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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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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鴨川河·迷亂

第三十六章 鴨川河·迷亂

席間,榮安公主滿臉難堪,離座向素盈敬酒謝罪。
她剛舉杯,素沉便站起來施禮道:「娘娘——此酒是用金波曲釀製,內含木香。娘娘不宜飲用……」
皇帝與素盈聽了都怔住。靜默一瞬,皇帝才揮手道:「都起來。」順勢伸手將素盈拉起來,又說:「讓她向你賠罪,這事就罷了。」
她一聽就知道是謝震,生生地站住了,轉身望他。
榮安公主被他當眾呵斥,跪在冰上低聲啜泣。她身邊的白信默向前匍匐一步之距,叩頭央求:「懇請陛下准臣代公主受罰!公主已有身孕了……」
太醫飛快地趕來為皇帝包紮傷口,看到素盈手上有血,以為她也受了傷,便要為她清理。素盈見皇帝手上一道血口足有三寸長,不由心痛,一時也沒聽清太醫說些什麼,任由宮女與太醫弄凈了手上的血漬。
皇帝微微搖頭:「對父親尚且如此嗎?」他說了一半就不說,但素盈已做完了她想做的,並且收效。
他也望著她,既不向前,也不拜見。他的眼神像是失望,又像是難過,素盈看了覺得慚愧,見四下無人,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他說:「我原本就沒有尚主的心思。你何必呢?」
素盈埋頭為白絹打結,不動聲色地說:「也許心裏有了不能高攀的人吧……」
素盈臉上一紅,低下頭,踢了踢腳邊的雪,抬起頭昂然道:「我知道。可你怎麼想,並不重要。我只是不想讓聖上有那份心思……他怎麼想才是最重要的。」
榮安公主仍是一臉憤憤,卻也拿他沒有辦法,悶悶地哼了一聲,歸回座上。
不一會兒,謝震、素沉、盛樂公主也各有收穫。
皇帝分明也看見這一幕,素盈留意他的反應,發現他輕輕蹙了一下眉頭。
「只是這樣一來,娘娘若誕下皇子,就更麻煩。」崔落花不無惋惜地說。
素盈點點頭:這就是說,所謂的「后黨」初露端倪。而她,必須更加小心面對那些想操控她、利用她、打壓她的人,他們很喜歡把無法控制的勢力扼殺在雛形。素盈知道,很多人更希望她是一個無權無勢的擺設皇后,其中包括琚相。
皇帝笑道:「謝震為人成熟,做事穩健,要真是你說的那樣,就該成全他。不如將他召來問個清楚——無論如何,他與你也是十幾年的兄妹。」
信默被不冷不熱地責備一句,只得躬身退回座中。
榮安臉色難看地瞪著素沉,一聲冷哼:「郡王是怕酒里有毒嗎?我誠心道歉,娘娘若不願喝就算了。」說著便要奪那杯酒。
素沉與素颯當著父親的面不好說些什麼,待平王為拜見宰相而告退,他們才向素盈問起她在宮中的日常生活。素盈也問起鳳燁公主,素沉只是苦笑說公主的身體還未大好。見素盈有話想和素颯說,素沉便找個理由退出后帳。
素盈有點吃驚地抬眼望著他,湛湛秋波倒映一片雪光,又添幾分清冷。謝震等她解釋,她開口時卻說:「你若是那樣想,就當是那樣吧。」
素盈搖頭:「很好,就按這個吧。」
「可我——」素盈欲言又止,別過臉深吸一口和_圖_書冷氣,不再說話。
那宦官疾走去傳旨。素盈又低聲向另一名宦官道:「你馬上去平王行帳,讓他即刻往後帳中等我。」說罷命人將御帳升起,與皇帝坐在帳中,一面等謝震來,一面隨意聊天。
「娘娘想得太多了。」崔落花低聲道。「娘娘所處的境遇與她們大不相同,正該趁後宮空虛,安心生養才對。」
然而素盈很快就發現:相安無事是她一廂情願。
出此意外,人聲鼎沸的鴨川河畔立刻靜下來,冰上眾人紛紛就地跪倒。
冰上很快傳來一陣歡呼——素颯鉤起一尾大魚。依照風俗,鉤得第一尾牛魚的人可受重賞。素盈見哥哥身手利落瀟洒撥的頭籌,由衷歡喜,與皇帝離席,行至岸邊各自下了賞賜。
素盈見他以目示疑,斂容回答:「他與平王之間一直很冷淡。」
素盈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后帳中,平王焦急地等了許久,好容易見素盈回帳,匆匆地行過禮就迫不及待地問:「娘娘身體不適嗎?還是聖上那邊……」
謝震入帳覲見帝后,皇帝的言談和藹,卻不像片刻之前與素盈提起謝震時那麼親切,只簡單問了他幾句,並不似熱心為他擇配的樣子。
謝震見她一臉淡漠,狠心道:「不要告訴我,你沒有那麼做,是怕別人指責你為增強素颯的勝算排擠別人。又或者,是怕得罪了將我加入名冊的人!」
他坐在她身旁,拉過熊皮為她裹上,順勢將她抱在懷裡。
「以前你可從不這樣說。」素颯向她笑笑,「你從前不是一直很羡慕他對公主的深情嗎?」
皇帝自然欣喜,重重賞給東宮妃許多珍寶,為其家人晉封爵位,並且為皇孫賜名睿歆。
他是素盈的長兄,又願代飲證明他不懷疑其中落毒,素盈順水推舟將酒給他。素沉眼也不眨便一飲而盡。
即使他說得真摯誠懇,素盈還是暗暗怪他多事,也詫異他竟對她避諱的東西瞭然于胸。她眼睛一轉,將榮安的反應收歸眼中,果然見她咬牙切齒,眼中幾乎迸出火星。
有人輕手輕腳走入帳中。素盈以為是崔落花或是別的宮女,待那人伸手撫摸她的頭髮,她才發現是換了便裝的皇帝。她連忙直起身,熊皮滑落一旁。她想下地行禮,卻被他伸手攔住。
可她卻神使鬼差地沒那麼做。
在雪地里走了一遭再回到溫暖的帳中,素盈的鞋襪衣擺都濕了,連發梢上的雪也化成水珠。宮女們七手八腳為她把濕衣物除下。素盈將她們摒退,沒有換乾爽的衣服,只穿一件單衣裹上一張厚實的熊皮坐在床上。她覺得心裏亂七八糟,好像一時間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從前做的事有什麼意義。
皇帝含怒瞪著不遠處的榮安公主,狠狠將手中的三爪金鉤扔過去。染血的金鉤在冰上滴溜溜打幾個轉便滑到公主面前。
掌冊宦官見她神情有異,問:「娘娘是否覺得哪裡不妥?」
素盈倔強地站起來,抖去身上的雪屑,並不看他。謝震僵立在她身邊,臉色陰晴不定,終於向她和_圖_書躬身道:「娘娘……請止步。有何吩咐,臣願代勞。」
素颯看她低頭時腮邊垂下一縷髮絲不住輕顫,心生憐惜,輕聲道:「只是怕娘娘太容易依賴舊情做出判斷。」見她神色漠然,他又說:「這也是大哥的意思——大哥雖然深愛公主,但也不希望娘娘掉以輕心……」
過了幾日,素盈見到隨行的名冊,一看就知道這是故伎重演,要為盛樂公主選駙馬了。她見素颯的名字也在冊中,就命穩妥可靠的人帶給素颯「安樂」二字,暗指盛樂要循榮安的舊路,料想素颯一定能心知肚明。
「鳳燁公主的身體若是實在不好,你們也勸大哥考慮納妾吧。」素盈嘆道:「他是我們家嫡長子,成親已經這麼多年,連一兒半女也無……」
因這一年既有冊封新后,又有得孫的喜事,皇帝在新年頒下的賞賜比往年豐厚許多,還決定在正月攜皇室去鴨川河鉤魚。
方才因見帝后二人神態親密,周遭宦官宮女已退了出去,此刻帳中沒有旁人伺候,素盈得他的吩咐,連忙點點頭,走到帳外對守在近前的宦官道:「陛下召見虎賁郎將謝震。」
素盈專心致志數著哥哥鉤到多少條魚,冷不防一樣東西夾著風聲向她臉上打來。
素盈忙說:「公主原是無心……妾不敢當。倒是陛下的手,不要緊吧?」
素盈緊靠在他胸口,默默地伸臂環抱他。他沒有問她怎麼弄濕,大概是已經知道。他似乎總是能知道很多事情,卻總是無所表示,好像什麼也不放到心上,都與他無關似的。
素盈顫抖一下,慢悠悠說:「不會。我答應過陛下,不該想的人,不會再想。」
「故伎重演是很容易的,因為大家已經接受過相同的解釋。」皇帝淡淡地說,「我不希望我的皇后總是由於令人難堪的理由而交出后璽。」
素沉穩穩地躬身道:「臣並無一絲懷疑公主之心——請聖上准臣代飲此酒。」
謝震大失所望,抿緊嘴唇掉頭便走。沒走上幾步,聽到身後有沙沙的踏雪聲,他忙回頭去看,果然見素盈走到了未踩實的雪地上,向不遠處的梅樹走去。他心裏剛冒出一個不安的念頭,就見她一個踉蹌,被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他笑笑沒有說什麼,與她攜手歸座。
聽他誇獎哥哥,素盈回報一個微笑,動作輕巧地為他纏上白絹。
酒過三旬,一直沉默的駙馬白信默忽然站起身,舉杯向素盈祝酒:「雖然郡王代娘娘飲了一杯,但娘娘不喝一杯賠罪的酒,榮安公主終難安心。臣代公主向敬娘娘一杯——此酒不帶木香、官桂,娘娘但飲無妨。」
素盈的嘴角輕輕動了動,半嗔道:「說到底還是讓你們吵的!成日在我耳邊嚷嚷『生子』、『生子』。人家那麼多年沒有子息,也沒見你們挑剔一句。」
區區一名虎賁郎將,卻特意被放在近侍顯貴之間,若非有人屬意,誰也不會這樣大胆安排。素盈知道,屬意之人不是皇帝便是琚相,他們這樣做,定是看好他。但這時候只要她開口,總有辦法讓他的名字從冊上消失,不會成為妨礙素颯的m.hetubook•com•com隱患。
睿歆誕生之後,宮中氣氛稍稍緩和。素盈一直逃避去想她與東宮之間微妙複雜的關係,但旁人已為她想好了——崔落花有條不紊地分析了眼前的形勢:廢后與東宮妃是親姑侄,如今他們家手中不僅有東宮,還有了皇孫作為籌碼,恐怕又要異想天開。而東宮本人則可以稍微安心,原本皇位的繼承者只有他,現在他又有了子嗣,儲君的位子更加穩固無疑。
為防其中再生變故,素盈又仔細翻看名冊,揣測哪位少年貴族會與素颯競爭,卻意外地看見謝震的名字。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又看了一眼才想起他,接著便恍然失神,怔怔地看了好一陣。
素颯鉤到的第一尾魚已由御廚做好,向帝后獻上。皇帝彷彿沒有將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神態自若地賜宴,冰上眾人這才謝恩起身。
「除他之外,虎賁郎將謝震也算得上青年俊傑。」皇帝想起來什麼,笑道:「當時你就要封后,眼看一家人要平步青雲,他卻主動與平王脫開關係——我對他倒也有幾分欽佩。可他說謝家無嗣才歸回本宗,卻不見有娶妻生子的苗頭,不知是為什麼。」
他深深注視她一眼,轉身走開兩步,又回頭道:「拿到名冊時把我的名字劃去,不是更簡單嗎?你是皇后,這一件事還是能夠做到。」
眼見未經踐踏的雪原鋪陳眼前,她正滿心歡喜想要上前,卻聽身後有人道:「娘娘請止步。」
「我問了盛樂,她自己願意嫁素颯。」他又說,「而且,她要求將素颯封為郡王——我已經答應。」
此刻的丹茜宮中冷清不少,許多人都借故去東宮走動,素盈正好落得清靜。聽了崔落花的話,她笑笑:「生育皇子談何容易!」
素盈一直遵王秋瑩的囑咐,飲食熏浴器用中禁用了很多香料。木香入酒麴,又經蒸釀,原本不成大礙,但素盈見大哥出面阻攔,心中對這酒已有了提防,恐怕其中另有內容。
素盈靜靜看著窗外雪花飛舞,說:「淳媛何嘗不是豆蔻年華?即使是曾經貴為元后的廢后,她所生的大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也沒能養活……更不要說其他妃嬪了。東宮妃是順利生了皇孫,可東宮側妃入宮也快一年,我怎麼沒聽說她的身子有動靜呢?」
素盈若無其事地繼續進宴,多了一個心眼留意榮安夫婦。她本以為信默剛才那番舉動定讓榮安不滿,卻驚奇地發現榮安對信默和顏悅色,彷彿更親熱了幾分,真是匪夷所思。
素颯默默望了妹妹一會兒,突然說:「娘娘惦念與鳳燁公主的舊情,當然不錯。但娘娘也要記得——榮安公主要嫁與您有婚約的人時,她選了維護自己的妹妹,而不是您。」見素盈表情凝住,他緩緩道:「當時娘娘是她憐愛的小姑,她尚且如此。日後若再生變故,結果可想而知……公主是個重親情的人,可惜娘娘您與她不是最親的。」
她簡單地說了這樣一句,已引起崔落花的警覺:「娘娘貴為元后,正值青春,為皇家廣延聖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素盈在皇帝手邊斜斜地坐著,m.hetubook.com.com只能用眼角的餘光看見謝震的大致舉動。他的聲音還是如往日那樣溫厚,她不禁垂下頭,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此時的表情。至於謝震說的是些什麼,她反而沒大在意,只是仔細聽他發出的每一個音節。
北國破冰鉤魚與南國的垂釣大不相同,三爪魚鉤系在釣繩頂端,全憑準、狠將牛魚鉤起,盡顯豪放而無閑雅之態。熱鬧的鉤魚賽一開始,青年貴族們紛紛在結實的冰面上挑好位置鑿開冰口,手持利鉤靜候牛魚浮上水面換氣。盛樂公主喜歡這些粗獷的活動,也加入他們的隊伍。爭強好勝的榮安公主不甘示弱,命人準備了魚鉤便加入駙馬白信默的隊列。
素沉再沒有阻攔的道理,然而他與素颯手中原本端著一杯酒,這時卻不約而同地放下。素盈看見這小動作,知道哥哥們不願她喝,正想找個理由推搪,恰聽皇帝平淡地說:「皇后說不會怪榮安,就不會怪她。何必學那些婆婆媽媽的俗人,敬來敬去非要人喝?」
盛宴散去,素盈正在御帳中與皇帝閑談,太醫入內為皇帝重新包紮。素盈接過藥膏與白絹親自動手。皇帝並未反對,一邊看她上藥一邊說:「素颯比從前沉穩多了——以前他也很沉著,但總讓人覺得他心機太重。看來從軍真是磨練人。日子雖然不長,可不難看出他現在是真正穩重了。」
素盈「哦」一聲——他確實知道了。
「沒事了。」素盈悠悠地說,「王爺可以回去了。」
他沒有明說,但素盈知道——如今在他們心中,她才是家裡最重要的人,不能出半點差池。其他人都要為她的安危退居次位。
他這話又讓素盈堵心。幸而平王也知道今日的重頭戲在素颯身上,說不上三句便叮嚀素盈為她哥哥著想,千萬不能讓這次尚主的良機再被旁人奪去。
「這些年我與盛樂一直很疏遠,她還小的時候,就讓她嫁了比她年長十一歲的征虜將軍……確實欠她太多。她不願在京中久留,想與夫婿到封地上住,也情有可原。」他托起素盈的下頜,幽幽說:「到時,你家一門三王,兩位駙馬。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阿盈!」他失聲叫出來,大步奔回去扶她。
皇帝含笑遣退謝震,不無遺憾地對素盈說:「謝震實在是個不錯的青年。可是——平王好歹也是養他十幾年的養父,他對平王的態度……」
平王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見素盈像是很疲憊,顯然懶於再向他解釋,他也很聰明地沒有糾纏不休就諾諾告退。
皇帝並不看自己的傷口,卻望著榮安公主不住冷笑,向一旁道:「將為公主準備鉤具的人扔到河裡去。榮安,你就在那裡跪著吧。年紀也不小了,還不知道任性莽撞的後果。」
「我決定了。」他低聲說,「盛樂再嫁的對象——就選素颯吧。」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素盈也收回心。
在她來之前,營帳周圍方圓百步的雪都被踏平了,以防雪下的土地有坑坑窪窪、枯枝野藤,貴族們不慎踩到絆倒崴傷腳。素盈雖走得平穩,但也沒了踏雪的樂趣。
鉤魚宴是皇www.hetubook.com.com家傳統,每年正月或二月春冰未破時,皇帝攜親近的貴族前往鴨川河舉行頗為壯觀的鉤魚大會,並以所鉤牛魚設宴。這一年他所攜宮眷寵臣與往年不盡相同,廢后一門的幾名大臣雖然因東宮妃的緣故得以同行,但氣勢分明遠遠不及素盈的父兄平王、東洛郡王和龍驤將軍。
「他……貌似還不夠穩重。」他說,「況且,他心裏已經有人了,不是?」
他嘆了口氣:「那很難吧?我只希望,你偶爾想起那些人的時候,哪怕只是很短的一瞬,也不要讓任何人察覺——包括我。」他說著將她抱得更緊:「你啊……確實不像素氏調|教過的女兒……」
素盈在宮女服侍下換了衣裝,一時無事。她在帳中呆坐了一陣,宮女退出營帳時,一股風忽然竄進來,帶了一縷梅香。素盈心動,留下眾人,獨自往河畔去尋。
往年皇帝偶爾興緻大發,也會動手鉤魚,但今天他似乎更願意看熱鬧。素盈陪他坐在岸邊,目光從一名名衣著光鮮的青年身上掠過,遠遠地看見謝震時,她的眼瞼抖動一下,忙調轉目光去看旁人。
「陛下!」素盈臉色蒼白,見血水順著他手腕滴答,驚呼一聲跪在他身邊用手接住那些殷紅。
「我記住了。」素盈淡淡地回答,「只盼大家相安無事。」
不一會兒,素盈便從帳簾捲起處看見父親匆匆向後帳走去,又見謝震在這時候向他迎面而去。素盈目不轉睛看著他們,見父親與謝震錯身而過時,互相都不理睬。謝震品階比平王低得多,也不向他施禮。
素盈知道榮安一向不喜歡自己,讓她低頭也算為難了她,便接酒欲飲。
「哥哥幾時變得這樣功利?連身邊親眷的利弊也要一一計較。」素盈低下頭擺弄腰上佩戴的玉璜,那串名貴的玉石被她一撥,發出琮琮泠泠的清音。
落在榮安公主身邊的釣繩一端不知怎麼脫了扣,失了金鉤。公主伏在冰面瑟瑟發抖,連聲道:「兒臣是無心的!是、是金鉤自己飛出……」
臘月里,在素盈生日那天,宮中妃嬪女官一早都來稱賀,唯獨不見東宮妃。這邊眾人還在嘀咕,那邊已傳來消息:原來東宮妃素璃就在這天清晨動了胎氣,幸好有驚無險生產順利,誕下一位皇孫。
「以後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即使是父兄,也不能再叫我的名字,何況旁人。那是要觸罪的。」素盈望著那一樹清孤的梅花嘆了口氣,不同他說什麼,徑自折返,再沒有回頭看他。
「陛下不是很看重虎賁郎將謝震?」素盈知道這時候可以什麼也不說,可還是忍不住著意提起。
她只聽幾個人驚呼,本能地扭頭去看時,眼前一黑,一副袍袖擋住了陽光——竟是身邊的皇帝伸手抓住那樣東西。
素盈自車中觀望,見父親的表現謙和平穩,兩位兄長也沉著審慎,不顯一絲驕逸,儀仗也恪守本分,沒有奢華之狀。待安下營帳,召見父兄時,她為此稱讚了父親兩句,怎知平王卻憂心忡忡道:「娘娘尚未誕下皇子,在宮中的根基還不穩,臣哪裡敢招搖過市……」
素盈彷彿在專註地看窗外玉樹瓊枝,沒有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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