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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容和在吐蕃分別時並無甚差別，只是陰鬱了許多，更顯得驕傲冷淡，連原來常掛在臉上的譏嘲笑容也不見了。

我轉著手中的茶盅，譏諷道：「我有說你是共犯么？你何必這般小心，就是東方一家給抄斬了，也碰不了你一根汗毛。」

何況容錦城一定早從東方清遙那裡了解到我已經神智清晰了。

蘇勖鬆了口氣，道：「清遙，是自己找到我，說助我們一臂之力的。條件就是有朝一日魏王登基，能處置漢王，為你報仇。那時你出事有近半年了，他瘦了許多，神思也老是恍惚，我本不願再拖他卷這個漩渦里來。不過想著，他能專心做些別的事，至少可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不至於每天因為失去你而痛苦得不可自拔；而且以東方家的勢力，如能輔助魏王成功，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我無語，卻冷笑。魏王，魏王救得了東方清遙么？不錯，歷史上的魏王，是扳倒了太子，可惜他也只是個失敗者而已！我能指望一個失敗者，去救回我曾經的親密愛人？

我冷笑，又含著凄涼，徐徐道：「自然，少不了那被你害了的吟容姑娘！」

蘇勖搖頭道：「書兒，你放心，東方兄是好樣的，一直只招承所運軍械是自家護院用的，絲毫不肯涉及魏hetubook.com.com王。我們都甚是感激，絕不會害他，魏王也正在想辦法救他呢。」

前面就是花月樓了人來人往，衣香鬢影，百媚千嬌，笑語如珠，依舊繁華熱鬧。當初我和清遙為救吟容就曾進去逛過，一晃，已經那麼久了。物是人非事事休。連書苑裡的荷花，也換過幾回新顏了吧！

我喃喃道：「梅園？」為紀念梅絡絡嗎？倒和現代的一處古迹名稱一致，可惜地點全然不同。

蘇勖如星子的眼光越發黯淡，苦笑道：「你出事後，我們在護城河裡撈到一具女屍，穿的衣服，嗯，應該很像你的。反正找瘋了的清遙一看到那已經給泡得不成模樣的屍體就哭了，後來安葬也是按東方家正室夫人的待遇禮葬的。我無論如何沒想到，沒想到你還在世上！」

我將旁側的車窗帘子掛起，默默看著一幕幕街景閃過。比之初入唐時的心境，多了幾分親切熟悉，少了幾分探古訪幽的好奇。那時，總以為我可以回去的。確定了自己再回不去，心裏好沉，卻也將自己慢慢化在這古老繁華的時代里。

我討厭他吞吐的表情，譏諷道：「放心，你身邊有小喜，我身邊不會有。有話只管說。」

蘇勖這裏，也探不出什麼來了。他所說的一切，ｈeｔｕｂｏｏｋ•ｃom.ｃｏｍ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閉上了眼睛，將心頭的悲哀壓了又壓，才道：「我以為你早想到了。」

我懶懶道：「你說呢？」

蘇勖望著守在廳外的貢布和頓珠，以及守在我身邊寸步不離的白瑪，很遲疑地慢慢問道：「你呢？這兩年多來，你去了哪裡？可知道清遙找你，快找瘋了？」

蘇勖猶豫地看著白瑪，沒有說話。

蘇勖怔了怔，道：「你說。」

白瑪也微笑了：「白瑪不相信誰敢對小姐不好。貢布、仁次、頓珠更不相信。」

我將個錦帕在手裡絞著，道：「如果家裡有人對我不好呢？」

歷練那麼久，我不會再是那個必須裝瘋罵傻的容書兒了。我可以有一百個理由告訴容錦城，我不再是傻子。

我只是個尋常的女子，遭遇到這樣莫名的天意，又能如何呢？能夠救出東方清遙，這輩子就算是沒有遺憾了。

我淡淡笑道：「連讓我見他一面，都做不到么？」

「啊！」蘇勖驚呼一聲，道：「為什麼不去東方家的書苑，或你父親那裡？你父親帶了家人，就住在東大街後面弄堂的梅園裡。」

蘇家這老屋子在這冬日之中顯得格外的冷。我嘆氣，道：「二姐是東方夫人，那又如何了？我，不是去東方家，而是去我自己的家，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怕了誰？」

「好，我安排你見他。你現在住在哪裡？我準備妥當后通知你。」蘇勖垂下眼睛，飛快回答著。

我道：「我想見清遙一面。」我必須見清遙一面，確認一下他現在的情況，才好下一步的部署。

蘇勖卻未想到吟容居然也有參与，滯了一滯，道：「吟容她，也有份害你？」

我嘆息道：「可惜了，東方清遙，現在卻在牢獄之中光宗耀祖！」

我一驚，心跳猛得厲害了許多。紇干本是鮮卑族的姓，京城裡雖是胡漢雜居，但紇干姓的，只怕還不多，急忙放下帘子，從側旁悄悄往外看去。

看著他背影遠遠離去，馬蹄在地上蹬起淡淡輕塵，我心裏沒來由又痛了一下。

而我，會不會繼續去傷他？

蘇勖在我和白瑪身上掃來掃去，大概在猜測著我和這幾個侍從目前的身份。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提盞來喝了口水，忍著心裏火燒火燎的傷痛，竭力平靜說道：「我么，的確死過一回了。但我現在既然活過來，就還會活下去，你放心，我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很好。東方清遙因為失去我一時很難過，我也能想像得出，然後呢？你趁機拉攏他幫助魏王，讓他重走上他父輩的道路？」

正感慨際，花月樓里又有人出來，只聽得和_圖_書有人隱約再叫道：「紇干公子，下回記得再來啊！」

從東方府出來，日頭已掛的高了。

我眼底冷冷的諷嘲，讓蘇勖又顯出絲狼狽和難堪來。如果他連讓我見清遙一面都不能做到，又談何救人？豈不完全成了大言不慚，信口開河？

我站起來，微笑道：「那麼，就請蘇公子安排妥當后通知我一聲。我一定要見到東方清遙！」

「我沒有讓他給我們製造軍械！」蘇勖脫口說道，說完才警覺地看向白瑪。他早料到會提到東方之事，丫環倒完茶，立刻給支走了，剩下的白瑪是跟著我來的，他自是不好趕。

「我住在客棧里。東大街的京華客棧。」

「他是為了你！書兒！他說要殺了漢王，殺了太子，為你報仇！」蘇勖搖了搖著，痛苦地吸一口氣，道：「是我疏忽大意，讓太子的人混到了我的府中，才害了你！是那個小喜，把你引入了漢王府？」他向我求證，聲音顫抖著，一向端重的面容有些扭曲，額間隱有了淺淺的皺紋。

我微笑道：「嗯，蘇家看來離光宗耀祖不遠了。便是魏王不能成功，蘇公子成了皇家附馬，也足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我亦笑了，道：「那等什麼？我們去梅園啊！我也很想念我的父親了。」

這個少年，只怕被我傷得不輕吧。

蘇勖沉吟道：「和*圖*書哦，清遙的罪名不輕，一般是不許探監的。」

果然，只見紇干承基從花月樓中大步走了出來，手中拿了壺酒，邊走邊飲，對兩旁膩過來討好的女子不管不顧，徑上了僕人牽來的馬，揚長而去。

蘇勖點頭，道：「罷了，回去也好，你身邊有自己的心腹之人，並不孤單，我很放心。」

蘇勖的臉紅了一紅，苦笑道：「書兒，原來，你的性情還和原來一般，聰明至極，又半點不肯饒人。」

白瑪見我出神，俯下身來問道：「小姐，我們是回客棧，還是去容家的那個梅園？」

「我？我兩年多前死了，現在又活了過來。因為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讓東方清遙死！」我吐著氣，凌厲地盯著蘇勖，冷笑道：「東方清遙的事，大概沒人比你更清楚吧？」

蘇勖瞳光一閃，道：「對了，你最好別去才是。容三夫人，容二小姐都在那裡。容二小姐，現在已經是東方夫人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依約有些惋惜。在他看來，如果我不出事，那麼容三小姐才是名正言順的東方夫人。而我自己也忍不住在問我自己，如果不遇到漢王那件事，我會捨得放棄清遙，遠赴吐蕃，尋找我那無法實現的夢想嗎？

我輕輕咬了咬唇邊，道：「能幫我一個忙么？」

白瑪道：「小姐既然有家，自然住在家中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