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禮物
我將冰冷的濕布在臉頰上多停頓了片刻，才道：「小歌，送客。」
林秋瀟不喝酒了，他把酒罈扔了，過來扶我，說道：「蘇影，你醉了。」
小歌從沒見我喝過酒，更沒見我醉過，張大了嘴巴瞪住，直到林秋瀟讓她去打洗臉水，她才恍然大悟般跑開。
難道，這是我的幻覺？
我側過身，面里而卧，不再理會林秋瀟，也不再吩咐小歌第二遍。
唇瓣溫暖而柔軟，帶了輕微的潮濕。
而後，我請他幫忙打聽柳沁的消息。
林秋瀟吃驚地望著我。
「那麼，現在請你看清楚了，我是男子。」我冷然望著他，已握緊隨手寶劍：「我希望今天只是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
「那你還殺人？」
難道我只能這麼等下去嗎？永遠無望地等著？
我可以想見那流魄原來主人的悲慘下場。
「這是我的本份。」林秋瀟玩世不恭的笑容後有些凄ｈｅｔubｏok.ｃｏm•ｃoｍ涼：「也是我的命，逃不掉。」
「蘇影……」林秋瀟凝視著我，那雙很英氣的黑瞳似迷了層霧氣般飄搖著，然後說道：「蘇影，是林秋瀟最在乎的人。」
我低頭瞧了一瞧，半盞酒還沒喝完，可頭腦確實開始發暈了。而且，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了？
我有一瞬間思維停頓。
這人也算是有心人了。他看得出來，我只對於茶和武功感興趣，而我因為從不出去執行任務，也從沒有額外的賞賜，我的茶和劍都是府上最普通的。而自從林秋瀟出任務后，我的茶壺換了三把，現在用的是宜興最頂尖的極品紫砂壺；茶葉大概常備的有數十種；寶劍換了有五次，現在這把，名喚流魄，很清冷的劍光，舞動時若有月輝流動。
「公子，水打來了，我來給你洗臉。」小歌已端了水盆進來，用濕布為我擦臉。
我依舊不答。
「我曾經找過。但我覺得她們很臟，滿腦都是你清冷走過的身影。」林秋瀟苦楚地笑著。
小歌怔了一怔。
我的武功已是最拔尖的，可我還是從未殺過人。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林秋瀟回答：「蘇影，你知道我多羡慕你，不用去殺人啊。你知道每次殺人後感覺多難受嗎？我夢裡常是那些人臨死時睜大的眼睛，晃來晃去的，分不清誰是誰，都快把我逼瘋了。」
我苦笑道：「可能……是醉了吧。可醉了，依舊見不到柳沁。你知不知道，只有柳沁，才能把我的過去和現在銜接起來，讓我不再有那種可怕的破碎的感覺。他似乎就是我的過去，能帶給我一種溫暖的冀望。」
林秋瀟和別人不同，他m.hetubook.com.com不管我聽不聽，他總會和我講話，而且每次出任務都會帶些給我的禮物回來。有時是一把茶壺，有時是幾兩好茶葉，有時一把劍。
小歌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林公子，請吧。」
我無奈道：「秋瀟，你知不知道，缺了一段記憶的感覺真不好，半夜裡突然醒來時，腦中都會突然問自己，我是誰？如果一時想不起來，我會驚慌得滿背汗水，彷彿自己的記憶再次完全給吞噬了一般。」
林秋瀟笑道：「從此你安靜了，可是也寂寞了。」
按我原來的想法，這個柳沁，能與擎天侯府相交，一定不是平凡人物，多半還會武功，可林秋瀟打聽了半年，居然沒打探出半點眉目來。
看來我的酒量，和林秋瀟走了兩個極端。
林秋瀟說，這把劍，適合我，不適合原來用劍的人。所以他用自己的斷浪劍，讓流魄易了主。
朋友而已。
他以前也和_圖_書常來我房中，甚至常會逗留到很久，雖然我常只靜靜坐著看書，並不理會他的喋喋不休，但我從未表示過反感，更未下過逐客令。
我默然。
「林秋瀟，你也醉了。」我淡然道：「你常在外面行走，應該找幾個女人消遣消遣。」
我不是擎天侯府的人，而是柳沁寄養在擎天侯府代為培養的人。
我從來沒有朋友，除了林秋瀟。
所以，我未來必須對柳沁負責，卻不必對擎天侯府負責。
我嘆一口氣，將盞中的茶水傾在地上，拎過林秋瀟的酒罈，倒了半盞酒，輕輕啜了一口。
我喜歡這把劍，可仍忍不住嘆息：「秋瀟，殺人很好玩么？」
我躺到床上，由著林秋瀟幫我脫了鞋，喃喃道：「我是蘇影，可蘇影，又是誰呢？」
辛辣的酒水沖在舌尖，凝滯不去，而順喉而下的，不像是酒，倒像是火，烈烈如焚的一團，炙烤著食管直至肺腑。
「蘇影，你知不知
和_圖_書道，你那種破碎而飄緲的遊魂般的氣質，是最讓人心疼？心疼到恨不得伸出手來，抓住你的魂，你的魄。」我確信我沒有出現幻聽，林秋瀟依舊俯著身子，那樣清晰而憂傷地和我說著，全不見以往燦爛的笑容，也不見笑容之後的玩世不恭。
我繼續喝著酒，不顧林秋瀟發直的目光，道：「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就是白天，我也有種空蕩蕩的感覺，似乎我所存在的這個世界隨時可能消失，只剩我一個，又把什麼都忘了，遊魂一樣飄著。」
我想，那是因為柳沁的緣故。
他對著我迷離的眼，忽然俯下身，迅速在我額上親了一下。
他喝酒，我品茶，已成定例。
「如果我每次回來，能有幾壇烈酒，幾碗熱菜迎候著，我心裏應該會舒服許多。」林秋瀟望著我說。
他可能是我在這個世間唯一的朋友。
但下次他回來時，我都會叫小歌去準備幾樣熱菜，而酒則是早買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