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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嫵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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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離人何處,辜負好韶華

第二十一章 離人何處,辜負好韶華

不論對錯,不論勝負,我都不得不站在他這邊,以他的女人的名義,共同承擔所有的後果。
無雙格格地顫著牙,一邊答著我的話,一邊望向九兒。
唐天重觀察著我的神色,忽又問道:「父親那日叫你進去,說了些什麼?」
懶得多思多慮傷元氣,我摟著柔軟的百子兜肚,彷彿觸著了我的孩子柔軟較弱的肌膚,不覺微笑入睡。
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底,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
不可能的事多了。
凸出的一塊果然慢慢縮了回去,我彷彿看到我那懂事的小傢伙聽話地縮回小腳的可愛樣子,不覺笑出了聲。
「父親對她不錯,可內心卻只有宣太后那個賤人,母親……過得很苦。清嫵,你知道嗎?母親被害后的最初一兩年,我每晚都睡不好,一閉眼便看到母親滿身鮮血向我哭泣。我時常到母親墳上祭拜,企盼能讓她安息。我發誓我會為她報仇,利用父親走到至尊地位的那對母子,也將隨著父親的逝世失去他們本不該擁有的一切。」
紗帳上天水碧的蘭草銀紋水波般蕩漾著,起起伏伏,薄衾上一對對彩蝶翩翩嬉戲,追逐競飛于鮮艷多姿的百花叢中。呢喃曖昧的呻|吟細切低促,連透過帷帳的燈影都敷上了流麗的艷色。
無雙沉默地站著不動時,九兒已伸開雙臂,用那細細的手腕將我護到身後,向他們叫喊。
纏綿到極致,我痙攣著軀體忍不住喊出聲時,唐天重也發出了猛獸般的低吼,然後捏緊我雙手,從身後半壓著我,久久不肯放開交纏著的姿勢。
無雙眯著眼睛向兩邊看著,遲疑道:「這些人……像是內廷高手。」
他的心跳得很快,眉眼並沒有因為凌厲的話語而顯出逼人的煞氣,反而浮泛著讓人心疼地悲愴和孤單。
但無雙立刻又搖頭,「可他們不可能知道這裏,絕對不可能!」
想來外人看來,這座半新不舊的深院不過是小城中眾多富家院落中的一個,絕不惹眼,但它內部防守之嚴密,已經遠遠超出別人想象。
「沒有。」無雙疑惑著,「宇文王爺一向欣賞侯爺,我幾次聽說,這位王爺對攝政王讚不絕口,還說想認侯爺當乾兒子呢!誰知道這人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會兒子居然幫著皇上對付我們家侯爺。唉!」
無雙嗤笑道:「姑娘雖這麼說,可我知道如果侯爺這時回來,姑娘不知會歡喜城啥樣呢!」
她的頭一歪,小小的身體便在我腕中軟了下去,而我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風雷四起,不進則退。
他也算能忍,到這時候才問起。我早在心裏掂量了幾日,趁機說道:「王爺……也猜到了侯爺的心思,只是他似乎很不想看到你們為了皇位手足相殘。他並不認為你能成功,讓我勸勸你。不過……只怕侯爺並不會聽我的勸吧?」
我的腳開始有點兒腫,前幾天夜間還曾被腿部的抽痛驚醒。唐天重被我的呻|吟驚醒,一邊幫我揉捏著,一邊喚了大夫診治,說孕期腿腳抽筋並不礙事,只要多吃些骨頭湯,每天晒晒太陽,便能緩解些。
定北王欣賞唐天重,可更是唐承朔的生死之交。如果唐承朔去世前有所囑託,一定會遵照唐承朔的心意行事。
我把新繡的一個香囊和原來的白虎香囊一起塞到包袱里,說道:「有什麼好寫的,他神通廣大,自是明白我這裏好著呢!」
被人害死……
至於這大周的天下到底被他鬧成了什麼樣,我竟一點兒也打聽不到。連無雙也是茫然無知,只是猜測唐天重當日兵圍內廷並沒有成功,應該和唐天霄彼此對峙,暫時處於膠著狀態了。
如果是她,這會兒早該躲得無影無蹤了,哪裡還會跑來伴在我身邊?
當我知道,它帶走了那枚放在他衣衫上的貔貅香囊。
也許,竟是從那個曾是我噩夢的男子睡到我身畔開始。
無雙便和我商議,「要不要先派人送過去給侯爺?這節氣也冷了,現在送過去正合適。」
我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叫他侯爺,也許更切合我們彼此的身份和地位。
我看到了。
我一失神時,無雙已道:「姑娘若是覺得閑得慌,不如拿了那些衣料先裁了打發打發時間?后也回了家,若是見姑娘為他做了衣裳,一定歡喜得很。」
而我便在頃刻間陷入了徹底的昏沉,不省人事。
她知道她在等誰,我知道我在等誰嗎?
如果我能親自養大我們的孩子,我一定會告訴他,兵戈縱橫,戾氣衝天,遠不如攜手同老,笑看夕陽。
明年蓮花綻開的時候,我便能見著它了。
我還沒來得及看她們有沒有事,當先一人已經奔了過來,不等我掙扎,便將一塊半濕的絲帕蒙到我口鼻間。
看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唐天重連過年也無法過來瞧我一眼了。
只是這裏不抵京城的攝政王府消息靈通,無雙遣人報聲平安,往往到十余日後,才有人轉轉傳來唐天重的話,竟也只是「平安」二字。
我怔忡了一下,打量著周圍和蓮榭很是相像的風格布置,忽然便覺得,也許我真的該為他做幾件衣裳。
繡的還是貔貅。
據無雙所說,小城內外都是攝政王府的人馬,唐天重自己雖然戰事纏身分身乏術,但唐天祺每隔數日便會暗中來檢查一次附近的防守狀況。
明明身在相對偏僻荒蕪的小城,無雙卻能很快找出許多各色的上好錦緞讓我選擇,生怕我挑不著,又後悔了不給唐天重做了一般。
唐天重發難,發檄文指責唐天霄荒淫無道,兵圍內廷,迫其退位,但唐天霄早有預備,竟提前帶了宣太後撤出京師,同時傳下聖旨,召天下勤王,斥康侯唐天重謀反,毀了攝政王一世忠名。大將軍沈度、驃騎將軍謝翌、輔國將軍周紹瑞俱在第一時間舉起保皇大旗,護在了唐天霄身側。
「姑娘!」
也曾偶爾聽過攝政王和宣太后的曖昧留言,只當是捕風捉影的事。如今我才明白,原來竟是真的。不僅少年時曾是情侶,武帝駕崩后,唐承朔也曾藉著攝政之機凌迫太后,甚至留宿宮中。
我驚悸地坐起身,由遠而近的廝殺聲如此清晰地迴旋在耳邊,而震耳欲聾的拍門聲一下一下似乎擊在了胸口,讓我清醒著依然透不過氣。
都主動和他親昵了,我何嘗疏離他?
但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再也沒做過噩夢。
無雙笑著勸慰,「既然能傳話,送東西也不難的。便是正打著仗,頂多拖個幾天,姑娘就放心吧!」
他雖不滿我為唐天霄說話,卻還會把我的感受和我們的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他從側面進入我,謹慎而有力。
咦,她倒成了最了解我的一個了!
回憶起唐承朔和宣太后提起王妃時的負疚,我大致也能猜到,王妃那日必是去宮中與姐姐理論,多半還曾有過衝突,才會慘死當場。
玉佩上,扣著我悄悄編的一枚明黃纓穗,雙龍搶珠的圖案。
他仿若呻|吟一聲,動作頃刻激烈,唇舌間的肆意,彷彿要將我的氣息盡數吮去。而我確然已無法呼吸,好不容易等他放開我的唇時,才能深深地吸了口氣,腦子卻還在搶掠一樣的深吻中眩暈著。
我接過香囊聞了一聞。到底他佩了許久的東西,雖然清洗過了,龍腦、蘭芷的芳香中,還是有著屬於他的陽剛穩健的氣息。
遲疑片刻,我僵笑了一下,道:「方才忘情了。侯爺的名諱,並不是我該喚的。」
暗衛打開門,將綠蘿劈到兩邊,引了我沿著小小巷道往前跑開。我剛要略鬆口氣時,但聞身後忽然傳來慘叫,忙回頭看時,只見稀薄慘淡的星光下,刀光劍影在激烈的碰撞中灼出刺眼的火花,拖曳出的水銀色鋒芒撕扯出了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他卻不容我離得更遠,向前湊了一湊,將我緊緊地擁在懷中,低聲道:「以後我們只怕有好長一段日子見不著面了。你可會記掛著我?」
這裏完全是唐家兄弟的天下,曾和庄氏、信王有所聯繫的九兒已經完全無從得知外界的狀況,問了無雙多次,直到年臘月中旬,才打聽到些可能早已滯后的消息。
哪怕只是掛著,看著,便能想得到他早晚會回來。
我到底是左右不了的。

這回,是無雙和其他兩名侍女衝上前來。
我身體一僵。
我怔了怔,恍惚想起被他引領到那身處雲端般的快樂源頭時,好像真的喚出了他的名字。
「哦!」唐天重眼底彷彿有東西氤氳開來,卻很快散去,再度幽深如潭,「其實……你還是不想讓我傷了唐天霄吧?他從不會如我這般逼迫你,也不會如我這般算計你,是不是?」
刀劍頓住,幾人相視一眼,忽然改劍刺為掌劈,各個出掌,重重地打在無雙她們的後腦勺上。
很刺鼻的香味,馥郁得令人昏沉。
但他所說的兵敗如山倒,應該還不至於吧?
好在前些日子的積雪已化,雖不敢打燈籠點火把,在無雙她們的扶持下,我走得還算平穩。
「無雙姑娘,快叫姑娘起床!有敵人攻進來了!快,快……」
略略緩過神,我側過頭,看到了他汗津津的面龐,黑亮的眼眸水晶般通亮透明,溫柔而沉靜,讓人見了,也不由得醺然欲醉。
偶從圍牆上半舊的雕花窗欞往外張望,相鄰的也是高門大院,宅第深深。
唐承朔很疼愛他這位嫡長子,可惜,他了解唐天重的心思,卻沒法加以開導。那份交織著愧疚和不和-圖-書安的縱容,只能讓唐天重滿懷鬱憤越走越遠,越來越無法回頭。
瞧來我也是個不能讓他們安心地人。
她輕輕道:「姑娘,我等不著我的表哥了。」
這裏到底是在唐天重的勢力之下,想來援軍頃刻即至。只要出了側門,獲救的可能便大多了。
便是原來不知道,這時候我也該知道了。
我的指尖頓住,對著他如有什麼即將傾出的黑眸,竟是無語凝噎。
九兒以前做過什麼事,瞞不過無雙,除了她,這裏的人都可算得上唐天重最倚重的心腹了。
原先只在二門外守護的暗衛早已顧不得男女尊卑的禮儀,四五人領路,五六人斷後,急急擁著我和幾個貼身侍女向後院隱藏著的側門跑去。
家……
伴我睡的無雙嘻嘻地笑了起來,「如果侯爺在這裏,瞧著姑娘這模樣,不知要怎麼歡喜呢!」
連我都沒想過我沒能成為庄碧嵐的妻子,沒能成為唐天霄的昭儀,卻成了唐天重的女人,至今沒占任何名分,卻已想著為他生兒育女。
于公為了大周,于私為了宣太後母子,唐承朔竟一手將愛子從帝位推開。
果然,唐天重繼續道:「母親出事前便常失神,又一次告訴我,若她有一日死於非命,必是太后所害。所以我立刻派人打聽當日宮中的情況。她們曾在德壽宮爭吵過,連在宮外的太監都曾聽到母親的慘叫,後來宮內宣過太醫,可等母親棺木送回時,被宣召過的太醫暴斃身亡,跟隨母親的侍女也失蹤了。我打聽了好久,只能確定母親是被人害死的,死時滿身鮮血……」
他眼中又有旋渦,似要將我吸入,正讓我有些不安時,他已一覆身掩到我身上,唇已吻了過來。
這饒城看來只是個普通的小小城池,但無雙曾告訴我,饒城城池經多次修建,已經很是牢固,加上三面環山,又有眾多暗衛潛伏,協助著由唐天祺直接指揮的兩千駐軍,易守難攻。加上三十里地外就是唐天重麾下一支重兵所在的營地,如有生變,旦夕便可馳援而至。
「姑娘,姑娘,怎麼辦?」九兒急急問我,「這些人……這些人早知道這道門啦,他們竟伏在這裏等著我們!」
待把唐天重的衣裳書信等物派人送出去,心裏還是空得慌,遂又讓無雙他們找了適合孩子所穿的布料來,讓她們圍著暖爐一起挑挑花樣,裁裁衣裳。
意思其實很淺顯了,可唐天重素來只讀兵書,粗通文墨而已,于詩詞律令上並不用心,天曉得他看不看得懂。

那人答道:「我們不想殺人,可也不想被姑娘拖延著,等到唐天祺的人趕過來好把我們殺了!姑娘,得罪了!」
無雙一向理智,但此刻慘白的一線燈光下,她已滿臉的倉皇,連聲音都變了調。
其後的事,史官記載如下:
羊皮小靴咯吱咯吱踏在院內的積雪上時,我望著灰茫茫的天空,問無雙:「侯爺以往可曾得罪過定北王?」
寶藍錦緞所制的承塵上,精綉著仰首闊步的神夔,旁若無人地咆哮著,一意孤行地在海島邊奔跑。
我猶豫片刻,說道:「他似乎還想告訴我一些事,不過那時候太後來了……他們提到了老王妃,但說得也含糊。王妃她……並不是病死的?」
聽到廝殺聲越來越近時,我直覺地認定我在做夢。
我在唐承朔大殮當日便被送出瑞都,安置在距瑞都百里開外的一處叫繞城的小小城池。
有幾滴溫熱的血順著夜風飄到面頰,很快地在肌膚上冷卻,凝結。
唐天霄的人?
我當然知道。
沒辦法知曉他在怎樣地安排部署,調兵遣將,但他躺到身畔時,在刀劍叢中久待所形成的如鋒刃般的氣息還是無聲無息地襲了過來。
怪不得唐承朔雖不願意唐天重越來越放肆,卻也不忍阻止唐天重一意孤行,不惜一切地擴展自己的勢力,直至將真正的帝王逼得喘不過氣來。
閑來帶了無雙、九兒等人散步,便是走到二門外也無人攔阻。無雙怕我久在屋中坐著對胎兒不利,甚至勸我多到外面走走。
可只要出了二門,便能感覺出守在外院的安慰們的刀光劍影閃動,分明是如臨大敵的氣勢。
在莊家被滅族后,以及周人攻破楚宮后,都有很多的夜晚我會做這樣的夢。
他的唇形並不好看,略放了些,弧度不柔軟,卻很配剛硬深邃的面部線條,混合成一種……同樣讓人傾心的男兒氣概。
連無雙也僵住了身體,傻了般望著我,動了動唇,卻沒有說話。
我下意識地忙護住小腹時,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姑娘,你一定不知道吧?」她笑嘻嘻地拿了香囊給我看,「那日侯爺走的時候好開心的,把那隻貔貅香囊捏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好和*圖*書久,才戀戀不捨地掛到腰間去,然後傻子一樣站在床邊,看著姑娘,直到外面有人來催,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不等那可怕的水銀亮芒閃起,我已高喝道:「若你們再殺人,我用不原諒他!」
他倒還記得。
其實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胎兒漸漸大了,我雖然不是太挑食,總會有些孕期癥狀。
我道:「九兒別擔心,你表哥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我雖勉強算是有了家室的女子,只怕還是得和去年身在冷宮一般,一個人孤凄凄地度過了。抬眼看到枕邊剛剛綉好的一件小小的百子兜肚,緊跟著腹中那小傢伙不輕不重地踢了我一腳,彷彿在提醒著我它的存在,不覺便揚起了唇角。
無雙笑道:「如果侯爺看到姑娘肚子這麼大了,又看到姑娘肯為他這般費心,一定開心得很。他在外面被絆著回不來,只怕比姑娘還不安心,日夜擔心著姑娘會不會把他丟到腦後呢!」
竟是帶著些孩子氣的低低央告。
我忙道:「不是她,快走吧!」
我縮了縮頭,嘆道:「你為什麼不想看,我是擔心你出事呢?你就確信,一起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連大周的天下,也已在你腳下了?」
從此,便不得不各走各的路了。
嘉和十一年十一月廿三,大周攝政王唐承朔薨。帝大慟,為之輟朝三日。同月,太后亦得急症,病卧于德壽宮。帝朝夕問疾,侍于床畔,卻得急訊,攝政王之子唐天重謀反,已兵圍內廷,逼其禪位。
本來以他們的力量,並不足以與唐天重所調集的二十萬兵馬抗衡,可此時本與攝政王府交好的定北王宇文啟忽然也宣布勤王,並即刻將對抗北赫的大軍調出一半前來江南,助唐天霄一臂之力。
我嘆道:「侯爺若願意,可以日日和我相伴。」
第一個衝下來的人想也不想,一刀飛快地捅下,但聞很輕微的一聲,幾乎沒聽到九兒慘叫,便見他晃著身體倒了下去。
我不由伸出手指,描繪著他那濃黑的眉,微凹的眼,嘆道:「可報了仇,踏著你姨媽和堂弟的鮮血走上皇位,就能讓你開心嗎?」
唇間不覺泛出微笑,我撫著小腹問道:「那些顏色鮮艷的布料,有帶過來吧?待會兒報過來,我再給小傢伙做兩件小衫子。」
他會回來的地方,便是能讓我安心地地方,便是……我的家……
他道:「你總是刻意疏離我。我再怎麼取悅你討你歡心,哪怕讓你懷了我的骨肉,你還是滿心滿眼只有你的庄碧嵐。如果庄碧嵐有一天封了侯封了王,我就不信你對著他也能叫什麼侯爺王爺!」
我只在唐天重沉睡后,悄悄從枕下取出一枚白天剛剛做好的香囊,替換下原來那枚白虎的。
他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但至少將我帶入王府後再未碰過其他女子。其實……我似乎也不希望他像親近我一樣,去親近別的女子,哪怕是我不在他身邊的日子。
被送到那個防守明松暗緊布滿王府暗衛的饒城后,無雙才有空把那個白虎香囊清洗了,重新灌入香料。
「姑娘!」
我拿手擦了擦他的汗,微笑道:「侯爺,早點兒歇息吧!明天還有事呢!」
我沉吟道:「戰亂頻仍,想送到他手上……也不容易吧?」
無雙「啊呀」一聲,笑道:「姑娘還想著做呢,我看著姑娘這才懷了三四個月,已經做了三個兜肚,兩個襁褓,大約不急的,那些布料不知被壓在哪個箱子底了。倒是預備給侯爺的衣料還有些。雖說王府秀娘多的是,可我瞧著侯爺也挑剔,這都穿著咱們給裁的衣裳呢!」
他小心地將我身體半側過來,大手溫柔地在腹部微凸的部位撫過,才漸漸往別處游移。
雖然裹著狐裘,這樣從熱被窩裡乍然衝出來,還是涼得瘮人。打著哆嗦問時,我留意到城中所設的烽火台上,一縷烽火剛剛裊繞而起。
我懷孕時甚少害喜嘔吐,但當前方也響起廝殺聲,並眼看著一顆頭顱貼著我的肩膀飛過,又撞在牆壁上跌落到我腳下時,我不由得臉色慘白,彎下腰吐出一大口酸水。
似乎,已經習慣了每天等著唐天重,一日復一日,即便他當天有事回不來,早晚會聽到他派人傳來的消息,回家,或不回家。
「不……不清楚……」
我摸了摸貼身藏在懷中的半圓形物事,再摸了摸也快成半圓形的小腹,忽然便覺得,只要他平安,一時回不回來探望我,倒也不是什麼太要緊的事。
真想不出,這孩子的容貌會如我這般五官清秀,還是如唐天重那般線條剛硬,輪廓分明,性情會是如我這般安靜溫和,還是如唐天重那般沉著穩健。
無雙說道:「姑娘不寫封信捎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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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繼續道:「他出了門,又把我叫出去,讓我們夜間輪著伴姑娘睡,警醒些照顧姑娘,別讓姑娘半夜裡腿抽筋都叫不著個人。」
哪怕,我日夜生活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並用最大的熱忱守護著我們共同的骨肉。
我道:「如果是庄碧嵐的人,就聽我的,別殺人了。」
有數道黑影掠起,越過纏鬥的幾個人,飛奔下兩側的檐瓦,如巨大的蝙蝠俯衝下來。
她笑了笑,酒窩極可愛,「我想也是……便是不回來,便是他不是好人,便是他把我也變成了壞人,我也不悔。我總等著他。」
女子的血肉之軀,奔到寒光四射的冷刀霜劍之下。
用兜肚滑軟的緞子撫著被它踢得凸出一塊的地方,我輕輕道:「乖,和娘一起睡覺吧,長大了娘就生你出來,給你傳最漂亮的小衣服。」
好久,我才能壓著胸腔湧出的滾熱的一團,溫柔笑道:「那麼,可不可以為了那份安心,別再去求什麼痛快?」
「天……天重……」
她嘆息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姑娘,我知道我在等誰,你知道嗎?」
我點點頭,「我知道九兒一直等著九兒的表哥。」
如果到時唐天重平安歸來,見著我們軟軟小小的共同寶貝,那時常緊緊繃著的面龐一定會飛快地柔和下來,微帶痴迷的輕笑也一定會忽然如孩子般無邪。
唐天重盯著我,並不回答我的話,只是接著問道:「還有呢?」
他哼了一聲,不悅道:「你方才還喚我天重,怎麼這一會兒,又改了口?」
指縫間滑過的歲月安靜如鄉間的清溪,連流動也是不知不覺地。
這樣說著時,我才發覺自己手中還抓著一樣東西。
彷彿被我凝坐地上抱著九兒的姿態驚著,那些人有片刻的安靜,但很快又衝上來,便要來拉我。
「怎……怎麼回事?」
我依稀猜得出定北王一反常態的原因。
「病死?」唐天重冷笑起來,「那年我已十四歲,豈是他們可以隨便糊弄的黃口小兒!清晨好好入宮,到傍晚竟還了一口冰冷的棺木!父親和宣氏早有舊情,凡事都維護著她,竟不肯讓我開館見母親最後一面!」
秋去冬來,在這座陌生的小城裡迎來這年第一場雪時,我已經親手做好了三套唐天重的衣衫。從中衣、中褲、中單,到外袍、棉衣、披風、雲氅,俱收拾得齊整。
我失聲叫著,忙扶住她,摟住她的頭。
沒辦法改變他的多疑,我只能領受他這片好心。只盼他收著我叫人送過去的衣裳,也能領受我這片心,至少不再動不動便疑心我會離他而去。
「哦!」被她這麼一說,還真覺得百無聊賴,心裏空落落的。
他自有他令人珍惜的可愛之處,只是有機會感覺出的人,實在太少了。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這般盼望他能回到我身邊來,安安靜靜地守著我,守著我們的孩子?
撫著小腹,感覺著小傢伙健康的心跳,我溫柔地呢喃道:「他總不聽我的話,我才不管他歡喜不歡喜呢!我只要我的小傢伙歡喜就行。」
他的呼吸炙熱,撲在脖頸間並不舒適。
這時,只聽他很是難堪地向我說道:「清嫵,我耐不住。」
唐天重嗅著我的髮絲,略顯粗糙地手指柔軟地在我面龐輕輕撫摩,說道:「日日相伴……等我帶你走到這天下的最頂端,我會與你日日相伴。唐天霄可以給你的,我可以給你。唐天霄給不了你的,我也可以給你。」
如果王妃是和唐天重一樣痴絕剛硬的性子,面對親姐姐和夫婿的不倫之戀,任何出格的舉動都不足為奇。
「三個多月了。」他的嗓音沙沙的,帶著難言的饑渴,「太醫說,你近來身體狀況頗好。」
我盯著帳頂的承塵,苦笑。
也就是說,連城中的守軍,也是剛剛才發現了敵情。
又要我親密地喚他天重,又這樣居高臨下地指責我不夠專一,他還真難伺候。
待在攝政王府的最後一個夜晚,唐天重到子夜時分才風塵僕僕地趕回來。
唐天重沉默,兩眼已不複原來的清澈通透,又像暗藏激流的深潭,倒映著我帶了倦意的面容。
我想等的人,竟已不是原來的那個。
提到母親的死,唐天重的眸子明顯黯淡下來,壓抑已久的悲愴和憤恨讓他握著我臂膀的手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卻只將我擁得更緊,小心地不讓自己手上的力道再把我捏傷。
我有些疑心唐天重是刻意隱瞞戰況,以免我不能安心養胎,或許也在擔心他一時占不了上風,我會不會又打算離開他回到庄碧嵐身邊去。
可尋常面對著他時,他更像那個高高在上如主人般操控我生活的康侯,而不是和我平等的朋友或愛侶。
可唐天霄的勢力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弱,唐天霄hetubook•com•com本人也比他所預料的要聰明不少,他們之間的戰爭,只怕朝夕之間無法分出勝負。
「別碰我們姑娘!」
臨行前,我到底設法去了小廚房一次,將那九龍玉佩交給張氏,並讓她轉告四個字:各自珍重。
唐天重什麼時候起床走的,我並不知道。
這身過於凜冽的氣勢,曾讓我畏之如虎,但相處久了,我只是皺了皺眉,向里側讓了一讓。
我閉上眼,撫著他結實的肌肉,默默地享受那很充實也很安心的感覺。
「姑娘,姑娘,快起床,好像有人攻進來了!」
我不想走,我不是專一的女人。
九兒立刻擺著手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啊!」
我不由得抿了抿唇,微笑道:「那麼……拿那些衣料過來我挑挑,看有沒有合適的。」
九兒的眼睛在星光下依然靈動,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才黯淡下去。
我赤紅著臉,悄無聲息地為他鬆了腰帶。
五個多月的身孕,身體已好生笨重。好不容易坐起身,九兒等人已奔了進來,七手八腳地幫我穿了衣衫,再顧不得梳洗,便扶了我急急往外衝去。
且不說四萬兵馬在雙方此消彼長的勢力中影響有多大,單就定北王在軍中僅次於唐承朔的崇高聲望,便足以讓人心動搖。原先搖擺不定的老臣固然找到了自己忠於先皇嫡嗣的理由,部分原忠於攝政王的武將也開始猶疑。本來勝券在握的唐天重,即便佔了瑞都,也沒法再佔據絕對上風,被迫立了先帝幼子福昌王為帝,自己親自在外領兵,試圖滅掉他素來瞧不上眼的唐天霄。
日子如流水般悄然流逝。習慣了安靜,卻漸漸不太習慣寂寞,漸漸連指尖的針線和唇邊的笛音都有了種無可奈何地黯然。
我沉吟,然後取來紙筆,鋪開一張白紙,寫下前人的一闋詞。
模糊中覺得不解時,終於被無雙狠命的推拉驚醒。
我苦笑不語。
唐天霄早知堂兄野心,其實也未必需要我的提醒,但於我,已是盡了我的一份心。
轉瞬,還有七八日便是除夕了。
我有些喘息,彷彿他的炙熱呼吸傳遞到了我身上,肌膚有微微燒灼的烈意。
我曾在這裏散步過許多回,好久后才能看出這裡有道側門。門扇的顏色和圍牆的顏色很是接近,外面更是有一排常綠的藤蘿掩著,出入口隱蔽,並無門環之類,想是更難被人發現了。
許久,他冷淡道:「不論我是輸是贏,你都別想再到別的男人身邊去。便是我死了,等你產下孩子,也會有人送你下地獄陪著我。」
其實這樣的大冬天,在暖和的屋子裡為孩子準備著東西,感覺著它在腹中偶爾的拳打腳踢,想象著它的模樣,眉眼也會在不知不覺間舒展開來。
心裏暖了暖,我講兜肚藏在懷中,腳步彷彿迅捷了些。
這群襲擊者的人數眾多,足足是身邊暗衛的三四倍。我正驚懼時,忽然聽到襲擊者中有人說道:「寧大小姐莫怕,庄公子讓我們來接你回交州!」
那麼,這些攻過來的敵人,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我抬一抬頭,吻住他正在頰邊流連的唇,溫柔地深深吻住。
我都懷疑無雙是不是早就等著我這句話了。
不是被追殺逃得筋疲力盡,就是慘叫連連血流成河眼前殷紅一片,最後總會被什麼窒住呼吸,滿身冷汗地驚醒過來,嗓子啞得快喊不出聲。
唐天重慢慢抽離我的身體,臉色已經不那麼好看了。
我無奈地眨了眨犯困的雙眼,輕聲道:「侯爺,早些睡吧!」
舉到眼前就著黯淡的星光一瞧,才發現是睡前摟在懷裡的百子兜肚。
居然從天而降出現在饒城這座地點最隱蔽、防守最嚴密的院落!
據說,為保萬無一失,向唐天霄用兵前夕,唐天重將自家和若干親近支系的家眷都遷出了瑞都,其中一半以上安置在了饒城,不少是一家人或親近些的親友安置於一處,因城內外防守已很是嚴密,只會派幾個暗衛保護著,兢兢業業,唯恐出半分差錯,便可見得唐天重對我和我們孩子的牽挂與愛惜了。
我們被封堵在狹窄的巷道中間,進不得,退不得,就等著被人瓮中捉鱉了。
雖如此說了,唐天重還是不放心。我記得他寬大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摩挲在抽痛僵硬著的腿肚上。直到我睡著了,夢裡還能覺出那溫暖的溫度,一下接著一下,熨到了心底深處,竟是如此妥帖和安心。
我喜歡這種性情兇猛的瑞獸,據說它能保平安,解冤煞。
「開心?」唐天重的眉在我指下皺起,讓指腹微微地癢,「每次從戰場上染了一身鮮血回來,每次看著他們母子不得不由著我掌握越來越多的兵馬,越來越多的權勢,我便覺得痛快。開心……只有半夜醒過來看到你在我懷裡時,我會很開心,也會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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