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恨春宵 清角吹老黃昏路（二）
這天，她正拿了帕子蓋了臉擋住強烈的陽光，卧在樹蔭下小憩時，忽覺身畔多了個人，皺眉看時，卻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將，花白鬍鬚，精緻鎧甲，正是秦軍名將，西羌人姚萇。
碧落雖也學過兵法，可早就說不清自己心頭，目前到底盼著苻氏勝，還是慕容氏勝，更不知讓他們回到關東，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只得嘆道：「不知這天下，何時能恢復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此後數日，苻睿除了坐鎮中軍指揮安排戰事，便是與釋雪澗相處，或將釋雪澗邀出，或到釋雪澗帳中相伴。碧落雖然不太和他說話，一向對他頗有好感，如今知道他算是自己的五哥，更有了幾分親切，但見他來了，便找借口出去，讓他能與釋雪澗單獨相處。
碧落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我本是天王的侍女，習過幾天武功hetubook.com.com，雪澗姑娘要我幫忙，才跟了出來。」
她竟從沒這樣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苻堅的女兒，慕容氏最仇恨的秦王苻堅的女兒……
釋雪澗那樣清潔如崖邊雪蓮般的女子，豈是那個隨意屠戮無辜百姓、視人命如螻蟻的惡魔配得起的？
「蔡夫人？」碧落許久沒聽人提起這個名字了，憶及那個讓人肝膽俱裂的夜晚，她點頭道：「是始平公主的母親么？已經去世一年多了……」
直到釋雪澗拉她，她才悟過來，茫然地隨著釋雪澗一齊站起，聽苻睿道：「你們先在這裏住下，別四處亂跑，我再想想吧！」
姚萇神思一恍惚，開始問起苻錦兒之事。
碧落不敢想。
至自己帳前，正要進去時，忽聽得異樣聲音斷續傳出。
「怎麼死的？」
www.hetubook.com.com她的容貌更勝釋雪澗多多，在這男人天下的大營之中，自是極為惹眼。不時有年輕的將軍走來，借故和她搭訕。碧落高興時，便回應兩句，順便問下有沒有慕容沖那支兵馬的消息，若不高興時，閉了眼睛睬都不睬。她是苻睿的貴客，又天生一副清冷的模樣，那些年輕將領倒也不好和她計較。
見碧落疑惑抬頭，姚萇才低了低頭，再抬眼時，已經恢復了平靜，低沉笑道：「只是想問一問。她……本是我最小的表妹，小時候常到我那裡玩。一轉眼，居然比我先去了。」
直到月上中天，苻睿終於套著盔甲，自帳篷中出來。他仰起頭，望著那輪倔強地想耀亮墨黑山間的皓月，笑了一笑。
碧落會意一笑，垂頭問道：「不打算圍剿慕容泓了？」
至夕陽西下，姚萇方才告辭離去ｈttｐs://ｍ•ｈetuｂooｋ.ｃoｍ•coｍ，碧落料得苻睿也該回自己帳篷了，遂將馬兒送回馬廄，緩緩踱了回去。
一時有人引了出去，卻已在苻睿的帳旁安排一頂小巧整潔的帳篷，供她們兩人休息暫住。
她轉到帳篷後面，躲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靜靜等著。
姚萇挺直身，眼神熾烈凌厲得彷彿有滾油翻煮其中。
姚萇沒回答她這太過深奧的問題，卻含笑問道：「聽說姑娘是宮中出來的？」
釋雪澗還在含笑勸說著什麼，苻睿也只是似乎在聽，不時也在回答或者辯駁，可碧落胸口越來越憋悶，獃獃地捧著酪漿，竟一個字也聽不見了。
只是，慕容泓是惡魔，慕容沖呢？
她只能帶了她的華騮馬，走到大營的最偏僻處，練著劍，或躺在樹蔭下看馬兒吃草。
姚萇指了指碧落她們的帳篷，微笑道：「主帥不忙ｈetｕｂooｋ.cｏｍ.coｍ，咱們就也不忙。」
當他被逼到同樣的境地，會不會也做出同樣瘋狂的行徑來？
原來苻睿早已打算好了。
碧落僵了片刻，抬起頭時，西方天際沉沉的鉛灰色雲朵，被一道細細的金紅光芒割裂開來，舒緩地迸射著近乎凄厲的紅光，如同誰的胸腹間被利刃劃開，流溢著奔騰而鮮艷的熱血。
她說完，忽然便憶起，這彷彿是她的母親雲不言年少時便立下的願望，不覺苦笑。
姚萇點頭道：「姑娘既是宮中出來的，不知聽說宮中的一位蔡夫人？」
她忙坐起來，遲疑道：「姚將軍，今日軍中不忙么？」
竟是男子縱＊＊＊＊＊望時接近狂熱的低喘，以及女子壓抑著痛楚的輕哼和忍受不住的低低啜泣。
相對那個碧落未曾見過的慕容泓，她顯然更願意釋雪澗選擇苻睿。
姚萇笑道：ｍ•hｅtuboｏｋ•ｃoｍ•ｃｏｍ「五殿下年紀雖輕，頗肯訥諫，大有天王之風。我勸過他，老鼠逼急了也會咬人，不要將慕容泓往絕路上逼，不如讓他們入關東，再設兵馬追剿也是一樣，至少，不會在咱們關中腹地鬧騰了。五殿下已經應允，所以我們只需逼得慕容泓退回關東就成。」
「哦，始平公主……錦兒……她長得像她母親么？」
碧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在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女人後，苻睿的笑容，居然並不愉快，反而決絕而凄愴，帶了難以言喻的悲哀。
碧落正覺日長無聊，見他年長溫和，遂將苻錦兒的性情愛好，一一敘來，姚長細細聽著，已滿臉皺紋的臉上漸漸閃過和煦的笑紋，也不知是不是由苻錦兒，想到了他那年輕時的小表妹。
慕容夫人已死，碧落再不想連累她的聲名，搖頭道：「只聽說，是暴病而亡……始平公主很傷心，當時還病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