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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了好久的熱淚，霎那奪眶而出。

當我終於能將完整的曲調三弄完畢，只覺胸中塊壘也隨了那琴聲奔騰而出，猛地將雙手在那七弦上狠狠一拍，已是泣不成聲。

站起身在卧房中來回走了兩步，我驀地扭頭，問向小落：「惠王來了？」

頓一頓腳步，意識到該為自己的失態掩飾一下，我壓著嗓子鬱郁說道：「呆會你們備上一份祭品來，好好祭奠一下喪生在這裏的那位侍女吧。她……實在是個忠心不過的丫頭。」

一直想為那個少年，或者更想為這段莫名夭折的感情流淚，可一直竟沒機會流淚。

端木歡顏溫和道：「此一時，彼一時，你這時揀起來，一定學得快。」

寒風愈凜，梅花愈香，次第而綻，不屈不折，節節向上……

我頓時意興闌珊。

胸中郁忿之氣更濃，卻不僅為陰差陽錯弄丟的愛情，更為那如冰刀雪劍加之於身的屈辱和噩運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連他走了空氣中都殘留著杜蘅氣息，可見他的確在這裏呆了很久了。

侍從們分明都鬆了口氣，連聲答應著，一路小心護我出了陵，徑回別院。

梅花三弄，正將同樣的郁忿不屈之氣，以相同曲調三次奏出。初則悲鬱，后則激憤，三則噴薄而出，直將恨怒盡數迸濺出來，重現冰天雪地凌風傲立的孤峭風骨。

端木歡顏默然拍拍我的手，由著我伏在他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端木歡顏最初還把著手教我運指方法，後來只在一旁靜默聽著，由我用並不十分準確的音調，一遍遍地彈著。

我屏息靜氣，聽著他的話慢慢冥想著，本來僵硬的指骨漸漸鬆散，鬆散而有力地在絲弦上彈跳。

端木歡顏所住房間就是阿頊住過的原蕭寶溶房間，我一來便指明了將這房間騰出給端木歡顏住，和-圖-書順帶把原屬於蕭寶溶的東西都令人丟出去，找個用不著的房間堆了，壓根兒就是打算再不讓蕭寶溶住過來。

我不耐煩地推開擋在身前的人，一邊往洞外走著，一邊說道：「的確沒什麼好看的，回去吧！」

這日上午心緒自然又低落到極點。

他轉頭，令人將琴台搬到院西的小亭中，然後攜了我的手，在我挽扶下一路過去，卻見白石倚長松，清泉繞碧亭，又有山風卷席著蒼梧碧竹的清氣穿過，散了不少夏日難耐的暑氣，令人心靜不少。

我悶悶道：「哦，他有說到相山來做什麼嗎？」

等醒來洗臉時，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正如我沒有機會再告訴他，經歷了人世間最大的欺負和羞辱，我早已沒把他的欺負當作欺負。如果他肯再欺負我一次，我會很幸福。

我正憋屈得難受，聞聲吸著鼻子厲聲斥喝：「你們叫什麼叫？哪個再m.hetubook.com.com叫的，我把他扔在這裏關上一輩子！」

應和這聲水響的，是小落小惜兩個不爭氣的丫頭連聲的慘叫，連幾個侍從口中都傳來了吸氣聲，大約都想起了簡陵那個吃人魚的傳說。

「哦！」我正想逃開這若有若無的杜蘅清氣，揚手道：「把葡萄送端木先生房間去，我和他邊吃著邊聊吧！」

端木歡顏便做在我身側，令翻開曲譜，擇了支《梅花三弄》讓我練習，說道：「梅花鐵骨冰心，凌寒而放，愈是冰雪加身，愈是暗香襲人。你莫要去想梅花那小小的花骨朵，只從那一身冰霜想起。如非嚴寒，如非凍雪，如非萬木凋零，哪裡見得梅花激昂向上的風姿？」

「哦，彈琴……」端木歡顏微笑著吃了兩顆葡萄，揮手令小落等退下，才道：「我是想和公主談談情，談談……惠王爺對公主這份難得的手足之情。」

是么？

總不會頂不住蕭彥的壓力，要https://m.hetubook.com.com和母親商議著，打算這就把我嫁給那個老得可以做我父親的當世梟雄了吧？

小落思量半天，道：「王爺也沒說什麼啊，瞧他模樣，又似憔悴了些，只怕就是滿心眼裡疼著公主，委實放心不下，特地來瞧的吧。」

好一會兒，我才蕭索道：「三哥待我好，我知道。若不到自己極緊要的關頭，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把我許給一個老頭子的。」

我以手掩口，哽咽出聲時，但聞「咚」地一聲水響，如同某個黑暗的角落，什麼東西砰然落到了水裡。

正如端木歡顏所說，如此發泄一場，心中果然好受許多，午睡時極疲倦，睡得卻極香。

哭聲和吸氣聲一齊停頓，有得力些的侍從走上前來，想勸，看著我神情不好，又畏縮著不敢勸。

她指著床邊的一張杌子，道：「一直坐在這裏，托著腮看公主熟睡的模樣，好久才離去，說是到真人那裡瞧瞧。」

端木歡顏目盲心明，不和圖書過與我說了兩句話，便料著了，微笑道：「若心中鬱塞，難免見事不明，也不必強求著學什麼了，建議公主試著彈琴奏樂抒散下心情。」

我苦笑道：「三哥教過我，不過我一向懶，指法早生疏了。」

小落果然點頭：「是啊，公主睡得熟，王爺來看過公主，再把我們叫到外面去問了公主起居情況，然後又回到屋裡。」

我還是忐忑。

端木歡顏正坐在窗邊的小圓桌旁一個人摸索著擺著棋局，看來百無聊賴，多半正在等我了。

這時小惜給我送來一大盤洗凈的紫葡萄，笑道：「端木先生叫人來說，請公主醒了，就告訴他一聲，大約找公主有事吧！」

我忙讓小落將葡萄端過去，幫他一顆顆剝著葡萄皮，自己卻邊吃邊吐著皮，笑道：「先生，還打算教我繼續彈琴么？」

屋中所熏的甘松香清涼略苦辛的氣息中，分明縈著淡淡的杜蘅清氣。而這附近，並沒有杜蘅蘭若這類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