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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仰望蒼天。

黑幕如籠，只有冷而又冷的雨，那樣絕不容情地當頭打下，連綿不絕，又狠又快。

十年！

只怕一回頭，並沒有見到伊人，撲了滿懷的空，又多了一分夢境被打破的絕望。

猛地轉過身，他將碧落抱於懷中，緊緊地，緊緊地抱住那個柔軟而纖巧的身體，哽咽著想叫出她的名字，卻堵在喉嗓口，一個字也發不出。

他居然覺得，碧落的手中，有著一絲絲的暖意，隔了風，隔了雨，隔了濕透的衣和_圖_書襟，緩緩透入。

懷中的女子在哭，那樣慘無人色地嘶聲哭泣，那樣劇烈而絕望地渾身顫抖，嬌巧身軀隱隱傳遞的溫暖，竟也可以讓人那麼痛，那麼痛，痛到胸前背後，都被用刀劍穿透了一般，凜冽而冰冷，失了心般凄痛悲惶。

不想分開，不能分開，他們應該在一起！

慕容沖正坐于茵席之上，僵直著脊背，絲緞的月白衣裳，柔軟的墨黑長發，俱已淋得透了，緊緊黏附在身上，再不知已在雨m.hetubook.com.com中坐了多久，彈了多久，獨自傷痛了多久。

他十年來的唯一溫暖！

如今慕容沖所奏，自然是後人所創的曲譜。他自然也沒有嵇康曠放縱達，但他的琴聲，怫鬱慷慨處，一樣雷霆萬鈞，戈矛縱橫，甚至帶了沸反盈天的戾氣和殺機，比嚴冬冰霜更要冷澈決絕！

楊定暗自驚心際，只聽碧落激動而凄然地喚了一聲：「沖哥！」

曾經競艷吐芳的無數菊花，經了幾度秋霜，幾度風雨，已是馨香零ｗｗｗ.hｅtuｂoｏｋ.ｃoｍ.ｃom落，碎瓣凋萎，只余了滿園的清冽苦澀，游移在風雨之中，幽幽如泣。

碧落衝過去，他止了琴，卻沒有回頭。

但他淋得久了，身體應該更涼吧？

那個傳說中庸懦無能的鳳皇兒！

隔了衣衫，碧落的手很涼。

但碧落並不猶豫，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肩，失聲痛哭。

他突然便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在碧落還沒來得及驚慌看向他時，便一低頭，吻住了碧落的唇。

後人據古曲和嵇康所譜的音調，依舊按取韓和*圖*書、亡身、含志、烈婦、沉名、投劍的故事，重新譜出《廣陵散》，雖是激昂人心，到底失了原先的氣勢。

百余年前，「性烈而才俊」的嵇康，根據漢時琴曲以及原創所依據的聶政刺韓相之事，重譜《廣陵散》，以樂聲重敘聶政刺俠累，以及聶政之姐以死為其弟正名的經過。嵇康以古言今，抒其心中憤懣不平之意，曲調激昂，聲調絕倫，甚至被後人詬病有「臣凌君之象」。這位才智超絕的名士，終究因為執著于自己的政治夢想，獲「亂政」罪和_圖_書名，被司馬昭斬于東市，以致他所譜的《廣陵散》，一時竟成絕響。

風聲，雨聲，甚至琴聲，一時都似止住了，周圍安謐得只剩下了慕容沖和碧落二人，連楊定都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偌大的菊園，竟無自己可以站立的方寸之地。

「嵇中散的《廣陵散》！」楊定神馳魄動，驚異叫道：「好凌厲的殺機！好可怕的霸氣！這是……這是慕容公子在彈琴么？」

或者，是譜曲人縱然有嵇康的才華，也已沒有了他那種「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的不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