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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已落入水中，四周都是亮晶晶障人眼目的水。

完全看不清如今外面打鬥的情形，只見眼前的琉璃水光聚而復散，又被激斗里的勁氣所逼四處濺開。荷菱水草等多被摧折成斷葉殘梗，隨著瀑布般的水光傾往湖水之中。

「景予……」

他遠遠便向梨淵飛出一道劍氣，卻是剛猛雄烈，如九陽齊出，灼盡天地，滿天細小的水珠頓時化作煙氣，滿目湖水霧氣蒸藤。

我混在湖水裡被拋上了半空，在交錯的術法光影里戰慄。

有兩次，他的衣擺被水流轉起，甚至輕輕從我寄身魂魄的半殘荷葉上拂過。

鳳雪那小子又呆了，根本沒他的事，以他的身份也不會有人主動攻擊他，在找死嗎？

附著魂魄的荷葉已經破碎，只剩了起伏不定的半片葉子。

但他依然是一慣的冷硬，彷彿根本沒有看到自己一身的傷，暗黑的眸子向湖面瞥著。一手持緊了長天劍，一手努力向上一劃，竟欲破水離去。

「姑娘，姑娘……快出來，老狼在這裏等你啊！」

正透過大片水光緊張盯著他那張熟悉的容顏時，水面又劇烈晃動起來，我被那水流推得翻轉，又向上飄去。

我和那些水浪一起高高飛起，遠遠便見師父往這邊和-圖-書飛來，氣急敗壞地叫道：「景予，你這笨蛋，菱角兒呢？」

一片荷葉的力量，小得可以忽略不計，何況已被揉得只剩了一片小小葉緣。

拂過，一拂而過。

白狼也轉性了，以他的本領又能幫上什麼忙？為什麼不趕緊逃走，只在湖上轉悠？

嗯，水中施法雖艱難，但他自得了仙蓮之心，修為大增，想來尋到我並不困難。

不對，不是手上空了，而是我自己忽然間空了，甚至開始飄動，浮沉……

不是他抓不住啊，好端端一個人突然變作一截破荷葉梗兒，抓得再緊也難免被風浪沖跑啊！

他只顧奔往這邊救人，根本不顧靜虛、寧豐和敖歡那條大龍都在他身後疾追，還不時向他飛來數道致命法訣。倒是師父曾欣賞過的那頭獨豫神獸不見了，想來那座騎豬不像豬，狗不像狗，又不會說話，不能像白狼這般大聲呼救，此時多半已經作了鬼獸。

可惜我還沒來得及為他辯解，又一波水浪打來，迅速把我掀翻，又跌回水裡，在或飄搖或折斷的荷梗間搖晃。

景予在找我。

暗金的光芒再度閃過，白狼的聲音忽然中斷。

順著水流的推力，我奮力往他身邊一掙。

那邊，景予www.hetubook.com.com雖勉強接下了梨淵一招，卻也無法在空中站穩，遂趁勢飛了出去，奔向正跌落湖中的白狼。

隔著晃動得令人暈眩的水波，他們彷彿和我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菱角兒！」

他丟下白狼，便直衝向師父那邊援手。

那團殷紅裹著我一起沉向湖中時，我才看到紅光里那熟悉的黑影。

「唧唧！唧唧！」

有定魂珠凝于魂魄，一時倒不致散逸，卻越發地無力，只能無力地依于其中一片半青半黃的荷葉上，眼睜睜地看著眼前湖水被煮沸了似的翻滾，而我眼前的世界也隨之扭曲變形……

「姑娘，老狼我要背你回崑崙，一輩子做你的座騎啊，你快出來！」

「菱角兒……」

慢著，我好像聽到他在喊什麼……

氣流激射，水浪四濺，直衝青天。

我在白浪間再度露了露頭，正聽白狼嘶吼著叫道：「救命！」

可便是這個矮胖如冬瓜般的老頭，在我沒出世時照顧著我正走向死亡的母親，又在我出世后把我從死去的母親身邊帶走，給了我兩百年的寵愛和疼惜，過了兩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

景予的手將我用力一扯，卻又往上衝去。

景予抓過他飛起，焦急地往水中那些在https://m.hetubook.com.com打鬥間愈發狼藉的殘荷再掃一眼，喝道：「站穩了！」

正是崑崙絕式之「焚日」。

景予！

方向還算準確，我碰到了他的前襟，努力捲起，輕輕勾住他的衣緣，隨著他往下墜去。

寄身的小小殘荷葉兒再度被揉開，陽光被閃得迷離一片，赤橙黃綠的碎光閃爍如霓虹，然後被大片殷紅掩住，令我心中猛地一悸。

那廝正在慘叫：「景予……我不會水啊！」

隱隱看到湖面上空的白狼正焦急地飛來飛去，忽發覺不對，扭頭看一眼，箭一般地竄了出去，卻已有掀天白浪捲起，將他連同他腳下踩的雲朵一起撲倒在湖中，然後是龍頭拐杖的暗金光束凌厲地襲過去。

他們的身影在變幻的術法光影里交錯，變形。叱喝和慘叫聲夾雜在水聲里時隱時現。太陽很亮，卻泛著紅，如有殷殷的血光射出。

我知道他要帶我儘快脫身離去，忙運氣要隨他向上沖時，手中忽然一空。

白狼踩著他那灰不溜丟的雲朵在嚎叫：「景予，景予，你找到沒有？你他媽怎麼搞的，那麼大一個人你都抓不住！」

湖上的天光，湖底的黑淤，糾纏的水草，折斷的蓮蓬，彎曲的荷梗，還有和我一樣在浪尖和水底之和圖書間隨波浮沉的青黃荷葉……

腿腳被水擁住時，我便知曉我們已經落到了湖水裡，所受術法影響也小了許多。我心弦緊繃，只覺一陣陣地虛脫著，勉強察看四周動靜時，朦朧見到正落於一片開敗了的荷葉中。

偶爾飄到水面，從無聲的水底轉到驚濤怒嘯飄著血光的天水之間，我聽到景予焦灼驚恐的呼喚。

激烈翻湧的湖水裡，我只見自己已經化作本原的蓮荷身子，卻是幾片荷葉附在朽壞的蓮梗破藕上飄搖，再被水流衝擊兩圈，便慢慢地散落開來……

鳳鳴聲中，白鳳凰碩大的翅羽劃過水面一掠而過，白狼便不見了蹤影，只有一串血珠無聲在風中飄落，很快滴入湖水，漾開一朵朵小小的紅雲，如遊絲般盪開。上空再有數道術法交激，驚天動地的崩裂聲里，湖水再次傾覆，翻滾。

景予自水中猛地竄出，長天劍奮力迎上。

我想我也急壞了，看他越行越遠，明明身在水中，居然覺出自己在落淚。

他那濕淋淋的黑色衣袍在眼前一閃而過，分明正躍入湖水裡尋我。

「姑娘，我們約好回頭一起去看望青嵐仙友的呀，姑……」

我沒有手，無法拉住他；我沒有腳，無法追隨他；我發不出聲音，無法喚回他。

居然是不會水hetubook.com.com的白狼，和一出世差點沒被水淹死的鳳雪。

我抬起身來，用盡全力地喚他，想向他伸出手去，卻覺那水已經完全淹去了我所能發出的最尖銳最高昂的聲音。

好在他似有所覺，很快又遊了回來，一片一片地仔細打量著遍佈於他四周的無數荷葉，然後艱難地划動法訣，試圖在水中施展術法，查出哪片荷葉上附著他娘子的魂魄。

水波在劇烈晃動，眼前的水草蓮梗歪斜顛倒，而我便混在那些殘荷之間隨波晃動。

全然不由自主遽。

師父的衣衫本就又破又舊的，但原來好歹還能像麻袋般罩住全身，此時麻袋也被扯裂了，長長短短的破布條在飛行之際從他肥肥短短的腿邊掛了下來，益發不成模樣。

他又受傷了。右胸和肩上都被銳物刺中，他沉到哪裡，鮮血流到哪裡，絲絲縷縷地散開去，慢慢在洇紅附近的湖水。他容顏如雪，發青的唇邊也正溢著鮮血。

那樣大的一座湖，在仙家的鬥法里竟如一口裝滿水的鍋，由人耍弄著將水傾倒出去，又隨手接回。

墨黑的衣衫在水裡拂動，他在無數的殘荷間遊動著，漆黑的眼睛里已是耐不住的焦急和憂懼。

時不時，一道兩道的白影飛過。

裂帛般的湖水怒嘯里，夾雜了景予的失聲驚叫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