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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在牢中最後一次和他好好說話的情形。

在我記憶中，以拓跋軻的性情，若有人敢這般忤逆他的意思，只怕早給逼迫得死無葬身之地了。可拓跋頊如此囂張，拓跋軻居然沒有追究，竟由他將掌握了足以動搖帝位的軍權大權。

什麼叫作堂堂大丈夫？

在我那幾個堂兄弟中權衡了許久，我相中了看來最溫馴最安靜的一位近支族弟蕭楨，在窺著蕭彥氣色略好時，建議立其為儲。

事實上，拓跋軻所受的那場重創，休養了大半年才大致恢復。這段時間內，除了特別重大的事件，幾乎所有政令，都由皇太弟府邸發出。

南人尚文，北人尚武，他因此而迅速得到了軍中將領的一致擁護。

他搖頭道：「罷了，先試試吧。不過朕素來不太喜歡蕭楨。他雖比其他人穩重斯文，可有時行事和_圖_書不夠光明磊落，不像個堂堂大丈夫。」

那個身材魁偉異常的北方霸主算不算？

蕭彥自知那些出身行伍的侄兒們是怎樣的情形。先天的教育缺失，後天再怎麼著彌補教訓，還是毫無大家風度，更別說帝王之相了。

當時大將軍秦易川正攻向洛城，意圖再次攻破這座北方最重要的軍事重鎮，再創當日蕭彥譜寫下的輝煌事迹。北魏皇太弟拓跋頊帶領洛城守軍頑強守衛，最後甚至成功反擊，在洛城外大破梁軍，逼得秦易川不得不帶兵退回青州，繼續與北魏對峙。

于拓跋軻，他並無子嗣，只這麼個寶貝弟弟足以承繼大位，早晚會傳位於他，心底必定不想太過為難拓跋頊。何況拓跋頊真有異心，完全可以不用救他，讓他死在江南，自己以皇太弟的身份回到北魏，m.hetubook.com.com必可順利登基。

那個曾經一臉稚拙純凈的少年，用男人才有的沉鬱眼神，立誓般說著，他不會再向任何人讓步。

當年我所見到的那個少年劍客算不算？

我建議立蕭楨為太子，本就是因為此人對我極是恭順，並無主見，方便我日後操控；如今見蕭彥以我為監國公主，不由又驚又喜。

我平生所見的唯一人品清貴端方的男子，目前正給困在頤懷堂中。

即便拓跋軻基本複原之後，拓跋頊雖然還政于兄，不再對各類政事自作主張，卻依舊掌握著朝中半數以上的兵馬，即便拓跋軻下了旨意，也借故不曾交出。

蕭彥病得臉色青黃，依然強撐著搖頭：「未必。人品有問題，絕對非社稷和百姓之福。」

我笑著諫道：「只要不算計自家人，不光明磊落又何和*圖*書妨？只怕咱們大樑還能在他的步步算計中越來越強大呢！」

自從天臨元年十一月，南梁在江北大敗魏軍，收復了青州和江北大片國土，魏軍便退守洛城，再也不曾有所異動。

蕭彥年歲漸大，病勢不輕，一旦有個什麼不測，儲君未立，剛剛穩固根基的大樑必定風雨飄搖，說不準會再次引來北魏窺伺。

眼前這個篡了前朝帝位的父皇算不算？

我愁道：「是啊，這個蕭楨看來有些優柔寡斷，雖有幾分謀略，未必能勝任帝王之位。可除了他，其他人不是莽撞衝動，就是粗俚難耐，似乎更是不堪。」

蕭彥皺著眉，嘆道：「阿墨，這人恐怕未必合適。」

我不再是我，他也不再是他，連給砍光了竹林的相山，也不復當年的青蔥滴翠。

我差點啞然失笑。

他當年曾經很喜歡我，我當年也曾和-圖-書很喜歡他。

我嗤之以鼻。

他和拓跋軻如今是我們南朝最可怕的敵手，我不能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但這一切，都已是過去。

等南北戰事暫歇，他帶軍回到鄴都時，他的儲君之位，連拓跋軻也不敢輕易動搖了。

這場戰事令兩國兵力俱受重創，大樑不敢再輕易襲往北方，而魏軍也徹底放棄了當日拓跋軻定下的南伐戰略。

唯一得了好處的，是拓跋頊。

他們哪一個行事光明磊落的？

于拓跋頊，他在南朝被困七個月，原來再柔懦的性子，大約也會變得異常剛硬起來。即便是對他很好的兄長，他也不願全無自保之力地由他宰割了！

如果不是我這個見利忘義見風使舵的妹妹念著舊情暗中周全，那一年簡陵中埋著的，絕不只齊幽帝蕭寶雋一人。

根據我們暗伏在北魏的眼線回報，拓跋軻在相山和*圖*書遇襲，雖是勉強逃了性命回國，但傷勢極重，甫回洛城，便急召太醫日夜搶救，十多日才算救了回來，被送回鄴都休養。

他少時被送往山間隨慕容採薇學藝，本來只因拓跋軻的疼愛而格外尊貴，但此戰他第一次統領三軍，表現了出色的軍事才能，足智多謀且驍勇善戰。

我曾暗自揣度這對兄弟各自的心思。

或許我該覺得幸運。正是因為拓跋軻從他手中搶走了我，才讓這人漸漸地在壓抑中蛻變，成為一個和他兄長一般的鐵血帝王，從此眼裡心裏，只剩下權勢，連兄弟情誼都可拋到一邊了。

如果是他要的，他必定要得到。即便是拓跋軻，也不能從他手中奪走他想要的一切。

蕭彥沒再和我計議儲君之事，卻在兩天後正式頒下聖旨，以從子蕭楨為嗣子，立為皇太子；同時以安平公主為監國公主，暫行攝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