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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一個字不曾回答，只是把我抱得更緊。

手指終於無力再去撫摩他，輕輕地自他手間垂落。

想說更多，卻連氣息都已吐不出來，只能勉強維持著臉上微笑的模樣。

若是不幸仗著天資聰慧跟我或師父的調子學過幾聲，唱來也該驚天地泣鬼神了。

他的叫聲慘烈之極。

「花主回來，花主，快回來……」

變作了無數少女低低而細密的竊竊私語，伴著隱隱約約的輕笑。

「是……」

我彷彿飄了起來，看到了白狼人立而起向天慘嗥意圖叫醒主人的身影，我看到了牽著手抹著眼淚的小左和小右，我更看到了抱著白髮女子哀痛而坐的絕美男子。

他有一雙和景予很相像的黑眼睛，正無聲無息地滑落一滴淚珠。

白狼在旁撓著地叫道：「姑娘，姑娘，你千萬別睡著，千萬別睡著！睡著了老狼也無論如何把你吵醒！我還有一張臭嘴，湊你耳朵邊喊，熏也把你熏醒！」

「說……說什麼？」

為何這嘈雜聲里聽著有些耳熟？

卻不是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婆微笑起來會是什麼模樣。真難為了景予，平生從未唱過歌，最後得對著這麼個醜陋的老太婆唱歌……

而我耳和圖書邊忽傳來成群的女孩兒們的呼喚。

眼前五光十色的光暈也開始黯淡下去，變成一味的晦暗不明。

小左立刻道：「丫頭你放心！如果景兄弟沒空，我幫你抽！總不讓他熏著你！」

溫熱的水珠簌簌而落，燙在我面頰，點點濕潤。

他的嗓音由低沉轉作低啞，甚至斷斷續續，忽哽咽著失聲叫道：「菱角兒，我只想伴你聽松賞蝶，伴你烹茶採菊，伴你看千千萬萬年的紫堇花開……我只要……伴著你一個人！」

我嘆道：「景予，你說說話吧！」

醒來時滿目晶光璀璨，金碧射目，鼻尖傳來陣陣蘭麝芳香，襲人慾醉。

一角衣袂伴著女子的芬芳從我身畔掠過。

迷惑之際，耳中聲音忽又變了。

居然是我最愛唱的那首歌。

正渾渾沌沌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時，前方綉帷一動，已有人影緩緩踏入。

那已盛綻千年的紫堇柔潤如玉，寶光蘊藉，如得了什麼召喚般華彩煜煜，彷彿化身為一隻千年花妖，當之無愧地受著萬花朝貢。

景予終於道：「菱角兒，我唱歌給你聽吧！」

我聽到有男子在溫柔輕笑，「瀟瀟，若你愛我這滿園的紫堇花，我m.hetubook.com.com便帶它們下界去，讓它們漫山遍野地開著……」

我努力地喘息，盡量清晰地吐字：「景予……」

小左嘀咕道：「天規害人……她和皓靈天尊在一起，又礙著誰的事了？看魔帝回頭把人間鬧得雞犬不寧，天界那些仙帝天尊們就好過了？」

後來我一直想著，若是就此魂飛魄散，雖不免遺憾，但也不至於有多麼地痛苦。

但他顯然沒按我從前唱歌的曲調唱，而是如誦經文般隨口吟唱，低沉好聽的男音配上沉鬱蘊傷的情愫，居然另有一種移人心魄的魅力。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顫動著，把掌間的一朵紫堇插到懷中女子髮髻間，正是方才小左小右給我的那一朵。

漸漸連鈍痛也覺不出了，眼前大大小小的晦晦光暈漸漸轉作蒼白，然後透明。

小右在旁嗚嗚哭道：「小狼，你別胡說！你沒看到么？此地已無五瘟毒氣，千年前皓靈天尊留下的仙家氣息也開始浮上來了，怎麼著也會護住這小丫頭……」

我不覺歡喜，「好……好呀……」

小左立時噤聲漩。

「噓……」

從仙家眼光看，只活兩百年那是早夭；而從俗世眼光看，能活兩百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簡直就是老怪物了。

我都無奈了，「隨便說什麼。我喜歡聽你說話，聽你說話沒那麼容易睡著……我怕我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

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嘈雜，越來越焦急，重重疊疊交織成片，陣陣衝擊過來。

他還能更呆更像個木頭嗎？

那花兒顫了一顫，立時閃過明珠般的輝芒，仙家靈力在其間縈纏流轉。

小右緊跟著傷心說道：「是啊，你看每次那瀟瀟姑娘哭的，雖一句話指責也沒有，總讓我覺得我們是罪人……可我們真心冤哪！」

我想我是認命的；便是死，也不會再像被某人十二道金箭釘在地上那般死不瞑目。

在喚我嗎？

雖說這獃子木頭木腦害慘了我，但他既肯為我唱歌，我從此便原諒他，和從前一樣地喜歡他。

已經飄離身體的三魂七魄猛然一緊，已直直墜了下去。

「花主……」

連觸覺都已遲鈍，模糊地感覺著他手掌的線條，回憶著往日的寬厚和粗糙繭意，心裏莫名地暖暖的鋮。

我微微地笑，便聽他繼續唱道：「紅塵多少年，日月飛梭，春花開落，蹉跎復蹉跎。啼盡鵑血，碎盡春夢，何如……何如聽松賞蝶林m.ｈｅｔuｂook•ｃoｍ.cｏｍ間坐，烹茶採菊……悠悠隨緣過……」

我張了張嘴，說道：「我也想陪你去織夢池，再和你吃一次烤肉呢！」

我腦中彷彿已經混亂成一團漿糊，卻還聽得他真的唱起歌來。

我摸索著將那朵紫堇放到景予手上，順便在他掌心撫摩了幾下。

我笑道：「大白如果……敢用他的臭嘴熏我，你們幫我抽死他……」

小右急急攔他，「咱勿談政事，勿談政事，小心被堵了嘴，再說不了話！」

恍恍惚惚中，彷彿已飄落人間，漫天都是飛舞的紫堇，有穿著華貴藍袍的俊朗男子自我身邊飄過，耳邊更聽到他悠悠的嘆息：「瀟瀟一夢，心猶鏡台。待我歸來，紫堇花開……」

天果然陰沉了，如鉛色的鐵鍋沉沉倒扣，滿山紫堇在慘淡的秋風裡飄搖，無數的紫堇花瓣飛起，如碎綢，如紫蝶，匯作深淺不一的紫色雲煙旋轉著，起伏著，悠悠地旋向五瘟山巔，漸漸化作明媚流光，伴著古曠悠遠的上古天尊氣息，旋向被簪于髮髻間的那朵紫堇。

因為白狼在狂嗥著叫喊：「姑娘，姑娘，你睡著了？你怎麼睡著了？別睡，姑娘，老狼求你，別睡好不好？嗷……嗷……」

正落於一朵紫堇的花心。

景https://www.hetubook.com.com予驚愕地抬頭，看著那朵開得越發肆意華美的紫堇，黑眼睛里忽閃過一絲希冀。

白狼在我旁邊叫道：「姑娘，你聽，你聽，真好聽，是不是？」

「……」

「一樽美酒，一棹清風，一川煙雨，扁舟小笠輕蓑。莫管掀天白浪，懶道人世風波……」

度其形狀氣韻，正是小左、小右給我的那朵紫堇……

但有人並不想認命。

何況我自己就算是個魔，卻在二百年間斬了不少的魔，也算是欠了孽債，落此下場並不算冤。

而抱著我的那人，只是無聲哽咽，呼吸間的凝噎聲割得心頭鈍痛。

我道：「我又想了想，一個人的天荒地老，似乎真的有點難熬。算了，便宜你了。若再有真心待你好的姑娘，就娶了吧！」

白狼拖著哭音叫道：「姑娘……」

「那……你幫我收好。等我回頭好好欣賞。」

景予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喉嗓間彷彿很艱難般滾出幾個字：「我在。」

他自然從未學過唱歌。

咦，我有過不喜歡他嗎？

我更是想象不出，居然還會有人那樣瘋狂，拿無數生靈甚至修仙者的性命和鮮血，為我清洗出一條模糊不清的生路。

可我沒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他們大約也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