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鵲踏枝 誰道閑情拋擲久（三）
門忽然被推開，三姑端了一碟炊餅過來，笑著說道：「快來嘗嘗我才做的炊餅，這醬也是新熬的，味道很不錯呢！」
他說，他看到她不見了，他快瘋了。他將熾熱顫抖的唇，印上她的……
原來懂了，並不等於放棄。
碧落的眼中，似有山嵐般的淺淺光暈飄著，漾著悲喜不定的流光。
碧落勉強笑一笑，強打起精神來，去嘗三姑的炊餅。
落花如雨中，兩柄一模一樣的寶劍，揮舞于茵茵春草中，相視一笑，春意融融……
碧落忙應一聲，才覺出自己的嗓音已經嘶啞，帶了清晰的哽音。
碧落眼眶溫熱，憶起當日兩軍交戰時，楊定望著捆于車上的自己，熱淚盈眶身中流矢的獃滯模樣。
甜的，是麵食天然的清甜。
潮濕寒冷的山洞中，無數次地相和_圖_書依相偎著取暖，他一遍遍地喚著碧落，便如她一遍遍地喚著楊定……
依稀，便有了春天芳草鮮花的清香縈在了屋中。
從未關上的門向外望去，小聆兒正和龍鳳胎弟妹們各抓了一塊餅，邊吃邊在院中的槭樹下追逐著，稚拙的笑聲快樂地飛揚在空氣中，平白添了幾分溫馨的暖意。
杏花盛放下，那穿過髮絲輕輕撫摩于頭部的溫暖指觸……
「五弟！」
簡陋漏風的小屋中，兩人共處一室，隔簾而望，每個夜間，聽著對方均勻的呼吸安然入睡……
「沒有！」
辛潤驚訝回頭。
他本該有著和辛潤一樣的明澈眼眸，慵懶地卧在廊下曬著太陽，漫不經心地過他自得其樂逍遙天地間的日子，唇角永遠綻著通透明朗的笑意……
他到底太www.hetubook.com.com年輕了，在父兄的庇護下，才能在這樣的戰亂之中，繼續保有一份純白的心地，不知進退，卻讓人無法心生惡感。
「碧落，你在做什麼呢？」
辛四公子又在外呼喚，帶了不耐和警告。
碧落性為人孤僻冷淡，即便和她住作一處的三姑也不敢細問她的過去，從沒有想過這麼個不生不熟的少年人，居然理所當然地想尋根究底。
吸一吸鼻子，她努力平定了自己的情緒，去向趙嬸借了個火盆來，拿柴枝生起火，提起佛手劍穗，仔細地瞧了又瞧，火焰便在眼前跳了又跳，許多往事，便在火花中一一閃現。
不知什麼時候，柴火已然熄滅了，連餘燼都不能將絲線的流蘇點著。
那個重傷的男子，因為不見了她，那樣失魂落魄地帶傷出尋和圖書，然後做夢般站在她的馬前……
她低下頭，撫著光潔的佛手，疲倦道：「我累了，沒法再去喜歡別人。我也討厭別人來喜歡我，那會讓我更累。」
碧落正要鬆一口氣，辛潤已經開門出去，居然還留下了一句話：「那等你不累的時候吧！」
就當原來那枚劍穗舊了，褪色了，自己重新編織了一枚又怎樣？
看他攜了辛四公子出去，碧落額上有微微的汗意。
看著他離去的清秀背影，碧落沒來由地一陣衝動，脫口道：「你不用再來了，五公子。」
不濃郁，清清淡淡，于無聲無息中滲入肺腑。
辛潤應了一聲，一雙明凈眼睛，還只望著碧落，不勝迷惑：「如果我誤會了，你可以告訴我，是誰讓你不開心么？我想知道……你的過去。」
懂了？
他大概永遠不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自己多盼著能看到他依然掛著自己的劍穗，展顏而笑，溫暖如春。
心腸轉了幾百回，碧落終於狠下心，將劍穗擲下火盆時，發現劍穗居然沒有燃燒起來。
悄無聲息地將劍穗重勾回指間，藏入袖中時，她聽到了三姑驚訝的聲音：「碧落，你怎麼啦？」
她說得很清晰，又繞口令般艱澀，本以為辛潤不會明白，誰知正拉門的辛潤站在門口愣了片刻，居然憐惜地掃過她一眼，答道：「我懂了。」
褪色的，終究還是褪色了，扔開的，終究還是扔開了。就如再一次選擇，她可能還是走一遍老路，同樣不可能讓楊定快樂，更不可能將楊定變回原來那個明朗通透一臉陽光的楊定。
黑暗棺木里，生死一線，她感覺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在流淚，一個笑著流淚，一個哭著流淚和圖書……
辛潤溫順慣了，一聽兄長似有怒意，忙連連答應，歉疚地望著碧落起身告辭：「我改天再來看你。你……你別不開心。」
她緩緩說道：「我喜歡過兩個男人。可其中一個，因為對我失望，所以放棄了我；而我選擇的另一個，因為我對他失望，所以放棄了他。這個孩子，是我這場情劫唯一的紀念。如果不是它，我已與死人無異。」
碧落手中的炊餅終於嘗出味道了。
可那個一手將自己從棺木中抱起的男子，一點點喚回她生機的男子，終於走了，絕望地扔開她剛剛洗凈的劍穗……
三姑把炊餅放在案上，慌忙用自己沾著麵粉的襖子來給碧落擦淚：「是……五公子欺負你了么？」
或者就如當初，她明知選擇了慕容沖，不會有好結局，可還是選擇了慕容沖，生生將陷情已深的另一個人推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