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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戀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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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焚盡相思,天長佳期短

第87章 焚盡相思,天長佳期短

這題詞太不尋常。
久久跪在地的女子給逼著緊緊對著帝王的臉,已經驚懼得發抖,叩著牙關想說話,卻又不敢。有著出身小門小戶的拘謹慌張,沒有江南大家閨秀的淡定從容。
到很晚的時候,才有人從靠近書案的一個窗扇遞進晚膳。
這時,她的身體已被抱起,輕輕放到床上,抽開衣帶。
香兒不敢答話。
可淺媚便蓬著散亂的發,勉強跪坐在地間,垂了頭繼續把手中的詩集一張一張撕下,一張張地燒毀。
舉目四望,周圍還是黑漆漆的,連火盆里也只剩了幾點火星,有氣無力地繚繞著淡淡的煙氣。
他往畫面看去,繼續道:「畫風和行文的筆風一致,題字和畫畫的應該是同一人吧?這題詞……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他雖阻止她燒毀,可他明明也沒打算留著。
「哦!」
可她既如此待他,他又怎敢不放手?
唐天霄說的算是對的吧?本就搖搖晃晃的愛情,經不起這樣的兩相比較。
裝裱好的畫中竟然有夾層!
他且不讓她平身,只將她的下頷抬起,仔細看她的面龐。
可淺媚瞥見,扶住地面拖著因久跪而裂痛著的膝蓋,向前爬了兩步,撿起那書,一張張撕扯開,重新引燃了,才擦著鼻尖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低聲道:「這都燒了,皇上還要追究他是誰嗎?」
唐天霄凝視著她爬滿淚水的臉,徒有滿腹的怨恚,竟咬著牙發作不出來。
唐天霄卻忽然醒悟:「這不是你的字!這字遒勁有力,雅健典麗,自成氣候,乃是大家手筆!你的字,是跟這人學的!」
唐天霄迅速扣住她雙手,別到她身後,森冷地說道:「還有你!既然你願意賤到為信王人盡可夫,朕成全你!何況你生的著實不錯,能哄朕動心,想來哄那些嫖客歡心也不在話下!」
是這樣嗎?
可淺媚黯淡地笑著,「他既然這麼恨我,何不索性把我送百花樓去?難道真的害怕我給他戴幾頂綠帽子?」
也許她喜歡過他,也許她到現在還喜歡著他,可他絕對不是她最喜歡的那個,不是她心裏最初想白頭到老的那個。
可燭部滿族被誅,她只是漸漸回憶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慘痛往事!
喉間的氣團,哽塞住了所有的聲線。
再沒料到她竟然這般回答,唐天霄氣得臉都綠了,揚手便是一耳光甩了過去,怒道:「可淺媚!為了那個亡國奴你竟可以這麼不要臉!」
她摔得甚重,迷迷糊糊好容易半支起身時,卻自己碰到了唐天霄的劍尖,已疼得呻|吟出聲,這才似有點清醒。
她都不想去面對。
這女子不但薄情寡義,並且不可理喻,不知好歹……
「送我去百花樓。」
更別提那屬於草原的狂肆活躍,洒脫不羈了。
她喚戀慕的男子為「明瑗」或「七叔」,落款為「淺兒」。
宣太后找得很是費心,她的面龐,似乎比可淺媚更像當初的寧清嫵。
唐天霄氣極,一把揪住她背後散著的長發,拖到自己跟前,逼她將面龐對著自己,怒道:「可淺媚,你還敢如此不馴?看朕寵著你,便以為朕便非你不可,所以要這般一次次明嘲暗諷,一次次把朕踩到腳底嗎?」
她膝間的傷處已經裂開,鮮血映透了素裙,像雪地里突兀地開出的兩朵牡丹。
她輕聲道:「若按大周的律令,我早就可以死上一百次了。可我總覺得你還不至於這麼對我。你沒那麼心狠手辣。」
唐天霄既不許燒他的東西,她便不再去燒他平時塗鴉的紙張,抓過那捲畫軸,繼續燒那捲畫。
他恨不得一劍把她扎個透心涼,可劍尖割破她鬆散的單衣時,他的手又不自禁地頓住,看著她起伏著的雪白胸脯,喘著氣刺不下去。
為了她的心上人,先委身於他,再失身於那個卡那提?多半……還有李明瑗本人。
她的身形果然很像可淺媚,尤其這伏跪于腳下看不到面容的時刻。
她想,她是不是已經死了,是不是進了傳說中的煉獄。
「天霄,天霄,天霄……」
唐天霄正看到一處提到自己的文字,「我當為君取周帝之首。但功成日必殘花敗柳之軀矣,怎堪復侍于君前!君其三思,勿負當日白首之約!」
可淺媚抿著唇盯他半晌,低聲道:「你把我送去吧?」
可為什麼還是這樣冷?
雖然衾被不如原來華麗精緻,倒也整潔鬆軟。畢竟她所用的東西,不論是宮裡預備的,還是從北赫帶來的,都沒有太差的。
她盯著劍尖,眼神里閃過驚懼,好一會兒才抬了頭,問道:「皇上要殺我?」
但和可淺媚相識得久了,突然間便明白過來,原來他長年以來耿耿於懷的,只是她的決然放手而已。
她這般說,顯然是不想接受這第一個選擇了。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她曾說其實並不曾發生什麼,他未必信,卻只是更溫存地百般待她好,和圖書不肯在她跟前露出一分疑忌。
他們的愛情其實從來只是她一個人的暗戀。
「天霄……」
這天下,竟好似沒有一個人的名字,呼喚起來有他的名字那般好聽悅耳。
可淺媚吃痛呻|吟,黑黢黢的眼睛不覺抬起,和他相對。
他放下她,將她按在抽去綿軟紅毯后的冰冷地面上,越發地縱肆。
唐天霄臉色也已發白,卻冷笑道:「哪個至尊無上的皇帝,腳下不是屍骨成堆?朕如果敢當什麼老好人,給踩在腳底的就是朕的屍骨!就如……朕對你好,不就給你踩到了腳底?朕再說一遍,如果不交待信王的行蹤,你就是第三個給摧殘的女人!聽說那兩個生意還蠻好的,每天都有三五個客人。想來若是你去,每天十幾個人排隊等著你侍奉沒問題的。」
那個溫暖並且充滿烈意的男子軀體離開后,可淺媚的手足軀體都似被地面的涼氣浸得透了,冷得半天動彈不了。
唐天霄一怔,道:「你不相信朕會把你送入百花樓?」
滿屋俱是零落,倒著的桌椅和亂丟的衣被器物讓她磕磕絆絆好一會兒才摸索到床榻前,卧了上去。
可淺媚到底身形瘦小,竟給他一記打得跌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坐不起來。
她慘叫,撕裂的痛楚伴著小腹里強悍的進擊讓她像陷入泥沼的魚般痛苦擺動,拼了命地想要掙脫那種不能呼吸的慘痛,卻在對方異常強大的氣場里瑟縮著,徒勞無功地任由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踐踏著,摧殘著。
一叢叢火苗騰起,熱力便一陣陣地撲來。
「皇上,皇上,饒……饒我……」
可淺媚的眸中迸出淚來,忽然高聲道:「我不相信!」
但唐天霄卻止住了他的動作。
因為是太後送來的人,他不敢退到別處,卻也不曾召幸,便和上回的二位張美人一起留在了乾元殿。此刻他說了聲傳來侍寢,便直接送到了他的卧房。
可淺媚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是皇帝,至尊無上,若討厭誰,大可一砍了之。我不信你有這般狠毒,會這般活生生地摧殘兩個女人!」
她並沒有中原女子那等矜持守禮,此時屋中並無旁人,她只顧應對著唐天霄,衣衫給他扯得半敞都沒有收拾,渾不知那時隱時現的誘人春光令唐天霄何等煩躁氣憤。
唐天霄鐵青著臉,道:「你覺得自己該死嗎?」
他慢慢站起,直了身體的一瞬,有微溫的水滴滾落,正滴在可淺媚面頰。
他盯著她那張慘白的面頰,徐徐道:「李明瑗,南楚時曾封信王,南楚末帝李明昌的第七個弟弟。據說其人才識過人,優雅俊美,風清骨峻,向得南楚那些冥頑不靈的遺民們擁護。原來,你也是他的人。你是為了他才委屈自己前來侍奉朕!那個卡那提……」
看著如此美好,乾淨,瑩潔,白玉般一無瑕疵。
可淺媚垂頭,只見他擰過的地方已經開始青紫,而他扳著她肩膀的手指幾乎要把她的骨骼折斷。
而可淺媚從不曾對他這般恭順過;即便有,也是陽奉陰違。
香兒等面面相覷,再想不通她為何如此不顧禁忌地挑戰君威,自尋死路。
她搖著頭,竭力縮著自己的脖子,努力想把自己蜷縮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好好地藏起來,什麼也不用去面對。
所有的歡笑都和那些紙片般,一張一張地燒燎而盡,一星半點也沒剩下。
女孩們背後悄悄議論時,明明說過這是件極快樂的事;村裡有點年紀的嬸娘,明明只會怨責自己家那位不夠堅挺,不夠持久。
可淺媚吃了一口窩窩頭,硬得如沙石般咯著喉嗓,只得扔開,勉強把那寡淡無味的粥一氣喝了。
「淺媚,淺媚,淺媚……」
這麼想著,唐天霄呼吸愈發粗重,忽吼道:「說!是不是這樣?」
包括身份,地位,才識,容貌,甚至床第之間……
她討厭粗衣劣食的生活,害怕不見天日的囚禁,畏懼可能提前到來的死亡。
乾元殿。
唐天霄似連心都被某種冷意凍得失去知覺,而頭腦終於在針扎般的疼痛里冷靜,出乎意料地清醒著。
唐天霄冷冷道:「說,信王在哪裡!」
她的話語也忽然間抬高,同樣地尖銳著,像對他說,又像對她自己說:「如果你對我都可以如此歹毒,想來對旁人更會比毒蛇還狠。屠人城池,淫人|妻女的事,大約也是做得出來吧!」
唐天霄自嘲一笑,「怪不得你躺在他身下,憑他怎麼逗引也如木頭般動也不動。原來他是和朕一樣的可憐蟲!你只是為了你的心上人才委屈自己跟了一個男人接一個男人!」
然後,是陌生的軀體靠近,滾燙堅硬的甚麼物事強硬地擠入毫無準備的青澀的身體。
可她卻迫不及待地想擺脫這種長久地凌遲于肉體的酷刑,偏偏又擺脫不了。
「你的叔伯家人被攻入城池的周人殺得乾乾淨淨!」
他的動作便頓住。
可淺媚便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起來,大顆的淚珠直直地滑下面頰hetubook.com.com
內侍們得了卓銳的話,卻不再一下子把東西都搬出去了,只把箱櫃打開,一邊把花紋或質地逾制的衣衫或器物帶走,一邊把可以讓低等宮女將就用用的東西扔在地上或留在櫃里,轉眼便把卧房糟蹋得一團凌亂。
那些太監過來,並不跟她見禮,只催促快快把燈都點上,然後便各自動手,開始收拾她的東西,不論筆墨紙硯還是詩書字畫,不論錦衣華服還是簪餌脂粉,一律扔入預備好的籮筐中,一擔一擔地挑出去。接著,便是唐天霄歷來賞賜的東西,以及她從北赫帶來的嫁妝,也是一箱一箱地抬了出去。
她失聲驚叫,努力向後退著,不斷收縮著自己,妄圖擺脫那越發強烈的漲痛。
她那因情慾而赤燒的面龐便冷了下來。
伴著洶湧騰起的慾望,是如海水般汪洋鋪展開的溫柔情愫。
他給她的回應並不是真正的回應,有著連她都感覺得出的敷衍和算計。
可淺媚點頭道:「也好,九重天霄,本就高不可攀,誰與比肩,也難免高處不勝寒。他本來就不該是我的,我又何必霸著?」
桃子摸一摸她的手,給冰得低聲驚呼,急急向香兒道:「香姐姐,得想想法子呀!我們幾個明天就會給調到別的宮去,再也照應不著,只怕娘娘要受委屈!」
香兒、桃子等都曉得她不會收拾屋子,連床都不會鋪,臨走時乾元殿的內侍尚在,雖然不敢多做別的,還是匆匆給她整理了床鋪。
可她逃不了。
和可淺媚相似的筆跡,配著這樣的畫面,他實在沒法去說服自己視若無睹。
她的臉龐平靜得近乎木訥,唐天霄卻愈發無法平靜。
她蜷縮在衾被裡,把大半張臉也藏了進去,大睜著眼睛,看著黑暗裡隱隱飄動著的帷幔,彷彿化作了一張張獰笑著的惡魔的臉。
「這……既然卓護衛這麼說,咱家呆會兒再收拾收拾,只要不犯禁忌的,便還發還過來便是!」
他走到窗扇邊,拔了龍吟劍,慢慢送入鞘中,低聲道:「這次算你贏了。朕的確不夠狠毒,對著你這像毒蛇罌粟一般的女人,也沒法痛下殺手。」
眼睛的餘光看得到一抹明黃的影子和一星半點張揚的金綉龍爪,她曉得她面對的是誰,愈發顫得厲害。
只要是男人,便不可能不計較那樣的事;可他認為那不是她的錯,所以只是千方百計要找出暗殺他以及欺辱她的人。
唐天霄只覺頭部陣陣地疼,像無數只蜜蜂嗡嗡地涌過來蟄向自己,再也克制不住,「錚」地拔出自己腰間的龍吟劍,明晃晃如水銀乍流,直刺可淺媚。
她的眼眸大而黑,深郁得像薄暮已至的夜空,點點的光亮迅速消隱。
「什麼?」
他抱著她,一聲聲地喚著她,好看的唇雨點般落下,啄在她的面頰和脖頸。
放下的手碰到了可淺媚丟在一邊的畫軸,微側的眼眸隱約抓到了熟悉的線條。
她累極,卻不敢闔眼。
他道:「對著旁的男人時,你也這般放浪形骸嗎?朕時時把你放在第一位,而你心頭,朕又排在第幾?朕並不是非你不可,也不想再受你贈予的羞辱!朕受夠了!」
他對著她時,那雙好看的鳳眸清亮如明珠,滿滿都是她明媚卻嬌憨的笑臉。
那畫卻裝裱得極厚實,一時不易燒透。
但竟沒一個人進來點燈。
這樣的愛情真是可厭,就和可淺媚一樣,要麼帶他一步步走向天堂,要麼逼他一點點瀕臨崩潰。
卓銳卻是唐天霄身邊的紅人,那廂便有內侍陪笑答道:「卓護衛有何吩咐?」
唐天霄眼見古怪,早抓過兩張在手中,又把丟在地上的畫軸撿起,在夾層里一掏摸,竟是一堆的薄箋。
但她已聽到了夢魘一步步逼近的腳步。
她抱一抱肩,站起身正要去關窗時,門開了。
男子有力的手掌按緊了她的肩膀,狠狠地楔入,像一把燒紅了的鐵棍,毫不留情地將她的身體生生地洞穿。
而他自己已一把抓過她的頭髮,卻把她從地上揪起,拖到自己膝前,用力攬住,已深深吻了上去。
她失神地望著眼前男子因她而痛苦冷冽的秀逸面龐,忍不住便有一種衝動,衝動地摟住他的脖子,哭著告訴他,她喜歡他,她現在只喜歡他。
他也曾以為,自己很喜歡寧清嫵。
她忽然掙紮起來,叫道:「你……你居然把小娜和暖暖送入了妓院?」
相愛的期望,離別的不舍,詞里詞外都似流淌著曖昧而傷感的情愫。
「啊……」
藉著窗外的月光,她看得出,原來是一碗快要涼透的糙米粥,兩隻冷硬的窩頭,連最粗劣的小菜都沒有配。
可淺媚盯著那幅畫,嘴唇顫動了下,沒有回答。
香兒等人愕然。
他會等到那一天,依然做他無牽無掛笑看江山的天下帝王。
不一時,另一個嬌小玲瓏的少女送上來。
他透不過氣,嫉恨和憤怒如毒蛇般竄上來,手上驀地加力,狠狠地擰在她的肩窩處。
她已跪不住,疲倦地坐在和圖書火盆邊,緊緊地抱著肩,低低地悶著頭,再不看他一眼。
她眼前陣陣地昏黑著,淚水和冷汗已浸透臉上的絲帕,終於忍不住,虛弱無力地向他哀求,。
他凄涼笑道:「朕也著實幸運,待許多人薄情,待你卻還真心。你一時衝動叛了他,救了朕,到底是因為感激朕的多情,還是因為怨恨他的薄情?你那時說,想死在那裡算了。朕竟以為你對朕也如朕對你這等多情,如今瞧來,多半是他利用你消遣完朕,卻不曾如最初許諾的迎娶你,反而又把你當作棋子丟給了卡那提,所以你傷了心吧?」
他至少可以做到放手,等她憔悴,等她老去,等她失去了對自己致命的誘惑。
也許不合規矩。但只要他發了話,他就是規矩。
他將詩集擲入火盆中,向她喝問道:「這人是誰?」
他們說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長發離披垂下,蓋住了可淺媚半邊面頰,剩餘的部位不過窄窄的巴掌大小,便更顯得蒼白孱弱了。
不論他是她的愛人,還是她的仇人……
可淺媚先抓過一張看了,立時變了臉色,揉作一團扔入火盆中,又急急去撿其他的薄箋。
「我並不是從大莞人的手中救了你,而是從周軍手中救了你!」
可淺媚低低道,「他哄哄我的,我也沒當過真。」
他又拿過下面未及燒的一本手抄詩集打開看時,果然又是和畫上相同的筆跡,卻是一筆一劃寫成的,規整而大氣,氣勢非凡,彷彿是某位名家特地寫來送給初學者臨摹所用。
她在荊山失蹤那麼久,除了那兩三處吻痕,並沒有未受一點傷害,卻決然地離開他們,也許就是因為心不甘情不願地發生了一些事。
也許,還曾暗暗比較著他們的優劣?
他是她的天霄。
可淺媚靜靜地聽著,夜風撩起的髮絲吹拂到臉上,凄黯蒼白的面龐如琉璃所築,輕輕一擊便會碎裂。
他氣怒之極,這記耳光再沒有留情。
可再隔一段時間,她還敢再去檢視他們曾如此親密無間的過去嗎?
唐天霄冷冷道:「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說出李明瑗的下落。朕斬了李明瑗,便放你在這裏安安靜靜抄你的經文!」
可她真的有資格繼續和他說這句話嗎?
他盯著她,冷笑道:「你沒當真,還千里迢迢把這個帶過來,當成寶貝一樣藏著?」
瞳仁里倒映著彼此的面龐,同樣的痛苦而絕望。
但他抓起這畫軸時,她終於看向了他。這讓他疑竇叢生,更加留意手中的畫軸。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許久,她才坐起身,哆嗦著理理衣衫,扣緊了衣帶,緊緊地抱著肩。
或練的字,或塗的畫,或抄的詩文,都是興之所至,在很開懷時不經意留下的。
他們的情意,不但不完美,而且不完整。
她向前挪了兩步,抖抖索索地吹亮火摺子,繼續燒唐天霄留下的字紙。
現在她總算還敢想念他,哪怕再不相見,至少還有曾經如此充盈的幸福和歡笑讓她回憶或憑悼。
寒氣從脊背上直直地往頸椎和頭部竄著,讓她不由自主地哆嗦,反而是流著血的雙膝不覺得怎麼疼痛了。
唐天霄迅速侵入。
唐天霄點頭道:「你燒了他寫的東西,就代表你和他沒什麼關係了嗎?你燒了朕寫的東西,也就代表了朕和你沒什麼關係了嗎?」
那字跡清秀認真,勾折撇捺間頗見師從大家的風範,運筆卻稚嫩,分明可淺媚親筆。
身上的男子成了來自地獄的惡魔;而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明明那麼俊雅秀逸,連笑容都灑了陽光般暖人肺腑。
可淺媚一動不動地站著,僵直著喉嗓問道:「他要怎麼處置我?」
膝蓋已在地上跪得麻木,身上卻更冷了。
可淺媚捏緊了拳頭,將頭埋得更低,一滴滴的水珠落到漆黑的磚面上。
唐天霄捏她的下頷,逼她抬頭,「你待他掏心掏肺,連寫字都一筆一劃地認真學著他,他待你卻很不怎樣呀!瞧瞧,明著給你一幅畫兒表達他的相思和眷戀,暗著卻把你的深情表白一個不落地全還給你了呢!你要燒他的東西,是不是也覺出他的薄情了?」
他放開她,闔了眼眸,負手立了片刻,吩咐道:「來人,把這個帶走,換另一個來。」
詩集的書頁已很是鬆散,應該是時常翻閱的,但封面很整潔,不見一點污損,也便可見可淺媚對這詩集的珍視了。
「有什麼好說的?」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真的為她著想,真的打算娶她,她又怎會灰心失望之下看到了另一個男子的好?
除了劇痛,還是劇痛,一波接一波,好像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
那詩集卻厚得很,此時火盆明火已滅,一時卻燒不起來。
沒有抄寫經文帶來的安寧和疲倦,她還能堅持多久?
側過臉,他那線條柔和的面龐忽然之間出奇的冷冽。
可淺媚咬著唇,低了頭不說話。
而她的瑟縮和圖書和柔順似乎讓她身上的男子更加興奮甚至瘋狂了。
其實他們只是在騙她,他們只是不願意她愛上他們的敵人!
「唐天霄砍下你父親的頭顱,掛在城頭二十多天,被北風吹成了一顆發黑的骷髏!」
但和這些相比,那越來越逼近的夢魘更是讓她恐懼得無以復加。
她害怕他,敬畏他,絕不敢絲毫違拗他。
終於,連畫軸也焚盡了,只余了裊裊的青煙緩緩向窗外飄蕩。
「你根本不是可燭部的公主!唐天霄下令屠了城,誅了你滿族!」
她們的身後,跟著十幾名內侍,瞧著大多面生,偶有兩個眼熟的,分明是乾元殿的,卻不曾和她或怡清宮有過交集。
唐天霄看得到可淺媚眼底的空茫。
「怎麼,你傷心了?」
可淺媚慢慢地打量著眼前的混亂,低嘆道:「我為什麼要去認錯?一個人過著,不也挺好?我再不見他,他也再不見我,正是兩邊都稱心遂願呢!」
夢境里零零落落的片段,也是假的,假的!
可淺媚和他對望片刻,默默地垂下頭。
他把那畫軸握住,打開。
他問,「這上面的題詞,是你寫的?」
他忽然之間便說不出話來,喘著氣狠狠地盯向可淺媚。
那種情愫浩浩蕩蕩地席捲過來,瘋了般吞噬他們的神智,卻益發地喚起了對於所期待的完美情意苦求不得的凄愴和憤恨。
桃子急道:「娘娘,現在不是任性使氣的時候呀!想想娘娘寵擅專房多久了?連這些時日生氣,皇上都不曾召幸其他妃嬪,就在等娘娘回頭呢!可今日鬧得急了,這樣貶斥娘娘不說,連七公公幫娘娘說了幾句好話,都被罰得閉門思過去了!剛剛聽到的話,說今晚要召幸太後送來的美人呢!」
他低低呻|吟,一甩手,龍吟劍銳嘯著如流星般飛出,狠狠扎在窗欞上。
香兒垂了頭,輕聲答道:「皇上密旨,說……說娘娘可以繼續在這裏住著,但只許待以尋常宮女之禮,所有分例一概削免,所有逾制之物一概收走。並且……終身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胡亂翻開看時,無一例外是寫給同一個人的信箋。
抓不住的永遠是最好的,得不到的永遠是最珍貴的。
而他太不爭氣,連摧折報復她的勇氣都沒有。
她咬著被子,溫熱的淚水順著眼角滑下。
這時,門外只聞卓銳在說道:「諸位公公,在下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可淺媚咧了咧嘴,「你都不在意戴上一堆綠帽子,我又怕什麼?」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她不敢去摘頭上的絲帕,身上的人似乎也不容她去摘,隔了那絲帕重重地親吻著她,鼻息濃重而炙熱。
唐天霄鳳眸冰冷,慢慢道:「第二,朕把你送百花樓去跟你兩個北赫侍女做伴。我們且來看一看,你一心維護的信王殿下,可以對那兩個侍女的下場視若無睹,能不能對你的下場也袖手旁觀吧?」
眼前明明滅滅,時隱時現,都是李明瑗和卡那提的身影錯落閃過。
可淺媚低頭瞧一眼,抓過邊緣狠狠一扯。
夜色襲至,冷風也開始從扇窗口刮入,屋子裡的陳設漸漸籠入黑暗裡。
她抬起眼,目光忽然尖銳,扎向他,又向扎向她自己。
那軸畫很快被撕作兩截,卻有幾張粉色薄箋悠悠飛出。
他認得可淺媚的字跡,今日看了一堆她抄寫的經文,更是熟悉她行文的風格;而畫上的題字,一眼看去,便是差不多的風格。
「百……百花樓?」
可還是冷,很冷。
可淺媚不答,卻道:「聽說太后新送了兩位美人兒給皇上,勝臣妾多多。想來皇上也不寂寞,何苦跑這裏來找臣妾晦氣?」
可她把他慪成這樣,眼睛居然更黑了,如無星卻有霧的夜,泛著委屈,絕望,和隱隱的怨毒。
「這個男子,是誰?」
和身便撲上去,搶奪唐天霄手邊的信箋。
唐天霄手裡固然刺不下去,心裏更是慪得吐血。
她不但不答她的話,而且對著他時,眼睛里根本沒有他!
他眯著眼,仔細辨別那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和如今的可淺媚面貌有著怎樣的差異時,他忽然感覺到了可淺媚投來的緊張目光。
可淺媚臉色煞白,將手中的幾張扔入火盆中,無措地在旁邊跪坐了片刻,忽道:「還我!」
唐天霄將掌中她那雙細細的腕骨握緊,加力一捏,骨骼互相磨挫的疼痛立時讓可淺媚失聲痛叫,滴著汗望向他。
可淺媚茫然,只覺一陣陣地心酸,不可遏止地泛上來。
她彷彿也聽到了唐天霄在耳邊輕笑著也在喚她的名字。
她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似有滾熱的液體在不斷的摧折中流下。
他是真的傷透心了。
香兒瞧著眼前人少些了,悄聲道:「娘娘,俗語有云,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回皇上鐵定是大大地生氣了,不如還像卓護衛上回所說的,先卑辭上一道表文,好好跟皇上認個錯兒。想來卓護衛還是肯幫忙的,自然會找機會把表文遞上去,若再找成安侯他們說上些好話,以皇上待娘娘的情意www.hetubook•com.com,說不準便轉了心思呢?」
可淺媚惶惶地睜開眼時,正看到唐天霄蘊著淚的鳳眸。
當日她和他九死一生從荊山那破廟裡逃出,他曾見過那裡有可疑的印記。
好一會兒,她喑啞地問道:「第二個選擇……是什麼?」
卓銳道:「皇上雖說了,令收去一切逾制之物。但有些衣被和器物雖是皇上所賜,並未明文規定低等宮女不許使用,是不是還給她留下來?」
可淺媚疑惑了好會兒才明白過來,「妓院?」
唐天霄道:「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他慢慢撫向她半裸的軀體,滑到肩窩和肩窩下方。
如今看來,一切只是她自願嗎?
她側著耳,在呼呼的風聲里,似乎聽到了以往這宮裡無所顧忌的一陣陣歡笑。
她要麼嬉笑著躲避,要麼搬過他的臉龐,十倍熱烈的吻回去。
少女已跪得麻木,卻不敢抬頭,忽然眼前一片白蒙蒙,不覺驚慌。
往事已成空,還如醉夢中。
唐天霄不覺便鬆了手。
也許,對著他時,她心裏還在想著李明瑗?
為著什麼,他說不上來;如果真的說的上來,也許就不是讓人輾轉反側的愛情了。
而可淺媚一步一步地走向前,踏著滿地的狼藉,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傷感喟嘆:「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嗎?」
可淺媚輕輕地笑了一聲。
可淺媚雖然因長得和寧清嫵相像而引起他注意,可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的怦然心動,已經完全不為她的容貌。
靜謐宏闊的大漠風光,素衣翩然氣韻如仙的中原男子,滿是傾慕之情的北赫小女孩。
可淺媚初時倔著,緊緊抿了唇,但唐天霄有些顫抖的手已撫過她凹凸有致的曲線,熟練地牽引著她的慾望,讓她忍不住低吟出聲。
他居然全身都冷了,手足凍僵了般動彈不得,竟由著可淺媚慌慌張張將那些信箋都奪了過去,冷眼看她一行淚水,一行汗水,嗚咽著把她自己的滿紙相思焚作灰燼。
可淺媚發白的唇顫動了下,長長的眼睫撲簌著,並不答話。
她有些驚懼,低低地喚,卻沒能發出聲音。
不如燒了乾淨。
許久,她聽到那個至尊無上的年輕皇帝哽咽著說道:「淺媚,你為何不向朕討饒?哪怕……又是在欺騙朕……」
他握住她的衣領,用力一扯,已將她的上衣扯裂,撕落,露出半邊潔白的身體。
費盡心思去攀折懸崖上遙不可及的雪蓮花,以為怎樣的傾國傾城,無與倫比;可一旦折到手,不過是療得一時之疾的普通中藥而已。
他的五指也在顫抖,卻顫抖著將一塊絲帕蒙到了跪在腳下的頭上。
可淺媚已沉溺。她落著淚,卻緊閉著眼,更深切地送上自己的唇舌,雙腿盤上了他結實有力的腰。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唐天霄追問道:「你自己也說了,你和信王交誼匪淺,自然不會對他的行蹤一無所知,至少也可以有辦法找到他,是不是?」
誰都認為他很喜歡寧清嫵。
唐天霄慢慢走進自己的卧房,一眼看到了局促走過來接駕的女子。
她本就不胖,給宣太后整治幾日,更是纖瘦不少,肩上根本沒什麼肉,給這麼抓住一擰,頓時疼得尖叫,這才回過神來,吸著鼻子望向他。
她不自覺地回應,淚水卻一滴滴地落下來。
滿紙荒唐言,只訴相思意。
「你和你的母親姐妹本來逃在郊野,可你撿柴回來,眼睜睜看著她們在你面前被周兵活活蹂躪至死……」
這女子的思維方式怎麼就和別人相差那麼遠?
他會把她當作棋子,唐天霄卻在用盡心機地待她好。
衾被似乎很冷,一陣陣的寒意直往上涌。
他道:「朕惹不起你,總躲得起你吧?沒有誰離不開誰。即便你是罌粟,朕也會戒了你!但你也休想在朕的地盤為著別的男人修什麼心養什麼性!朕不好過,也不會讓你舒服!」
熱烈未褪,卻有深切的冰冷幽泉般往外泛著。
大約聽說了前面那位的遭遇,她更是害怕,伏在地上哆嗦著不敢抬頭,連指尖都在顫抖。
李明瑗顯然從不曾對她有過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
她想沉睡,卻害怕夢魘。
進來這麼久,她沒有正眼看過他。
他們日益親密后,她幾乎沒有再把他當作帝王看待,而只是把他當作有著俊秀容貌的唐天霄喜歡著,卻未必如她口口聲聲所說的,當真把他當作夫婿。
兩人都怔住。
香兒、桃子炷了燈燭快速步入,卻是一臉驚惶。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上門,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香兒把她拉在牆邊,局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低聲道:「娘娘,我們也是沒法,只能奉旨行事。」
兇猛,兇狠,甚至是無克制的凶暴,瘋狂地劫掠著她唇舌間所有的氣息。
深深地呼吸著,他強迫自己冷靜,慢慢放下揉向太陽穴的手。
空闊黑暗的屋子裡,她的聲音清脆而突兀,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她一次又一次地為別的男人付出,卻一次又一次地挑釁並踐踏著他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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