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倦尋芳 桃李春風多少年（三）
同月，張夫人因治理後宮無方獲罪，裁撤其統領後宮之權，並扣脂粉銀一年，以示薄懲。
苻堅雖然疑竇重重，到底與張夫人相處了二十多年，設身處地為張夫人想一想，也覺得張夫人實在沒什麼必要，去下毒害一個失寵十年的宮妃。
她聽說了秦王苻堅夜遇碧落，推斷碧落因為即將得寵，才尋機嫁禍給她，並認為鮮卑慕容將碧落送來，可能也是別有居心。慕容夫人已經失寵，沒有了利用價值，因此碧落在慕容氏的主使之下，犧牲了看似尊貴的慕容夫人，以打擊一向厭惡鮮卑族的張夫人。碧落雖然中毒，卻不致命，也可以認作是故意洗脫嫌疑的苦肉計。
慕容夫人說，希望秦王不要伐晉，因為她希望他快樂。
再沒有人能動搖大秦天王的意志。
夜雨夾著冷風撲面過來，打得臉上簌簌地疼，卻打不去那種如在夢中的wwｗ•hｅｔｕbｏｏk•ｃoｍ•ｃom錯覺，連心口都開始被雨水拍打得抽疼起來。
當日慕容沖讓她前來，原是為了讓她侍奉秦王，並伺機勸秦王侵伐晉朝，以亂大秦朝政。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
銅雀台上的清河公主，還是東海王府的不言姑娘？
如今再看這暈睡中的少女，卸下了清冷，多了幾分憂傷，長睫濃郁如刷，鼻翼挺直卻纖巧，連面部輪廓都那般相似……
也就是說，碧落雖是無名無份，卻成了事實上的紫宸宮新主人。
「快，快救她！」苻堅將碧落交給一旁的宮女，自己立起身來，踉蹌衝到窗前，推開窗戶。
二夫人甫才去世，苻堅便下令籌備軍糧器械，預備伐晉。
始平公主苻錦兒，因母親猝亡受驚，自此一直在甘棠宮中養病，極少外出。
何況苻堅才不過有一點意思流露，說得寵不和*圖*書得寵，顯然為時過早，就算碧落有異心，現在就殺了在宮中頗受敬重的慕容夫人，也說不過去。
耳邊那清泠泠的笑聲，到底是誰傳出？
同時死去的兩位夫人，留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遺言。
秦建元十八年冬，秦王苻堅兩位夫人慕容氏、蔡氏病逝。秦王為之輟朝三日，以妃禮安葬。
這一份恩典，碧落不是不怕，因而不能不病。
他終究只是辦了張夫人治宮不嚴之罪，暗中令人繼續查著兩位夫人的死亡真相，而對外則宣布病逝，先將此事壓下來。
至少，秦王還算是君子，她病著，便不會對她怎樣。
蔡夫人說，她死不瞑目，因為不能親眼看到秦軍揮師南下，躊躇滿志地把晉都建康踩到腳下。
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在東堂把那暈倒的少女抱起，對著死去的兄長，痛哭失聲……
她指wｗｗ.ｈｅtｕｂｏoｋ•ｃom•ｃoｍ的人，自然是雲碧落。
而碧落，有意無意間，一直病卧在紫宸宮，也不出現了。
碧落那樣拚死犯駕去請太醫，以及慕容夫人逝去后的痛楚，哪裡是能裝出來的？
因此，慕容夫人和蔡夫人安葬后，碧落依舊在紫宸宮中養病，苻堅三兩天內必來探望一次，甚至吩咐內侍總管，紫宸宮日常份例，仍按慕容夫人在世時那般一樣不許缺地供給。
在苻堅下令之前，碧落便找到了慕容氏留在宮中的眼線，一個姓宋的內侍，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傳遞了出去。
對於二夫人的暴斃，素來平靜如水的秦宮之中，也由不得地暗流激涌。其直接後果是人人自危，橫豎後宮無主，自此便各閉宮門，連相好的宮妃之間也極少走動了，只有宮女內侍，在口耳交接之際，傳出各式各樣隱隱約約的猜疑猜測來。
南陽公主苻寶兒，被
hetubook.com.com張夫人約束在燕晴宮中，等閑不許外出，悶得無聊時，想把楊定抓去陪著練劍消遣，卻發現楊定已成了父親的貼身隨從，幾乎寸步不離秦王。
他忽然有些透不過氣來。
那麼，千載以後，青史濃妝重彩地記下一筆，曾經有一個氐族人建立的大秦，再創下始皇帝一統天下的神話。
碧落長發如緞，烏鴉鴉鋪展在枕上，好久才懶懶地坐起身來，那黑緞立時如明晃晃地流水，垂落在背頸部。她拍了拍病中蒼白的素顏，才接了雞湯，低聲道：「不過，張夫人推斷得也有幾分道理。她的確沒有……害死我們夫人的理由。」
他將用自己的能耐，向天下人，也向死去的兄長，和……不知身在何方的桃李夫人證明，氐人苻堅，是一代明君，一代豪雄！
張夫人等已不敢相勸，其弟陽平公苻融再拿國內民心不穩，鮮卑西羌各有異圖的話來勸時，苻堅拂袖https://m.hetubook.com.com道：「若是慕容氏有異心，慕容夫人臨死，又怎會勸不要伐晉？」
直至她死去，苻堅才算能領會到她的好，黯然嘆息：「她……她完全為我著想，才會讓我不要伐晉；便如蔡夫人臨終時，會勸我伐晉一般。」
據傳，二夫人逝后，秦王苻堅闖入燕晴宮，面斥張夫人無容人之量，暗害慕容夫人。
張夫人矢口否認，據理力爭，反稱是紫宸宮中有人要害慕容夫人，以嫁禍給她。
自然，張夫人說雲碧落害了慕容夫人，苻堅也是絕對不信。
「去準備吧！」以勇於納諫聞名的大秦天王，從窗口望向南方那浩緲的天空，一揮手掌，第一次乾坤獨斷：「半年後，我們舉師百萬，攻下江東六郡！」
那個氐族人的君主，叫苻堅。
「這再不用多說，一定是張夫人下的毒！可恨她巧言能辯，秦王竟然相信了她！」青黛如是講，將一碗人蔘燉雞湯送到碧落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