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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話？」

感受到懷中少女漸漸溫暖的身軀，和漸漸溫柔的回應，那一刻，他在滿心的酸澀之中，品出了些許的幸福。

已毫無生機的少女，居然還記得送他一縷發，並含著淚，微笑著向他求證：「如果有下輩子，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男人，你也只許有我一個女人……好不好？好不好……」

他的話未了，只聽一聲抑住高音的嘶吼：「回城！」

這天，是晴朗而明媚的天氣。

他當然要救。

終歸，還是我一廂情願么？

青州城外，拓跋頊坐于茵茵芳草上，倚著煙籠般的垂柳，慢慢喝著茶水凝定心神時，一對黃鸝，正翩翩舞于對面的一株野杏上。

但輕羅很快幫他確認。

奔來的近衛同樣地一臉慌張，在他跟前叩頭回稟：「末將也怕墨妃偶爾淘氣，又在誆人，特地叫人到重華殿和瓊芳閣打聽。據說瓊芳閣中人人驚惶，亂作一團，而重華殿的管密，正派人前往太醫院取葯……」

百年松柏深深掩映，這行宮的一方天空似乎暗了。綠沉沉，灰濛濛的氛圍，如巨鍋般即將傾扣下來，以萬鈞之力，將宮中萬物淹沒於它的淫|威之下。

事後拓和圖書跋軻發現弄錯了，頂多怪他行事不周密，未必會拿自己素來疼愛的弟弟怎樣。

「殿下，殿下！」他留在行宮探聽動靜的心腹近衛，高聲叫喚著，飛馬奔來。

可我不要等下輩子。

那些不動聲色的手段，即便運用在愛情和親情間，同樣地信手拈來，了無痕迹。

這世間，他可能是唯一能讓蕭寶墨感受到親情和希望的人了。

待到近前，拓跋頊才見那近衛身後坐著個女子，臉上依然青紫紅腫一片，哭得披頭散髮，連跳帶跌從馬背上摔下來，一下子伏倒在地，泣聲喊道：「殿下，殿下留步！墨妃娘娘讓奴婢傳一句話給皇太弟殿下……」

好，好，當然好。

從去年春天相山分別，我的天空已失去了顏色；

如果再讓你因我而死，憑他甚麼九五之尊，憑他甚麼力拔山兮，憑他甚麼通天之材，這錯亂顛倒的世界，誰還能擺得正？

淡金而透明的陽光，灑落到浮一層墨藍的眼眸時，不知怎地就突然地暗昧起來，絲絲縷縷，漸漸凝成可以看得到的晶瑩。

明知惠王蕭寶溶對於雙方戰局至關重要，他還是不想殺他。

和*圖*書以劍客最迅捷的速度路上馬背，拓跋頊策馬揚鞭，如離弦之箭，沖向青州城。

身畔有謀士扶住，安慰道：「這不關殿下的事。皇太弟身在儲位，墨妃娘娘又身份特殊，殿下還是迴避得好……何況，不過是墨妃娘娘自己的猜測而已！」

人前強撐了四個月的堅強面容，忽然隨著眼中淚水的縱肆傾出而分崩離析，脆弱得如那日被阿墨扯斷了水晶簾。拆去所有的掩飾，只有零落一地的透亮珠光。

蕭寶墨中毒已深，又是宮廷配製的劇毒，未必在可解的百毒之列。

他每次想救她，為什麼每次都害了她？

「阿墨，撐住，撐住……」小心地擦去那美麗蒼白的面容上流溢著的黑血，他從荷包中一枚如雪似玉的滾圓藥丸，迅速嚼碎，捏開蕭寶墨的唇，也不管有著多少人圍在四周，便將葯一口一口深深度入蕭寶墨嘴中。

只是，連拓跋軻也沒有想到，蕭寶墨會因此走上絕路。

她恨著他吧？可她還是喜歡著他吧？

便是蕭寶墨已經死去，他也不會再放棄，再放手。

杏花落盡，青澀的小杏掩在翠意盈人的枝葉間，隨著那對精靈的舞動而微和*圖*書微地顫著。

拓跋頊的心猛地揪了起來，猜到了什麼，又慌忙自己否認。

拓跋頊吸一口冷氣，頭痛欲裂。

踹開瓊芳閣，一地的哭叫人群中，他看到了他的阿墨。

他千般萬般地辜負她，她卻說，要他做她唯一的男人；

他騎著馬沖入了行宮，甚至逾矩沖入了兄長的後宮。

終歸，還是我天真了么？

他只想看到他的阿墨，在曾經屬於他們的春天裡，向他微微一笑。

抱起蕭寶墨，拓跋頊瘋了般向外沖向太醫行院。

我可以讓她恨我入骨，只願你能視她如掌上明珠。

克制不住放縱情感的人是他，為什麼拓跋軻想殺的又是蕭寶墨？

他是她嘴上沒毛的半大小子；她是他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

但他的人還沒回到青州，皇太弟斬了南齊惠王的消息便已傳遍行宮。

他一次一次地傷害她，她卻說，只許他有她一個女人。

輕羅哭花了臉，不顧身份的拉扯著拓跋頊的袖子：「殿下，救我們娘娘，救我們娘娘啊！」

皇兄，我放手，只是為她能平安，能喜樂。

就如他和蕭寶墨，到底都還年輕，未必不能在滿是荊棘的坎和-圖-書坷小徑中走出一條康庄大道來。

一路，俱是他悲摧得難以自禁的哽咽，黯淡了春日的花影繚亂，「阿墨，我是你的阿頊，永遠都是……不管你變成怎樣，阿頊永遠都會要你，要你快快樂樂地活著……」

把整個天下壓在肩上，都不及懷中女子明凈憨傻的微微一笑。

那個曾經生龍活虎將他打得頭破血流的美麗少女，一身潔白的衣裳，安靜溫柔得如即將從天邊飄過的流雲。

星眸微啟，游移著找不到焦點；指觸冰涼，久在雪水中浸泡過的冰寒蒼白。

她失聲叫喊：「娘娘說，皇上要殺她！」

他故意放走了蕭寶溶，斬了他的替身交差。

可他終究說不清，他到底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他師從鳴鳳先生慕容採薇在薄山學藝五年，出師之日，慕容採薇見他雖是穎悟過人，性情卻不改淳厚純良，恐他為人所乘，遂贈給他幾粒極珍貴的保命急救玉丹。其中有兩粒，便有解天下百毒的功效。

縱然還會有人傳開流言，還有人在幸災樂禍看著笑話，又能如何呢？

宮中各式各樣的窺探目光，他再也注意不到。

「啊……」那一刻，拓跋頊的凄厲慘叫響徹雲宵。ｗｗw•ｈｅtubｏok.ｃoｍ.ｃom

竟然，還是晚了。

吾心同卿心，唯願長相守。

他明知這又是拓跋軻刻意造成的仇恨，卻已有口難辯。

可拓跋頊已找不到一個讓自己放棄的理由。

親兵忙為他牽來馬，預備繼續行往軍營時，他們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和女子嘶啞的哭叫。

可除了墨妃的猜測，還有他自己從未有過的心慌和不安。仿若胸腔忽然打開，有人伸手探入，握住了血淋淋的一顆心，狠狠地揉捏著。

柔軟捧住他面頰的冰涼雙手無力垂落時，拓跋頊緊擁著他的阿墨痛徹心肺，痛哭失聲。

到底是春日，總還有著蓬勃的生機。

拓跋頊長長地吐一口氣，塞上了水袋，向身畔守護的親兵道：「走吧……總得走啊！」

他的兄長，似乎總是技高一籌，即便他隨著慕容採薇學了那麼久的謀略，也無法與拓跋軻在血與火中鍛鍊出的權謀相比。

其他人愣了一會兒，才記得拉起地上那驚得忘了哭泣的輕羅，飛快地上馬，追向拓跋頊。

而拓跋頊，在從河水中救出自己心愛的女子后，終於也承受不住，失控地緊抱住她，告訴她，他不想她恨他。

從發現你成了兄長的墨妃，我的世界已陷入了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