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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寶溶搖頭，嘆道：「誰說的？三哥比你大十三歲，你一天天長大的時候，三哥已一天天地老下去了。三哥如果娶妻納妾再早些，孩子也和你差不多大呢！」

那熟悉的清香讓我安心了些，便握了那手，繼續沉沉睡去。

蕭寶溶回過頭，看到了我，立時鬆了口氣，恢復了慣常的恬淡神情，一邊站起身，一邊苦笑道：「我睡得沉了，連你醒來都不知道。」

這一回，是真走了，再也見不著了吧？

可蕭寶溶的模樣，的確不像已經能有我這麼大兒女的父親，叫我不解他怎會突然擔心起自己老去后的問題。

也許，夢裡也累了，本能地不敢再去想他，不敢再讓自己失望，讓自己悲傷。

吸一吸酸澀難忍的鼻子，我小心繞過蕭寶溶，悄悄下了床，拿著溫熱的濕帕子，久久地捂著眼睛，緩解眼眶內近乎疼和*圖*書痛的澀意。

蕭寶溶姬妾眾多，子息卻不旺，至今才二子一女，均為庶出，交由惠王妃寧氏撫養著。若是子息旺些，納妾早的，十三四歲的確生得出孩子來了。

看他熟睡時濃睫猶在顫動，估料著睡得也不踏實，我不由愧疚。

終於一覺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這樣的大熱天，連窗欞間透入的陽光都熾烈得晃眼，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眼睛給淚水漬得久了，才受不了這麼亮的光線。

我知道他怕我太過傷心，一意要為我散開心懷，也只得打起精神來，勉強和他們說笑，卻也開始為京中的狀況擔憂。

有這麼個三哥，的確是我的福分。而有我這麼個總是和他鬧彆扭的妹妹，該是蕭寶溶的不幸吧？

我從沒理會過蕭寶溶老不老的問題，從我記事起，他便是最好看最有氣韻的hetuｂｏｏk•ｃｏm.com男子，小時候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即便阿頊算是難得的美少年，論起那份舉手投足的優雅高貴氣度，也比不過我的三哥。

我想一想，回答道：「如果三哥真的老了，想要我為三哥養老，我就為三哥養老好了。」

他立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第一次給阿墨這麼照顧著，真是舒服。」

本打算拋開顧慮，全心幫他闖開眼前難關，卻反累他又為我操心了。

接下來的兩日，蕭寶溶一直住在相山別院陪著我，並沒有追問過關於阿頊的事，只是和端木歡顏一起，談談相山秀色，梧竹風光，或品茶鑒酒，或對窗彈琴。

可他到底還是走了。

這一天，是我這年哭得最多的一天，以致以後的好幾天，我的眼眶只是酸澀，卻一滴淚也哭不出來。

竟是蕭寶溶。

蕭寶溶撫著我的髮和-圖-書絲，垂眸望著我，微笑道：「阿墨，等三哥老了，你也會這樣扶挽著三哥，為三哥捶著腿么？」

後來，我是給蕭寶溶抱回別院的。

只怕就是他老了，未來還是他照顧我，而不是我照顧他。

晚飯粒米未進，甚至連澡都懶得洗，模模糊糊地由著小落她們拿了濕布為我洗臉擦身體，連神智都昏沉了。

看她們躡手躡腳為我取衣倒水的模樣，我有些不解，揉著眼撐起倦乏的軀體時，才發現床邊居然伏睡著一個人。

他竟鋪了張茵席在地上，伏坐在我的床沿上守了一個晚上么？

這一年，是我出世以來淚水最多的一年。

「三哥……」我沙著嗓子回應他。

我才恍惚想起，我在惠王府六年，一直都是他將我照顧得好好的，寵我疼我無微不至，我卻一直只是淘氣，再不曾為他做過半點實事。

容顏憔悴https://m.hetubook.com.com，眼圈微微發青，墨黑的碎發凌亂自玉冠中垂落，眉宇間的愁郁難解。

眼見他膝蓋才撐起，忽地又屈了下去，連整個人都險險摔倒，我知他必定是那樣的睡姿將腿腳睡得麻痹了，忙扔了帕子上前挽住他，托緊他快要傾欹的身體，扶他在床上坐下，低頭為他輕捶著小腿。

半夜渴得厲害了，咕噥著要水時，有人將我扶抱著坐起，倚在他肩上，將茶水遞到我唇邊。喝了兩口，我在那人前襟胡亂蹭了蹭嘴巴上的茶水，繼續倒頭就睡。

迷濛間，有人憂心而無奈地輕聲嘆息，誰薄薄的絲質袖子拭著我的唇角，傳來了好聞的淡淡杜蘅清香。

「阿墨！」耳邊忽然傳來蕭寶溶的驚叫。

怪就怪，我又遇到了阿頊，這個我以為早就弄丟再也見不著的阿頊，這個我至今不知他姓什麼的阿頊，這個第一次讓我動起白頭ｈtｔｐs://ｍ•ｈeｔuｂｏok.ｃoｍ•cｏm偕老念頭的阿頊。

蕭寶溶聞言，唇角緩緩盪開溫柔的笑意，拍拍我的肩拉我起來：「別久蹲著辛苦，小心手酸。」

「三哥不會老。等三哥老時，我也老了。」我很笨拙地為他捏拍著腿，盼能稍解他因我而受的苦楚。

小落小惜早已等侯在床邊，見我睜眼，立刻露出歡喜之色，交換著眼神，耳語般低低說道：「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我已精疲力竭，再叫不出一個字來，只是伏在他的肩上哀哀欲絕地流淚。

就如，在魏營之中，再害怕，再恐懼，也下意識地保護著自己，不敢讓自己在睡夢中驚恐地叫出聲來。

大約就是因為這個，連難得的一次為他捶捶腿，都會讓他備受感動吧？

我忙放下濕帕看時，蕭寶溶一臉驚怕地望著空空的床榻，喚著我的名字。

居然不曾做一個夢，更不曾夢到那個讓我不肯放棄不肯死心的美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