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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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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決心

正文

第十五章 決心

素颯竟會問別人的意見,這倒是十分新鮮。素沉看了弟弟一眼,彷彿有點不認識他似的,看罷才去琢磨那盆景,但也沒瞧出什麼門道。素颯猜到他的心思,又是一笑:「大哥,如果我馳騁沙場這麼些日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學不到新東西,許多風險、許多傷豈不是白白遭受了?」
素沉原本沒想那麼久遠,見他們兩人神情嚴峻,他也遲疑了幾分,但仍不欲惡意猜度,說:「那時的事情我也不知。今時不同往日,即便上次東宮真有牽連,也不能斷定他這次又懷鬼胎……」但素颯顯然已經另有心思,連謝震的眼神都變得冷騭。素沉知道話一出口就如覆水難收,心中有一絲悔意也只能嘆口氣,起身告辭。
素颯輕輕地笑了笑,說:「這趟出門,我可是把命都拼上了。看在這份上,有件事你要如實告訴我。」「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素瀾笑道:「什麼事這麼要緊?」一邊問一邊含笑將周圍人都打發,說:「哥哥這麼鄭重,我也把醜話說前面——如果哥哥問的事情還需再瞞上十年八年甚至一輩子,恕我不能奉告。」
素颯慢悠悠說:「沒什麼大事,不需要專等相爺。既然時間湊巧,見一面也好。」他掃了素瀾一眼,又說:「阿瀾,雲垂今日愛你青春嬌美,對你放縱,你說什麼他也覺得活潑俏皮。你可不能養成習慣,以為自己真了不得。日後青春不再,今日的一切就有悍婦之嫌。對你夫婿要敬重,這道理你學了一輩子,竟要我這當哥哥的來提醒嗎?」他還有心說這些,似乎心裏完全沒什麼大事。
因國中所有郡王府的規格受制於王令,如出一轍,蘭陵郡王府的大體布局一如昔日的東平郡王府。謝震身在其中,宛如回到童年那個勉強可稱為「家」的地方,不消引路指點就藉著月華來到素颯的書房。
「要我與他同構大獄,陷害東宮。」
雲垂要親自安置他的寶貝棋盤,他前腳剛走,素瀾就狡黠地看著哥哥直笑:「三哥想見相爺,只管坐著等他回來又何妨?何必陪那個臭棋簍子耗時間?」
謝震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才沉聲道:「賢弟千萬不可聽從宰相。賢弟在皇後娘娘心中的份量,人盡皆知。一旦你指稱東宮加害,皇後娘娘得知,必然不會罷休——或許琚相的意圖正是在此。就算借你之力陷害不成,娘娘也不會放過東宮,他還可以與娘娘聯手。」
素颯笑道:「剛才七妹在,不方便。」說著一指不遠處架子上的盆景,道:「hetubook•com•com都是小弟受傷惹來禍事。琚相要借題發揮,小弟左支右絀沒有主意,想聽兩位高見。」
「娘娘她……」謝震頓了頓,掩藏口氣中的溫柔,又堅定地說:「娘娘並不是遇事一籌莫展的人。再說她寵遇正濃,只要不是陷害東宮這樣的大事,其他的風波她能應付。賢弟只管拿定主意,無論以後如何,愚兄自然與你一力同擔。」
素瀾習慣早起,到公婆跟前問過早,想拉著雲垂去賞雪,卻怎麼也推不動他。她的好興緻大受挫折,佯裝怒道:「當爹的已經上朝去了,當兒子的還在睡——羞不羞?」雲垂翻個身,笑嘻嘻道:「你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早起送君王。我可沒有練過這一套。」「想早起送你啊,恐怕要等到下輩子呢!」素瀾還在跟丈夫玩鬧,一個小丫鬟進來說:「蘭陵郡王來了,剛給夫人問過早,請少夫人出去一見。」
素颯臉色一沉,「他說四郎背叛我,暗箭傷人。」
琚含玄上前攙起素颯,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皇後娘娘的身子要緊得很,我們當然要儘快。誰知道上次下手的人,這一次會不會留她的性命呢?是不是?」
謝震一聽就搖頭:「絕無可能!」
一盤棋下得稀里糊塗不堪入目,竟一直下了一個時辰才打成和局,堪稱神奇。素颯起身告辭,雲垂挽留說:「最近聖上不能主持早朝,家父與大臣們碰個頭,很快就回來了,見過了再走也不晚,順便在府里吃頓午飯更好。」素颯客套兩句就留了下來。
素颯垂下眼睛——他早知道他的新盟友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心底還是有一處輕輕戰慄。
「你——」素沉頓時大吃一驚:「你暗殺白家老三?這種事情,怎麼能任性妄為?!」再看謝震神色,竟與素颯一樣平靜,素沉才知他們兩人早已商量好的,他連連搖頭:「颯兒年輕衝動也就罷了,謝賢弟向來老實穩重,怎能與他一起胡鬧呢?」
「幸好我還沒當奶奶,否則一大把年紀要被你這招數氣死!」素瀾一瞪眼,代他落了一子,雲垂定睛一看,連贊好棋好棋。素颯微微一笑從容應對,不出幾招,雲垂又再見絀。素瀾唉聲嘆氣給他支了一招,雲垂神情就有點尷尬,咕噥著說:「我還要再想想呢!不準再掃興。」素颯已察覺苗頭不對,狠狠掃了妹妹一眼示意她不可忘形。素瀾吐吐舌頭,忙在一旁道:「我這相公,跟別人下棋時精明得很!實在是遇到三哥這樣的好手……」和圖書聽了這話,雲垂才默默地含笑。
他指向那盆景,又道:「萬一失敗,你說琚相邀你陷害東宮,他可以狡辯說只是送個盆景,是你異想天開。我看琚相對此事也無把握,否則為何以盆景暗示?還不是防著露餡兒時推脫!既然他不明說,你只管當作不解其意好了。」
「不知相爺需要下官怎麼做?」
素瀾詫異道:「蘭陵郡王?我哥哥?」小丫鬟抿嘴微笑:「正是。蘭陵郡王奴婢是認得的。」雲垂也坐起身道:「三哥的傷好了?這麼冷的天氣趕早出門,是有大事吧?你趕快去。」
素沉的心猛地一沉——雖然事出突然,但也不在預料之外。事關重大,他反而平靜下來,緩緩地搖了搖頭,說:「荒謬,荒謬。東宮沒有理由傷你,如何陷害他?何況聖上僅此一名皇子,豈是說害就能害的?就算聖上信了,也不會因他一時失足就動搖儲位。縱然陷害他,未必有結果。」
上次,皇帝身體康泰,死了一個皇后可以再立一個,再立一位皇后又可以再受孕。殺之不盡,殺也無益,不如留著素盈,還可以防止更厲害的角色登上后位。這次,皇帝彷彿來日無多,肯定無心無力再冊一個皇后。素盈一旦有孕,對某些人來說就有點多餘……
素瀾聽了就頭疼:雲垂的棋藝差得令人唏噓,每次與她對弈都被殺得片甲不留,還要大呼沒趣。與別人對弈,人家總讓著他,他還很當真,每一步必定深思熟慮,磨磨蹭蹭下一局要一兩個時辰。聽素颯說要陪他下棋,素瀾忙道:「三哥不必謙讓——自家人謙讓起來就沒完沒了啦。」
素颯全無懊悔的意思,聲音依舊壓得很低:「東宮有心包庇,不以軍法制裁他。娘娘顧慮太多,不聽我的建議在聖上面前進言。甚至謝兄向聖上所奏的秘本也石沉大海。他們都不知道那些屈死戰士的在天之靈,是如何看我們。而我們二人明明知道,又怎麼能無所作為?殺賊慰天,殺之無罪!」
騎士躍下馬背時,忽的一陣風卷鑾鈴,引他仰望夜空。層霄上原是星隱月藏,被這淸泠泠的聲音一喚,驟然青雲中開,瀉下一地如水月光,也為他罩上一層清輝。郡王府門房下人接過他的韁繩,恭敬地道聲:「謝將軍快請進,郡王正等著呢。」
素瀾一怔之後笑道:「原來是問這個呀!」她見素颯態度凝重,收起笑臉點點頭。「其實想想也不難明白:相爺與東宮不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動手動刀也不止一次。相爺暗地裡早就等和圖書著後宮再有一位皇子,東宮自然是暗地裡防著。如果姑姑生的八皇子不是那麼早死……」素瀾含蓄地笑笑,說:「這時候我們家豈止是有一位素皇后,恐怕連素太后也早有了呢!」她的眼睛轉了轉,道:「懷著小人之心去想的話,八皇子的死,恐怕東宮也脫不了干係。」
「相爺一定能夠成功。」素颯由衷地嘆了一句。明明知道被他利用,可他利用皇后與蘭陵郡王的企圖,無論在哪一個環節也絕不會落空。他實在知道太多。單單是起手的這一步,已經如此,下面的布局還需要擔心么?
素颯與謝震一起看著他,素沉不好把話留一半,遲疑地說:「好像是又有身孕。」素颯奇道:「這樣的大事為何我們都不知道?」素沉笑了笑:「你的妹妹你還不清楚?她上一次有孕,也是拚命瞞著。這回若不是看東宮妃急躁的樣子,我也猜不到她又有了。」
雲垂很快抱著棋坪來了,見到素颯十分親熱,直說三哥受傷以後沒人同他切磋武藝,又說好久沒下棋,想念得很。「別人剛剛送給我一塊寶玉棋盤,還有這棋子也是難得一見的。正好與三哥切磋。」
素颯笑著說:「今日正有兩招好棋要請教妹婿。近來棋藝退步,還要妹婿手下留情。」說罷起手,當真比平日的步調慢了很多。素瀾看了一會兒,見兩人都是慢吞吞的,實在可怕。她雖然知道觀棋不語,但眼看雲垂臭棋不斷,忍不住跳起來哀聲連連。雲垂反而笑她:「這些女人,一點沉不住氣。都是當娘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跳腳。」
「郡王真是個乾脆的人,一夜之間就拿定主意。」
人人都明白蘭陵郡王在皇后心中有多麼重的份量,人人都能猜到,如果他被東宮傷害,皇後會怎樣憎恨東宮。好多人不知道皇后在她哥哥心裏有多重要,他們不知道他會為她做什麼。蘭陵郡王似乎從來沒有為皇后做過什麼——當她在宮裡舉步維艱,當她被退婚,每一次,他連一句為她抗議的話也沒有說過。他好像永遠不會衝動,不管多憤怒,永遠不會有出格的舉動。
「我正是知道這些,才覺得左右為難。」素颯苦笑道:「我的隨從在琚相手裡,他想造什麼樣的口供做不到呢?他要我同謀,不是邀請,是威脅。如果我不答應,他大可稟報聖上,說我害人不成反害己——那時娘娘的立場又會好多少?就算他不願事情牽涉太大,僅僅讓白家知道一點風聲也足夠我操心——白家如何反應我不好說,但到時必www.hetubook.com.com然是非不斷,我家該如何應付?娘娘又該如何?」
謝震也一同告別,素颯親自送到門口。
素瀾帶了兩個丫鬟匆匆趕到待客的偏廳,見裏面坐著的果然是素颯。不知是冷還是傷未大好,他的臉色灰白令人擔憂。素瀾連忙吩咐添一個火盆,又讓人把椅上那張駝皮換了一張小熊皮。確定素颯坐得舒服,她才殷勤道:「哥哥身體還沒痊癒就來看我,真讓妹妹受寵若驚。」
素颯見到琚含玄悠然的微笑,才察覺偏廳里的火盆快要熄滅,自己的臉頰有些泛涼,笑不出來。他神情恭斂,行禮之際從容不迫。
但是謝震知道,琚含玄也知道——有兩件事素颯絕對不能袖手旁觀,一是傷害他妹妹的性命,二是威脅他妹妹的寶座。
素沉也贊同:「這事只有我們三人知道,不要泄露,最不能讓娘娘知道——我看她最近心事重重,好像是……」
到琚相回府時聽說素颯來了,並不十分驚訝,只問了一句:「他能出門走動了?」就沒別的表示。聽說素颯在偏廳恭候,他也不急著相見,像往常一樣不慌不忙地更衣之後,悠閑地踱著步子過去。素瀾見這景況終於相信:哥哥趕個大早跑來,大概的確不是與宰相有約。
素沉欣喜地站起身拉住謝震,連聲稱好。三人一同坐下,謝震問:「賢弟為何深夜急找?」素沉也問:「三弟說等謝將軍來了再講,到底是什麼事?」
來了意味著什麼,他們明白。既然已經心照不宣,也就不必著急了。
素颯在他面前緩緩地躬身跪倒:「大事應當速決——素颯願盡心竭誠,助相爺成事。」他仰起頭,一字一字地說:「但願相爺一舉成功,永除後患。」
素沉一邊點頭一邊重重嘆息:「謝賢弟說的有理。娘娘在宮中步步權衡,才有今日雅望。只要她不行差踏錯,聖上龍潛之後,取皇太后之位又有何難?擔心改朝換代的僅是琚相罷了,他不害東宮,東宮日後必害他。娘娘只需靜待即是萬全之策。此舉傾覆東宮,琚相得利。若是不成,娘娘與東宮結仇,我家何益?三弟千萬不能妄動。」
京城好久沒有這樣的無風之夜。北地的冬風,本該像從天宇倒灌下來一樣狠厲沉重。少了它,這夜就太安靜。似乎不能容忍這令人心悸的死寂,一連串快而清晰的足音敲碎了沉謐的夜色——疾風般的一匹馬掠過,踏飛濃霜的蹄聲還在迴響,馬已穩穩停在蘭陵郡王府前。
素颯在謝震上馬前拉了一把,目送大哥轎上的燈籠搖晃著越來越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才說:「謝兄……」他有些歉意地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謝震打斷他的話:「不必多說。」謝震的面色寧靜,大約已經猜到他的意思。「還是那句話,賢弟拿定主意,只管去做。無論如何,愚兄自然與你一力同擔。」
琚含玄笑得很輕鬆:「不必刻意矯飾——我請你唱的這台好戲,是你很自信的那一出。」
素沉說得坦直,沒有其他意思,素颯的表情卻變得很不愉快:「東宮已是成年儲君,還要防著阿盈有孕?我依稀記得有次素瀾說,『姐姐再有孕,絕不能讓她隨便吃別人孝敬的東西』——這『孝敬』二字奇妙得很,輪不到用在廢後身上。上一次阿盈的孩子沒了,是不是跟東宮有關係?」聽素颯越說越嚴厲,謝震猛然震驚,當日素盈難過得死去活來,情景宛在眼前……他一想起,臉色就變成陰沉一片。
「你姐姐的孩子沒了,是不是東宮做的?」
謝震並未去看盆景,徑直問:「事情如何敗露?」
他一推門,素颯就拋下手中的書,大步迎上前。謝震攔住他不準施禮,見書房中還有東洛郡王素沉,先向素沉拱手示意才問素颯:「賢弟已能夠離榻行動了嗎?傷口還礙不礙事?」素颯笑著回答:「御醫當然是叮囑多多卧床休息,可我怎麼能躺得住?在戰場上受了更要命的傷,也沒這樣歇過。」
「不必說了。」素颯大力地揮了一下手,臉上陰雲也一掃而空,笑道:「好久沒見你相公,煩勞妹妹請來,與我下盤棋。」素瀾「哦」一聲,一時猜不透他想做什麼。
「我也不信。」素颯蹙眉道:「但他既然知道有四郎、有暗箭,又知道我蓄謀暗殺白信端……真相如何已經無關緊要,是非黑白都任由他說了算。」
素沉見他二人言談親切不免有些驚奇,以前他們同在素家長大也不曾情同手足,不知道幾時又變成了好兄弟。素颯看出他疑惑,鄭重地說:「大哥不必驚訝。謝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當死生相恤、性命相酬。換了別人,我也要八拜結交,何況將軍原本是我們家養子。只是父親對謝將軍有成見,我們不需讓他知道,免得他另有想法。」
不知幾時天色又轉變了,原先忽隱忽現的星斗月光又被吞入彤雲深處,周遭黑漆漆不見五指。
這天後半夜忽然下起雪,先是細密的霰珠沙沙的打在窗上、瓦上,緊接著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待到清晨,已是雪擁窗扉。
素沉的眉頭擰成一道深痕,對他這些道理不置可否,問:「琚相要借這事做什麼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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