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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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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覆天記 第九章 覆天

後記 覆天記

第九章 覆天

就像那兩個人,明知道是在的,可是輕易遇不到了。
這一生,竟然只是重重地寫下了覆天的一筆。
可是忘機連揚手的力氣也沒有了。歆兒看著一陣心酸,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歆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平靜地宣布:「太皇太妃的陵寢,定於崇山之陰。」
昭妃笑著在他手裡塞了一樣東西,「你去試試看。結果會怎樣,我可說不好。」
「啊!」歆兒這才知道笛音並非來自遐思。
若是沒放他走,現在和日後需要擔心的又是另一個問題了吧?
那麼要怪他沒有任用正確的人嗎?——義倉能夠有糧可散,應該歸功於大臣們建議廣設義倉,存糧備荒。他們的辦法很對,他也沒有漠視這麼好的主意。他們都沒有錯。遺憾的是,存入義倉的糧食太少了。不是被貪污,是大地只給那麼一點。平日緊巴巴攢下的一點點,怎麼禁得住普天下的百姓張口等著?
「你留著做個紀念好啦。」昭妃仍抱著皇子在園中遊玩,說:「是那天晚上,太皇太妃戴在脖子上的。我怕絲帶勒著她無法呼吸,為她解下來。誰知道再沒有機會還給她。」她一邊逗孩子,一邊說:「你可以拿走。宮裡沒人用它了。」
他愣住,許久才搖頭苦笑,扳著手指數:「十六、十七、十八……人生一世,居然只有三年快活。以後就算活下來,也沒意思了!」說罷這話,再不提什麼避難、逃亡。
忘機沉著臉輕輕搖頭:「為什麼不讓謝勝出宮?陛下真的需要有人陪你度過失去親人的這一刻嗎?為什麼在妾看來,陛下並不悲傷呢?」
不知是願自心生,還是清音自回憶里騰躍,似幻似真之中,依稀有一曲婉轉悠揚的笛聲,恍恍惚惚在山間飄蕩。歆兒閉上眼睛,朦朧中認定與它似曾相識。是在哪裡聽過呢?
忘機看了看他,心中隱約有些恐懼。畢竟是沒有血緣,可以如此冷漠地表達他對一個人的逝去毫不惋惜……太皇太妃真的是墜馬而死嗎?會不會是像母親一樣,步入素皇后、素太后和一切素家至尊女子那神秘而嚴禁探究的結局……
他的口氣讓忘機心中一痛,忽然覺悟:此後宮廷中只剩她與地位卑微的哥哥知機,除此之外再沒親人相扶相伴……想著不由得再一次淚交於睫。
「可惜,可惜。」歆兒嘆口氣,便是准了。「大將軍打算退隱何處?」
謝勝笑逐顏開地跪謝聖恩,拿著玉石去還昭妃。
忘機與謝勝都吃了一驚。忘機大胆地問:「不是應該與先帝合葬嗎?」
歆兒與眾將議至頭暈腦脹,心情低落。散了一撥武將,又來一班文臣。
歆兒與忘機相偎在河岸,潺潺流水是伴此孤宵的唯一音樂。歆兒有些遺憾,覺得總歸少了什麼。「忘機,來打水漂吧!」
敗績傳來,歆兒默了半晌才問:「謝大將軍在哪兒?」
「哦。」歆兒仰頭望著風雲變幻的蒼穹——從他第一次喚出它的名,已經足足過了十六年。
謝勝和*圖*書望著湖面,忽然說:「娘娘,我想辭官。」
京城淪陷之前,百僚跪請皇帝離京,為皇家正統保存血脈,以待日後重整山河。
他閉上眼睛慢慢品味,思緒忽然飛回垂佑元年——那一天既是他的生日天聖節,又是太皇太妃的生日奉聖節。兩個聖節遇到一起,可謂少見。內宮外朝隆重地操辦了一回,人人衣冠華麗、喜氣洋洋……真是完美無缺的一天啊!宴席之中眾臣戲謔,非要謝大將軍出一段才藝賀壽。大將軍推辭不過,從袖子里摸出一枝玉笛——十分漂亮的玉笛,一看就知道它一定會發出絕妙的聲音。
「娘娘……」謝勝看著這位曾經教他打水漂的女子,真誠地說:「保重。」
垂佑五年稱得上是一個天災地孽、物怪人慌的糟年景。東邊兩個重鎮接連顆粒無收,歆兒調撥兩次,還廣散了一回官倉的糧食,奈何各地歉收,拆了西牆也補不好東牆,反而讓西牆也破了。大度調撥糧食只是累更多的地方發生恐慌,總覺得自己的地頭上就指著這麼些口糧過活,調到別處,本地也快要支撐不住。
東邊兩個重兵之鎮供不上口糧,不止百姓剝樹求食,守兵也人心惶惶。終於,一群饑民豁出性命,請開軍倉。擅自開倉是死罪,鎮將不敢做主。他的拒絕激怒了合境饑民,當下叫囂著殺鎮將、搶口糧。鎮將眼看此時便逃不過一死,索性開倉放糧之後,不待處罰便反了。
歆兒氣鼓鼓來到北門時,看到謝勝正在門那一邊,謙遜地向他微笑。
「大將軍走到如今這位置,容易嗎?」歆兒冷笑,「能這樣輕易拋卻?」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吧。」
歆兒的臉色陰晴不定,「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好。她堅信太皇太妃勾結西邊,不是暗謀廢立,就是貽害國家。她說她是為了保護我,如果她真想害我,就不會挑我不在的時候。她說,她從來沒有想過傷我一分一毫。」他一口氣說下來,笑了笑:「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可是她把我的宮廷當作什麼?動輒這樣帶兵攪鬧,怎生了得?我看她是仗著自己有三千飛虎衛才會頭腦發熱。這一次就把她的私兵全繳。」歆兒好奇地瞅了瞅忘機:「你怎麼想起來關心她?」
「那時若是沒有放他還鄉……」歆兒閉上眼嘆了口氣。
第二年歆兒冊封北固素氏一個與他同年的女孩兒為皇后,而忘機生下了第一個皇子。眼看宮廷氣象日新,謝震推脫說身體不好,真的要辭官。歆兒大怒:「大將軍正值盛年,身體有什麼不好?不準!」
父親一辭官,謝勝也沒心再留宮中,隔三岔五向歆兒提出他也要辭官回家,奉養父親。歆兒免不了又是一陣大怒:「朕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們謝家?看你們的樣子,恨不得插翅飛走似的!你父親守著百傾良田,金銀滿屋、奴婢成群,用得著你去養活?」
「西邊的素颯難道能怠慢嗎?和*圖*書」歆兒搖頭否決。
「好吧。」歆兒有些疲憊,「寫好了給朕看看。」
聽說敵人攻向京城,他呆坐了很久,哈哈一笑:「誰願意留下陪著一座宮殿去死,我不攔他。我要找活路去啦!」
立刻有人呈上一疊——原來竟早有準備。歆兒冷笑著展開看了幾項,臉色就變了:「這第三條,『寵溺異姓之女,顯貴罪臣之後』——是誰寫的?把這舊賬簿翻出來,想趁火打劫不成?」說著一把將草擬的底本扯成碎片,劈頭蓋臉向大臣們扔過去。
每天看著報荒的奏章,歆兒越來越沉不住氣。他很想找一個痛斥的對象,很想找到問題的癥結,下狠心一口氣解決,讓一切回歸正常。
「謝家故里尚有產業,足夠微臣覥顏終老。」
忘機久久沒有說話,埋頭走了老遠,才緩緩地說:「恭喜陛下。」
「四海擾擾,天下不安。請陛下下詔罪己,略安民心。」他們說。
謝震坦然又笑:「榮華富貴,高官厚爵……時運所致,豈能長據?陛下如若愛惜微臣,請准臣急流勇退。微臣實在不願待到垂垂老矣、尸位素餐時再致仕歸鄉,反辱一生豪情。」他抬起頭,歆兒怔怔地望進他眼睛里去,忽然想:可能是件好事吧,總不能真留他一輩子。莫讓他變成又一個琚含玄,害得皇家兩代操心。
「聖上不讓我走。」謝勝喃喃著說:「他說,太皇太妃突然仙去,他想讓我在宮裡陪他說說話。」
「好好一首寂寞的曲子,被他們吹得一點不寂寞,糟蹋啦!」歆兒苦笑時,喉中不知怎的,有些哽咽——如果沒有記錯,這一天是他和另一個人的生日。
歆兒將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仰望天空上,那個成為他所說的第一個字,成為他命運庇護者的天,難道要拋棄他了嗎?
謝震笑道:「西征東戰,周身傷痕纍纍,每逢風寒陰雨,遍體痛楚——這樣的人即便是在盛年,不過是拖著半廢之軀妄自尊大罷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國中銳不可當的少年將領數不勝數,正等待陛下慧眼識英、大力撥擢。」
萬籟俱靜之中仍然如此稀微,不知是繞過幾座山樑,乘著哪個方向的風而來。只能聽得出,有兩段笛聲和鳴。不一會兒就消失地無蹤無影,似是被風一吹,退回了久遠的記憶里,僅供珍藏,不容唐突碰觸。
此後的顛沛流離、妻離子散讓十九歲的他再沒有力氣回首前塵,雄心良願消磨殆盡。沒過多久,萬金之軀也斷送在亡旅之中。
這一仗打得痛快淋漓,可惜也輸得哀鴻遍野。
「恰好西邊在竭力防禦他們西境的蠻族,未必能抽身在我國境出擊。」
向北撤退的路並不好走。那一夜顛顛簸簸,歆兒也不知走到了哪座山裡,只覺得山腳下一道大河清波寒澈,向上看滿目的野草披霜。「忘機,你來看!」他向車中柔聲一喚,忘機病懨懨的身子就慢慢地探了出來。戰敗與逃亡正在折磨她的信念,這副軀體亦不堪承受日夜https://www•hetubook•com.com奔走的疲憊。歆兒想讓她在無望之時記住這副夜下美景,他殘存的河山。
「謝大將軍回來得真遲。我剛才遠遠地看見他見過聖上,出宮回府了。你不回家去嗎?」忘機在他身邊坐下,說:「大將軍失去神採的樣子,真令人嘆息——彷彿疲憊得不得了。」
一名將領道:「目下朝廷驍勇之將多,善戰之將少。東奴來勢兇猛,只有守備西陲的睿將軍堪當此任。」
「陛下的時代,真正的來到了。」
這青山綠水都是他的,他此生一直用來搶它、守它,親眼看到它的時候,才發覺相見恨晚,相留,大約也只是短短一夜。
東國趁機大舉興兵,一口氣打下東十二鎮。
幾片紅葉被秋風恣意擺布,打著旋兒栽向湖心。謝勝坐在太平湖邊,看看落葉,看看湖水,再看看搖曳的樹冠,看著看著抽泣起來。有人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他慌忙擦乾淚痕,躬身道聲「娘娘。」這二字說出了口,心中又是一酸:果然叫得最心悅誠服的,還是在面對那一位的時候。
兒時勾勒於心的那個萬中無一的君主形象,是否依然值得賭上一生?望天闔目之前,他笑了笑。
歆兒拾起腳邊的鵝卵石,一揮手就摔出一道長長的水漂。「聽說他們感情不怎麼樣,先帝的年紀能當她的父親,後來更是把她趕下后位。換了是你,願意生生死死都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嗎?」他說著又扔出一塊石頭,這一次用力太狠,噗通一聲沉了底。
謝勝討了幾次沒趣,依舊鍥而不捨,終於把歆兒惹煩了,捉弄他道:「你討厭這座宮廷,是不是?好呀——把朱衣脫了,腰牌留下!你能自己走出宮門哪怕一步,我就不再留你!」
垂佑五年的所有美好,便是在這夢幻般的一晚謝幕。
既然說出重整山河的話,那這山河畢竟是要保不住了吧!歆兒在偌大的宮中兜兜轉轉,在每一處留下嘆息之後,終於帶著親近之人逃了。
「胡說八道!」歆兒笑嘻嘻地走到他們身後,突然大叫了一聲,嚇得他們急忙起身施禮。「他是朝廷重臣,是軍人,只因為太皇太妃駕薨,他就忘了人臣的責任?那豈能算做一個男人!」
「哼!」歆兒把石頭向他懷中一丟。「你本事真大,宮裡留不住你了——走吧!」
歆兒見她哭了,心中有些懊悔,牽起她的手一起在湖邊漫步。他們兩人常常這樣一言不發地信步,可往日寧靜溫馨,今天卻沉悶尷尬。
「是哪個放他過去?」歆兒憤憤的目光從眾門衛面上一一掃過。門督跪稟:「啟稟陛下——北門素來以印信、口令為憑。謝大人所持印信、所對口令一點不錯,小人無從阻攔。」
「什麼印信?」歆兒向謝勝瞪眼。
「嗯?」
「唯一一次和她一起登上崇山的時候,她一直靜靜地眺望那個方向。」他撓撓頭,「好像聽她說過,死後應該葬在崇山之陰那樣寧靜安逸的地方。好像聽她模模糊糊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說,死了也不會在宮裡遊盪,一定會去崇山……之類的話。她好像很喜歡那個地方。」
謝勝默默地微笑起來。父親幾乎什麼也做過——西陲守將,東防大將軍,內宮衛尉,禁軍統領……前朝受過東平素氏的牽連,幾起幾落,今朝是兩次肅反的功臣,騰達在即。但是在父親的心中,在其位謀其事只能算做一個忠臣。不辜負太皇太妃,才能算做一個男人吧?
他邊走邊想,一抬頭看見昭妃抱著小皇子在御苑中玩耍。謝勝過去施禮,昭妃盈盈地笑道:「找到放你通過的門了嗎?」見謝勝的表情,她就明白了,招手讓謝勝到身邊,悄悄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可是怪誰呢?怪他自己沒有預測到災荒嗎?——皇帝從來就不是那種從事專門行當的人,他只是一個調度者,並不是農學家。
那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兩年之後就迎來了歆兒這個短短的時代的終結。
歆兒一笑:「那麼再賜你良田百傾,奴婢三百,金銀百擔,錦羅千疋,歸鄉頤養天年。」
「我朝以戎馬立國,大小名將不下百位。哪位將軍能領兵將東奴趕出國境?」歆兒大聲問。
因為,即使是太皇太妃駕薨之後,也沒有讓聖上的面容染上一點傷感……謝勝心裏這樣想想,不敢說出來。「我怎麼能高攀長公主呢!再說,也許父親也會辭官。」他這樣回答。
謝勝聽了她的話,半信半疑地走到北門。門督正在巡檢,猛地看見謝大將軍的兒子直直走過來,有些摸不著頭腦。謝勝鼓起勇氣,向他清晰地說:「中秋月,早春雷。邊塞風雷隱,深宮,深宮——」他心中恍惚地飄過一個念頭,「啊」了一聲。
幾名武將未想到他又惦念起謝震,面面相覷如實回答道:「謝家在東平郡內,此番不幸被東奴攻克。大將軍若還倖存,恐怕也流落戰地了。」
「被她嚇到,也被我自己嚇到——我竟然不知道心中是難過還是高興,是希望她醒來,還是希望她永遠別醒來。」他握著忘機的手上漸漸用力,「我害怕沒有她的未來,更害怕有她的未來——害怕有一天我對她忍無可忍,恨不得殺了她。也害怕,她永遠比我強悍有力,在帷幕之後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根本無法對抗她。更害怕有一天忍無可忍的人是她,怕她變成另一個真寧姑姑……也許她這時候離開,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提起太皇太妃,忘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不止一次惱恨自己不會騎馬。如果會騎馬,就不會連累太皇太妃,也許她就不會從馬上摔落。如果會騎馬,就不會那麼慢吞吞地趕去黑山,到時太皇太妃已不在人世……「娘娘總是像平靜完美的畫,言行舉止不曾有一處失去風範,那蓬勃奔放一面,早已註定要像火花一樣預示著燃盡嗎?」忘機想著想著,淚水又湧上眼眶。「曾經那樣貼近她的溫暖,居然不到一個時辰就成天人永隔。」
那麼,只能怪天吧……歆兒悲觀地m.hetubook•com.com想起了某一位祖先:那位皇帝不能不說是兢兢業業,可他一生的努力就是在與災荒鬥爭,最後在上天的眼下落敗,被人指為無能之君。
「看到她緊閉著眼的樣子,我嚇了一跳。」歆兒沉沉地吁了口氣,打破沉默。
夏天又一次發生騷亂,這皇朝便如風雨中的鳥巢,搖搖欲墜。
歆兒咬牙瞪著她,陰鬱地說:「忘機……是我一直沒有注意到,還是你一向都是這麼狂妄大胆?」
忘機倚在歆兒肩頭,虛弱地說:「那曲子——只聽大將軍與太皇太妃吹過呢……」
「陛下打算如何發落榮安大長公主?」三宰密謀宮變,註定沒好下場。與他們同謀的榮安大長公主是皇家血脈,忘機想知道他怎麼對待自己的血親。
謝勝默不作聲地照做,在兩處宮門都碰了壁。門守即便認識他,沒有見到腰牌、准條,也不敢放他出去。謝勝早知會是這樣,悵悵地嘆口氣。這事無望成功,可是他一定要做給歆兒看,讓他明白自己的決心,也許他就會改變主意。
「有這種事?」謝勝難以置信地看著昭妃,見她笑容和藹,依稀有些太皇太妃的樣子。
謝勝說完,輕鬆愉快地離開——他能看到的景象沒什麼可擔心的,他看不到的地方,也輪不到他操心。在謝勝眼中,這個宮廷很安穩,四處蕩漾著春日的暖芳,似乎能夠一直保持明媚燦爛。
這個充滿「好像」的草率的結論,讓忘機啞口無言。她默默地施了一禮,轉身離開。歆兒幾步追上去,關切地問:「怎麼不高興了?」
「深宮……明月生!」
皇后素氏悚然變色,力主皇帝應該留下鼓舞士氣。他嫌惡地一甩袖子:「你捨不得丹茜宮,就留下吧!我知道素氏的本事大,我們這些沒本事的人,只好一走了之了!」他一溜煙跑到耽翠宮,拉著昭妃的手,涼涼地笑道:「忘機,我們不要這裏了。我們再找一座都城,我為你蓋另一座丹茜宮。你說,往哪裡走好呢?」昭妃甩開他的手,哀婉地說:「連這裏也保不住,天下就再也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這便是他記憶中,最後一次大發脾氣。再往後,連發脾氣的機會也所剩無多。
謝勝急忙走上前捧出一枚二指寬的扁長玉石,底側陽刻一個「北」字。「君無戲言。」他說,「請陛下准臣……」
「你父親是謝大將軍,也算新起的高門。聖上待你從來不薄,興許過幾年會把誠節許給你。你為什麼要辭官?」
沒想到大將軍也是個風雅的人,一枝笛子吹得妙不可言。那曲子很特別,卻連宮中樂師亦不識得,只覺比世間曲調更為哀婉一些。一曲終了,席間無不讚歎服膺,唯有太皇太妃微微笑著說:「真是寂寞的笛聲,將那送秋的心意表露無遺。可惜有個地方吹得略顯生澀。」說罷接過大將軍的笛子就重新吹了一遍——技藝竟壓過了大將軍。這一幕讓來訪的南國使者驚駭不已。據說回國之後還將此作為北地風化未開,君臣男女大防不及南國嚴密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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