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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那胸口被洞穿的傷處還有多少鮮血可以流，我也不敢細看在我沉沒湖底時，他和梨淵、靜虛周旋，到底受了多少處傷。

他那一聲「娘子」，柔軟得讓我想要微笑，卻在揚唇的一瞬間直直地掉下淚來。

靜虛鐵青著臉施展術法，將寧豐的無頭屍體自湖水中帶到自己身邊，然後看向滿湖濁水，忽慘痛呼號一聲：「豐兒！」

前日我和景予、鳳雪悠然采著菱角、烤著鮮魚的地方，梧桐已被連根拔起，燦金白樺、赤色紅楓均已七零八落，再不見原先嘉木蔥蘢靜謐如歌的幽美景緻。

終於擺脫那瘋狂傾肆的湖水時，我的靈力幾乎已經耗竭。

耳邊湖水的奔嘯變了形，似哀猿臨澗嚎泣，似松濤翻滾怒號，似無數冰霰紛起，丁丁咚咚敲于紫金盤上，交匯作激昂悲愴的曲調。

我只聽得自己的嘶叫聲慘烈之極，人已撲了過去。

我倉皇地叫，一時竟來不及施訣，卻覺那湖水毫不容情的順著我的口鼻往裡奔涌。

我如小時候那般摟住他脖頸，拿袖子替他擦拭口鼻間的血，沙著嗓子聲聲喚道：「師父，師父……」

尤其他那圓圓胖胖的臉龐，依然掛著從前那種散漫溫厚沒心沒肺的笑容……

和-圖-書鳳雪再瞥景予一眼，忽掉頭奔向白狼方向，那模樣卻似快要哭出聲來。

雙掌並施而出，飛向師父……

不過將靜虛傷他的力道卸去一部分，而他自己依然被打得飛出老遠。他的凄厲慘叫聲里，幾根沾著血的羽毛從眼前飄過……

身後凜冽殺機，竟比數九寒天的霜刀雪鋒還要砭人肌膚。不用回頭，我便知是靜虛奔過來了。

我只覺自己氣息愈發虛弱，再也無力施用術法，只跪于師父身畔，竭力支起身來，嘶聲叫道：「笨鳥，還不走！」

「嗷——」

但見我那從來只是笑呵呵迎向人的矮冬瓜師父，口中血箭噴出，像一隻空空的破麻袋直飛出去……

「師父！」

我還未及略感寬慰，便聽一聲極難聽的冷笑，如鋸刀鋸開老樹皮般的嘔啞難聽。

「唧」的尖叫聲里，他的翅翼如刀，生生劈向把正蓄勢襲來的靜虛。

我胸口一悶，人已驀地輕了起來，輕得直飄出去，半點不由自主。

景予已奔到我跟前，持了長天劍將我護住，低喘著向鳳雪喝道：「鳳兄弟，你帶大白走！」

「師父，景予……」

緩緩跌落的湖水已經濁黃不堪，捲起的浪尖波心依然閃爍著兵器雪寒httｐs://ｗww•ｈｅｔｕｂｏok.ｃom.cｏm的鋒芒。

鳳雪歪了頭看他，模樣不馴且不屑，顯然並未將他放在眼裡。

那隻傻鳳凰爪間揚出兩道清澈流光，溫溫婉婉如誰家大家閨秀月下漫步……

「菱角兒……」

全力一擊后，我經脈內的仙靈之力已經零散難聚，連站起身都已無力。

鳳雪似怔了怔，猛地一扇翅膀，卻已化作人形，依然是瓊枝玉樹般的美少年，卻臉色蒼白，雪色華裳已被鮮血染透。他定定地盯著我，茶晶般的眼眸被濃濃水汽浸住，卻掩不住其中的怨忿和傷心。

前方鬼魅般飄出一個人影，恰擋在他跟前。

鳳雪憤怒地盯著他，翅羽張蓬，幾乎根根豎起，茶晶般的眼珠惡狠狠地瞪著靜虛，緊繃的身體分明隨時預備再衝上去以命相搏。

某個被卷倒的老桂樹后，傳來白狼有氣無力的呼喝：「兀那老道，不許傷著我家姑娘……」

他雖勉強接下我，卻半日都喘不過氣來。他的衣衫盡濕，只幾處傷口透過衣物和水漬滲著令人揪心的濕暖。

景予扶住我，柱起長天劍，勉強站起身時，被一擊倒地的師父終於也動了動，以手支地抬起身，轉頭看我一眼，果然呵呵笑了兩聲，說道：「我沒事和*圖*書！」

竟說不出一句別的話來，只覺熱淚頃刻糊了一臉。

慌忙捻起法訣，也不及辨認方向，只朝著光亮處全力飛起遽。

景予不是我這樣的蓮身，自然受了傷也不如我這般清爽。呼吸和輕咳間有淡淡的血腥氣流溢，我聞到鼻尖，心頭便一陣陣地悸痛。

秋風蕭瑟，湖水跌蕩，他翅翼上滑落的血珠滴入腳下的水窪，嗒然有聲。

「師父……」

我微笑著抬頭看向他，「景予，我沒事。」

我們都沒事，至少還活著；我希望師父也能呵呵笑兩聲，說他也沒事。

遠遠飛落下去時，正見一道如晚霞般迷離輕紅的光芒，正如閃電般飛快竄過，直直地穿越了師父的胸前……

我心下黯然，卻愈加凌厲地瞪他，「還不滾？笨得不可救藥，別告訴別人我是你阿姐！」

我和靜虛之間的實力本就懸殊得厲害，如今靈力被接二連三的磨挫摧折得七七八八，自然更不是對手。我救不了師父，傷不了他，卻能很輕易地斷送掉自己的小命。

飄舞的落葉殘枝間，隱約見得幾道流光飛舞，華美絢麗，卻泛著森寒之氣，分明是追命奪魄的必殺術法帶出的光影。

和師父共同接下靜虛數記術法后，景予的狀況也未必好和圖書到哪裡去。

我的法訣一個不漏地打在靜虛身上，卻如蚍蜉撼樹，再不能動他分毫；而他冷笑看著我，以居高臨下的神氣，看著我中了那道法訣直直飛出去，像在欣賞一個根本不該存在的厭物的毀滅。

我驚叫，榮枯藤瞬間凝了濃重殺機，如毒蛇般直纏向剛剛施完術法的靜修仙尊，數道我尚能勉強驅動的傷人法訣化作淺青淡紫的奪命流光，迅速襲了過去。

明明剛剛破水而出，可那湖水又在瞬間將我完全淹沒。

溫熱的身體浸漬于冰冷的湖水，比一片破荷葉浸漬於水中更加難受。

他那身潔白如雪光澤明麗的翅羽，如今半邊染透血漬。他勉強飛行之際，便有大片的血珠四下飛灑。

教了這小子多少次都學不會。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都是蠢貨！

師父的口鼻俱是濃稠的鮮血涌溢，灰白的胖臉卻已一片死寂。肥短而粗糙的手伸出，他捏一捏我的手，低啞喚道：「菱……菱角兒……」

師父看著我身後，嘆道：「我到底辜負你娘親的囑託了！」

嫣紅的楓葉沾在他蓬亂的頭髮上，看著有幾分滑稽。

悄悄握住景予的手，卻覺自己已快失去知覺，指觸間好久才能摩挲出些微的暖意，——已經很微薄的暖意。

耳和圖書邊聞得景予的低喚，飄住的身子終於有了著落，卻已忽然之間變得沉沉的，好一會兒才覺出原來是被景予接住，正躺于景予那堅實熟悉的胸懷間。

他那身破麻袋般的襖子濕淋淋的，淡紅的水漬汪了一地，且顏色越來越深。

正倉皇尋覓師父和景予蹤影時，我聽到了白狼明顯中氣不足的凄厲嗥叫，連忙順著那聲音飛衝過去。

景予捏緊我的手，唇角向上揚的弧度，如被泡得發白的雪梨花瓣。他低聲道：「娘子，我也沒事。」

靜修雙目盡赤，冷笑著將袍袖狠狠一甩，立時將我飛過去的榮枯藤甩得偏了；而他似根本沒看到我襲向他的法訣，自顧屈指念訣，一道卍字法訣挾著強大的散魂驅魔法力直衝而來。

靜虛原襲向我們的力道給逼得轉了方向，打在了鳳雪身上，卻下意識地減了幾分力道。

眼前夕陽漸下，赤金絢爛，依然將一片狼藉的菱湖照得敞亮槳。

而「唧唧」兩聲鳴叫后，卻是守在他身畔的鳳雪撲著大翅膀飛了出來。

新蓮身頗是結實，這樣遠遠地一頭栽下去，我居然還是個沒散架的人的身體，瞧來師父的手藝著實大有長進。

靜虛指著他冷聲喝道：「看在天界仙尊份上，我且不和你計較，還不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