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戀香衾 蝶亂鸞孤晚風急（二）
楊府派去問訊的侍從，見主母擔憂不已，便冒險接近城頭，倒是看到了激戰中的苻堅和楊定，卻被流矢射中，給人抬了回來。
秦韻吃吃地笑：「好姐姐，我可生小孩時你一定得回來，我怕得很，就擔心到時阿定沒空陪我，我一個人孤零零的。」
「公主，你可真狠心，答應了幾次帶我入楊府，都不叫人來接我！」
碧落拍拍她的手，微笑道：「韻兒你放心，到時我和楊定一定都回來陪著你。」
哪怕，這幸福根本沒有明天……
紫宸宮中人應該早就接到諭令了，已經收拾得頗是整齊，不像許多時日沒有主人的宮殿，青黛更是換了件鮮翠欲滴的宮裝，歡天喜地將碧落迎了進去。
可清楚歸清楚，眼看著自己抓的一萬多鮮卑人被活埋，楊定同樣悲哀
https://www.hetubook.com.com沮喪。可她再也沒想到，這已是最後一次和秦韻說話，最後一次聽到秦韻嬌憨無邪地喚她姐姐。
碧落便不說話，悄無聲息地勾住他的脖子。
侍從只敢對兩個大肚子主母這樣回報，實在不敢說，城頭上的眾將士，不論是天王大將，還是無名小卒，都已被飛來的亂箭射得遍體麟傷，鮮血淋漓。
她實在是個不會作偽的女人，連傷害他，都能每次傷害得那麼無辜。
碧落、秦韻極不放心，一日數次令人前去打聽，卻連楊定的面都見不到，只知雙方都已殺紅了眼，矢石滿天亂飛。
只怕見了你的沖哥，還是把你的楊定棄在腦後。
楊定在家中住了兩晚，便又回了軍營。
楊定抱住她卧下和_圖_書，頗是無奈地嘆氣：「兩個都是大肚婆，難不成我還得睡地上？」
「我沒哄你……」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驚得普通老百姓家家閉戶，只有剛餓死了老人或小孩的人家，不時傳來斷續無力的哭泣。城內城外，已是屍積如山。
好久，好久，楊定才放開碧落，垂眸看著紅了臉往自己懷中躲閃的碧落，柔聲問道：「我還有個韻兒，你介意么？」
他的觀念里並沒有明確的五胡之分，卻很明白，那一萬多毫無抵抗力的鮮卑人，同樣一個個有父有母，有妻有兒……
秦韻納悶道：「姐姐，天王這時候叫你做什麼？難不成打算讓你把孩子生宮裡去？」
「天王和我家將軍都無大礙，不過敵軍矢箭太過密集，似乎都受了點傷。」
楊定眸光柔hｔｔps://wｗw•hｅｔubｏｏｋ•ｃｏｍ.coｍ軟而無奈，認命地閉上了眼。
楊定一笑，俯身將她抱起，帶往床邊。
這日，碧落正盤算著應該已到了產期時，宮中忽然來了內侍傳旨，召新城公主入宮去住幾日。
至少他現在幸福著，對不對？
「好，那便沒哄我吧！」
直到五月下旬，西燕軍久戰無功，方才將主力軍隊撤回阿房城休養，只留一部分精騎兵，在城外窺伺時機，秦軍才算略鬆了口氣。
西燕軍顯然聽說了自己同族被坑殺之事，進入五月，慕容沖親自率領大軍，瘋狂進攻長安城，幾度險些攻上城來。苻堅身披胄甲，親自趕到城頭督戰，楊定、竇沖等大將更是日夜堅守于城頭，寸步不離。
青黛一邊收拾著碧落帶來的行李，一邊笑著抱怨。
碧落入宮時常會遇到青黛，二www.hetubook.com.com人情誼深厚，青黛說了幾次，要出宮隨了她去。
西燕兵以雲梯、轒轀車、木牛車和尖頭木驢等早已備好的器械不間歇地日夜進攻；秦軍仗著長安城池堅固，也以檑木、狼牙拍、飛鉤、鐵撞木等物一次次擊退敵軍。
她隨即上了宮中前來接她的輿乘，與笑顏如花的秦韻揮手告別。
碧落摸著自己的腹部，低聲道：「我還有個它呢，你介意么？」
碧落急急道：「楊定，我身子不方便，你……你去韻兒那裡吧！」
楊定揉弄著她黑亮如雲的長發，笑意漸有當年的通透明凈：「我喜歡碧落，便是碧落只是哄我開心，我還是喜歡碧落……」
苻堅為嘉獎這次大勝，遷他為衛將軍，賞賜甚豐，同時下旨，所俘獲的一萬多鮮卑人，即刻坑殺，一個不留。
碧落不欲她擔心，摸了摸秦韻已m•heｔｕbooｋ•ｃｏm•ｃom頗是凸出的小腹，笑道：「大約因為楊定不在家，你也不方便，怕我在府中生產無人照顧吧？罷了，你好好養著，如果我真把小孩生在宮中了，到時派人接你入宮來瞧！」
碧落因與楊定關係微妙，恐他多心，雖是答應了，卻一直延宕著不曾付諸行動。
而直到此後，碧落等才從隱約的傳聞里，猜出楊定那日回府時為什麼臉色那麼差。
他一心想要天下太平，天下卻越來越不太平；他想逍遙度世，與人無爭，卻在官場之中越陷越深；他想圓滑處世，嬉笑人間，卻一次次被迫雙手染滿血腥，再也清洗不去……
長安沒有多餘的糧食養俘虜，更不會有多餘的糧食養鮮卑俘虜。這一點，楊定自然也很清楚。
許多美好的夢想，原來只是鏡中花，水中月，有著泡沫般七彩繽紛，卻透明纖薄，輕輕一點，便碎裂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