一個人的身上。這個邵稹，究竟是何人？薛霆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弄個水落石出。

她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乾淨清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明媚。

自食其果么。

這一點他也曾想到，只是礙於寧兒名聲，他不好妄言。

是的，今日之事，他早已料到。

薛霆跟他年輕的時候很像，處事思想靈敏，雖有時覺得成熟不足，卻比他年輕時多了些銳氣。薛氏一族中兒郎中，自己的這個兒子確實是佼佼者。

庭院里點著稀疏的燈，兩名侍婢在廊下走過，有說有笑，見到薛霆，連忙行禮。

薛霆愣了愣：「我？」

「嗯。」寧兒來了興緻，道，「有一回，稹郎帶我到街市裡去，有個賊人偷我的錢，稹郎追出去搶了回來。那人就叫了幾個同夥打他，稹郎一個人對他們幾個，可三兩下就把他們打退了！」

薛霆看著她，問：「還習慣么？長安不比成都，方才父親還說怕你住不慣，想問問你要添些什麼。」

她老提邵稹做什麼，他才是真正的親表兄啊……

那事太和圖書久遠，他努力地回憶了一下，似是而非，卻記不清楚了。不過，那麼老舊的事，寧兒能念在心裏，他不禁感到欣慰，自己沒白做傻瓜。

薛霆有些鬱悶。

薛霆頷首，片刻，忽而想到什麼，問：「我母親也在表妹那邊么？」

小嬌被二人打架怒罵的陣勢嚇得要命，看到邵稹突然變成這樣，卻也擔心，忍不住道：「郎君……」

蕭雲卿聽到這聲，頗有些驚訝。

寧兒回頭，見是他，露出笑容，道：「表兄。」

「依父親之見，接下來該如何？」他問。

夜色茫茫，萬千燈火之中，分不出哪個才是此刻照著寧兒的那一盞。

「……我怕找到了他，就會見不到你……」寧兒的話又在心頭徘徊。

走出街上，他望望頭頂的月亮，笑笑，將手裡的酒瓶扔掉，揚長而去。

她的聲音帶著成都特有的軟糯，聽得很舒服。薛霆忍不住一笑，片刻，卻聽她道：「如果你像稹郎那樣住了許久，我或許一眼就認出來了。」

身後傳來絮絮叨叨的叫罵聲，邵稹一路走著，不以為意。

寧兒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是表兄在成都住得太短了，我記不清相貌了……」

蕭雲卿也拿了一壺，喝一口。

夜色如水，院子的一側，花木繁茂，一樹白蘭正值花期，吐著淡淡的幽香。

兩個婢子在室ｈｅｔuboｏｋ•ｃｏm.ｃoｍ中收拾物什，見到薛霆來，露出訝色。

他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漸漸黯淡，呆立了一會，慢慢轉身而去。

寧兒莞爾：「嗯。」

「莫管他。」蕭雲卿冷冷道，「讓他去，死不了的。」

「稹郎……」寧兒的臉似乎在月光里浮現，對他微笑，眼睛里閃動著盈盈的光華。

薛霆想了想，覺得父親的話在理。二人又說了一會別的，薛霆退了出去。

薛霆訕然。

他回屋拿了一隻憑几，穿過廡廊，來到寧兒的院子。許是張羅布置的仆婢都走開了，很是安靜。

寧兒頷首，道：「你還記得從前么？舅父帶你去成都，住在我家裡。我聽別人說七月七會有仙女去水邊，吵著要去看，可母親不許我去。你就自己偷偷帶我去，走了好遠的路，後來我在路上扭傷了腳，你又把我背了回來。」

薛霆心底有些失望，正想著再問些什麼，卻聽寧兒道：「表兄，稹郎很好的，跟你一樣好。」

「方才在宴上，我曾仔細留意，邵稹與寧兒，只怕情誼非同一般。方才我聽家人來報，邵稹臨走之前，與寧兒交談了許久。」他看著薛霆：「邵稹送寧兒到商州有何意圖，尚未可知，但如今，恐是動了兒女之情。」

邵稹看著他，片刻，把酒接過來。

侍婢道：「夫人剛剛走開。」

蕭雲卿不以為忤：「想開和-圖-書些，像你從前說的那樣，她是何人，你是何人。不是一條路上的，走不到一起去。」

「不去。」邵稹忽而道。

薛敬看著兒子篤定的神色，笑了笑。

「或許邵稹有同黨，他知道我等不在商州，故意為之。」書房裡，薛霆眉頭微微蹙起。

邵稹站起來，從錢囊中掏出酒錢，放在案上，頭也不回地朝樓下走去：「你莫管。」

蕭雲卿回過神來，臉色一變：「你還要去西域？！」

薛霆心中一亮，不失時機：「你怎麼知道？他在你面前打過？」

薛霆結舌，疑惑地看著他：「父親之意……」

邵稹看著蕭雲卿，拳頭攥得骨節發白，卻終是沒有再揮起來。

寧兒赧然，道：「習慣的，我在長安住了快半個月呢。」

蕭雲卿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睨著他：「坐過去些，給我讓位。」

「怎在外面？」他問，「賞花么？」

薛霆看到她們手上捧著些褥子和衣物，問：「給誰的？」

蕭雲卿笑容收起：「那你要去何處？」

你其實早就想到了會這樣。一個聲音在心裏道。在商州之前你就想到了，可是你沒忍住，現在不過是實現罷了。

他們的未來，也早已經約好，他不會動搖。

邵稹仰頭再喝，卻發現沒有酒流出來。他晃晃酒瓶，壺嘴裏流出一滴，兩滴……正要叫食肆里的人來換，忽然，一壺酒遞到眼和圖書前。

邵稹苦笑。

「你若是還想打，我奉陪。」他說，「不過要等我把酒喝完。」

邵稹望著那裡，片刻，灌一口酒。

「哦？」薛霆道，「聽說歸義坊那邊不怎麼太平，你不曾被人欺負吧？」

一語成讖。

念頭一轉，他忍不住想逗她，臉上作勢拉起：「可那麼好的表兄，在街上叫你時，你並未認出來。」

另一人道：「許是在庭院里。」

薛霆應了一聲，離開。

「母親讓我將此物給表妹。」薛霆將憑几放下，四下里看了看，道，「表妹呢？」

薛敬撫須：「邵稹是故人之後，又對寧兒有恩，我等必不虧欠，卻也不可再來往。他疑點太多，牽扯下去，莫說寧兒，我等亦會牽連，須早早打發乾凈才是。」

她撒謊了，只是夜裡，看不出臉上隱隱的紅暈。

「給新來的杜娘子的。」一名侍婢道。

他看著邵稹，笑起來，贊道：「爽快！我就是欣賞你這說一不二的性子！」說罷，他拍拍邵稹肩頭，「想通了就好。還有一事，寧兒舅父知曉了你的住處，你該儘早換地方才是，離開長安最好。」

而最容易為他解開這個謎的人，就是寧兒。

邵稹不答話，未幾，仰頭「咕咕」灌了一起，咽下，「嗯。」

寧兒。

他的視線越過茫茫的屋脊，朝北面望去。

薛霆笑笑，走上前去。

「杜娘子剛剛還在。」一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