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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尋芳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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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倚危牆,海棠胭脂透(六)

第108章 倚危牆,海棠胭脂透(六)

許久,蕭寶溶的手漸漸有了顫抖,忽然略一低頭,光潔的額與我輕輕相抵,略帶沙啞地低低說道:「阿墨,信三哥么?」
似乎有輕帷飄到了臉上,蓋住了我的眼睛,讓我更看不清眼前正蹂躪我的那張臉孔。
他的容顏蒼白,看來更比尋常時侯文弱清瘦,但緊握住我的手漸漸有了力道,似努力要將他的心意傳遞給我。
「做惡夢么了?」蕭寶溶低低地寬慰我:「沒事,沒事,這不是醒過來了?」
聽不到他更多的解釋和安慰,我的淚水便再也止不住,抱著膝坐在床上,抽抽噎噎地哭,委屈,失望,心寒,悲涼,不知幾許黯淡的情緒,如霧氣般漫漫將我包圍。
推開蕭寶溶試圖抱住我安撫的臂膀,我面里而卧,給了他一個抽泣著的後背。
而我,居然結結實實地哭了半夜,又聽了半夜的蛩鳴啾www.hetubook.com.com啾,再無法闔眼片刻,但覺神思恍恍惚惚,比落在魏營時又是另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這種噩夢,還會延續,用另一種方式延續么?
「阿墨,阿墨!」
權宜之計?
蕭寶溶喉間微微一動,似發出了一聲呻|吟,但我還沒來得及聽清,他便已飛快站起身來,帶了幾分局促,負手在澄金花鳥彩磚上踱著。衣袍擺動處,不如以往瀟洒不羈,倒像是給迫得無路可去的鷹隼,連飄出的杜蘅清氣都散漫著焦躁和無奈。
白天活蹦亂跳四處玩著折騰一天,晚上一向睡得熟,無憂無慮的日子,哪裡顧得上做夢?
「阿墨,信三哥好么?」他那壓抑了煩亂的黑眸深深鬱郁,透明如水晶的顏色下,是秋潭般的靜寂澄遠。握住我的手,他一字一字向我保證,「三哥不會和*圖*書把你送給任何人,更不會把你送給蕭彥。」
我的身體忽然僵了,連心頭也僵了一僵,幾乎是下意識地,毫不猶豫從蕭寶溶懷中鑽出,挺直了脊樑,望向蕭寶溶。
蕭寶溶蹙起眉,悄無聲息地轉過臉,輕聲道:「阿墨,那只是權宜之計。」
蕭寶溶噫嘆一聲,揮手讓小落小惜退下,才攬了我的肩,柔聲道:「阿墨不僅是三哥掌上的寶,也是三哥心上的寶。只要三哥在一天,便會護著阿墨,不會讓阿墨受一點委屈。」
我忍無可忍地用力甩開那輕帷,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
我想問,喉嚨卻即時哽住,溫熱的淚花又不爭氣地在眼眶裡轉來轉去,又在眼眶裡慢慢地冷卻,一雙眼睛越睜越大,始終不肯將那淚水落下,讓人看清我的脆弱和驚恐。
更很少做噩夢。
我曾經給兄長出賣過一次,https://m.hetubook.com.com還會再給出賣一次么?
魏營,噩夢,黑夜白天無休止的噩夢。
「明天,我派人送你到相山去住一陣,我只推託你去母親身邊養病了,蕭彥一時也未必能怎樣。至於下一步……我也會好好安排,絕對不會讓你委屈著。」
如果連蕭寶溶都不能信任,如果蕭寶溶都曾將我當作籌碼和人做過交易,我在這世間,還能信任誰?
我點頭,然後沖他仰著下頷輕笑:「那麼,三哥一定會告訴阿墨,三哥並沒有把我許給那個蕭彥,對不對?」
迷茫睜開眼時,我的雙手正伸出,推搡著搭於我額前拭汗的手,輕飄飄的天青色薄紗大袖正從我的面龐拂過。
「沒……沒事。」我清一清嗓子,撐著額,揉著眼睛說道:「不怪她們。我精神一向好,很少做夢……」
一股冷心從心底竄起,我打了個哆https://m.hetubook.com.com嗦,望著這個我在絕望里唯一能冀盼的親人,無力地耷拉下手,幽幽冷冷地說道:「大皇兄和吳皇后把我送給北魏那個狗皇帝,同樣是逼不得已的權宜之計。」
蕭寶溶很少這麼聲色俱厲地訓斥下人,兩名侍女面面相覷,只是垂頭跪下,不敢說一個字。
蕭寶溶倉惶得有點狼狽的腳步慢了下來,然後再次停頓在我面前。
「三哥……」我抽泣一聲,一頭扎到他胸前,哭得氣哽聲塞。
身後的腳步聲徘徊了好久,那投在帷幕間的清清淡淡人影,縈在空氣中的清清涼涼薄香,終於都漸漸地消逝了。
大約我的目光里,已經掩飾不住那種防備和猜疑,蕭寶溶的眼眸與我一相觸,便如給刺痛了般,迅速地一收縮,然後無聲地垂下眸,只是一隻手還是輕輕地搭於我手臂,隔了一層薄紗,傳遞著指尖的微涼。
可我很怕我竟https://m.hetubook.com.com看不清仇人是誰,看不清那些想踐踏侮辱我的人是誰!
是,我也看出來了,他到底還是心疼我,捨不得將我送給蕭彥,才千方百計地阻止他見我,尋找著推託這門同樣荒誕的親事的理由。
我定一定神,眼珠冉冉轉動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正是蕭寶溶一臉焦急,幾乎將我抱到了懷裡喚著我。
而到了魏營,一夜數驚,汗濕重衣,我又哪裡敢做夢?
我不答,依舊定定地看他。
「阿墨!」那人又叫我。
刻得很疼,卻能讓我疼得清醒,疼出屬於我蕭寶墨該有的戾氣和銳氣。
有熟悉的嗓音焦急地叫我。
小落端了水來,小惜急急擰了帕子,蕭寶溶也不要她們動手,自己接過了,用濕潤潤的帕子為我拭汗水和淚水,又責怪小落等人:「怎麼這麼不當心?公主魘成這樣,沒看到呢?」
我不怕。我的痛苦,將在我的仇人身上有十倍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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