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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問：「你是不是在罵我？知道我什麼也聽不到，算計著怎樣將我害得更慘？」

當然聽不到回答，只有一雙握慣寶劍的大手，用很輕柔的動作，緩緩地將我的手合攏在自己掌中。

我一定給毒得迷糊了，以為我還住在相山，以為我還是那個一頭栽入情網的無憂無慮小公主。

我以為他不會有任何回應時，他的頭忽然動了。

我甚至一邊落著淚，一邊問他：「那麼，你還會丟開我，由著旁人欺負我么？」

我感覺他絮叨不停的氣息，可卻怎麼也聽不到他說話。

我笑道：「你不用勉強自己對我好。我是南朝公主，你是北朝儲君。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落到你們手中，被怎樣凌虐都是活該。便如你或拓跋軻如果落到南齊手中，我也不會對你容情。你們怎樣欺wｗw.ｈｅｔubooｋ.ｃｏm.coｍ負我，我都會十倍還回去。」

手被放開，肩卻被攬住，慢慢擁到那個年輕的胸懷。

可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我以前甚至沒這麼近距離地撫摸過他的面頰。

明明知道他所謂的喜歡，不過是一時的憐憫和負疚，根本敵不過他兄長可以給予他的錦繡河山；明明很清楚，我對這人的恨毒，早已將曾有的美好愛戀吞噬得一乾二淨，我居然還是落了淚。

我一任他近乎瘋狂的搶掠和絞纏，懶洋洋地回應著他，偶爾還能回憶得出相山那個少年純凈如水晶的雙眸。

他並沒有遲疑，只是很緩慢很緩慢地搖著頭，彷彿要用搖頭時的認真，向我保證著什麼。

果然又是，當年陽光般的氣息，以及，和當年一般的有力ｗｗw.heｔubooｋ•com.ｃｏm而不規則的心跳，莫名地又要逼出我的眼淚。

――那個一再將我丟給兄長蹂躪的懦夫，那個眼看我喝下毒酒不敢出聲的狠心人，看來真的懊悔了以前的無情，居然沒有再將我丟給拓跋軻，或丟出青州行宮，反而時時伴在我身邊，不時將我抱在懷裡，喃喃地說著話，肌膚上的溫暖，便透過兩人單薄的衣衫傳遞過來。

可我居然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地痛哭失聲：「其實我不怕人欺負。可我只想給你一個人欺負，我也只想欺負你一個人……阿頊，阿頊，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阿頊？阿頊……」

但那些宮人除了更衣洗浴，幾乎沒有機會和我靠近。拓跋頊終日與我伴著，甚至親手喂我喝著葯汁和羹湯。

在迷迷糊糊半醒不醒的昏睡中，不時有人過來m•hｅtｕｂooｋ.ｃｏm.ｃｏｍ把脈，不時有人過來喂葯，也不知是嫌我聾得瞎得不夠徹底，還是做出幫我治療的虛偽模樣來，好討我的歡心。

其實我們不該有多深厚的感情，我們之間，只有仇恨。舊恨，以及新仇。

淚水忽然之間便落了下來。

真是奇怪，才醒來時，我為什麼會覺得這裏的氣息和顏色讓我覺得親切，甚至親切得想要流淚？

還未及反應過來，我的手便被他拿開，溫熱的唇堵住我口中所有的嗚咽，用儘力道般地吮吸研磨，然後以和當年一樣的莽撞無禮，迅速撬開我的唇齒，努力地向內探索，似在竭盡所能地佔有吞噬著我所有的悲傷和歡喜，連我的呼吸都要生生地搶奪走，讓我僅為他一人而生，而死，而悲，而喜。

強自忍著淚，我掙出雙手，捧住他的面頰，慢慢地摩挲著，細hｔｔｐs://ｗｗw.ｈeｔｕboｏk•coｍ•com細地分辨，他和我曾經的夢中少年，有著多遠的差別。

他並不慣服侍人，手很笨拙，遠沒有畫畫或使劍時瀟洒自如，不時會將湯汁潑到我的前襟或手臂上，然後手忙腳亂地為我擦凈。

他的頭部，很堅決很有力地往下一點，然後又是一下。

拓跋軻一直不曾出現，能給我熟識感的輕羅和連翹也沒有出現，想來這裏多半該是拓跋頊所住的涵元殿了。

但我還是無法釋然，索性就放縱了自己胸口堵緊的悲傷，張大眼睛，努力望向那一雙迷濛的漆黑，很輕很輕地道：「其實我還是很喜歡你。你還喜歡著我么？」

手被握得更緊，然後被抬起，指尖觸上他光潔的額，感覺他頭部的輕輕搖動。

可以模糊地看出，他似乎又換回了當年相山時穿過的那種煙幕黃的衣袍。但換回了的，也僅限於衣袍ｈeｔuｂｏoｋ.ｃoｍ•cｏm而已。

手中捧住的臉頰上，強撐著的堅強似在瓦解，然後在猝不及防間，便滾了一大團的濕熱，滑在我的指尖，又順著指肚蜿蜒而下，烙鐵般燙上掌心。

捧住的面頰很僵硬，感覺得出他很吃力地吞咽著什麼，喉部在艱難地滾動著，但明顯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不很清楚我現在到底在哪裡，但從觸目可見的顏色，我也可以斷定，這裏絕對不是瓊芳閣，更不是重華殿。這裏的氣息也很陌生，沒有用任何的香料，被子上也是給曬得蓬鬆的天然棉花味道。

我問他：「你在說什麼？」

漸漸恢復幾分神智后，我已辨別得出，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在身畔來來去去。不難分辨，那些都是宮人，聽命於他的宮人。

我一定太入戲了，明知一切只是彼此虛幻的表演，一場暴風雨卷過，紙糊的美好立刻會被打作零落狼藉的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