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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退讓，所有的隱忍，所有的故作心狠，無非盼著眼前女子好端端活下去，漸漸過上幸福的生活。

拓跋頊退了一步，獃獃地望著拓跋軻的傷處，然後低了頭，再望一眼蕭寶墨。

哪怕，執手偕老的，並不是他。

拓跋軻眉目不動，仿若根本沒看到拓跋頊的苦苦求懇，瞥一眼身畔猶豫不覺的內侍，沉聲道：「朕的話，沒聽到么？」

盯著拓跋頊腕上滴落的鮮血，他淡淡道：「即便她救活了，依然是朕的墨妃。」

拓跋軻吩咐：「拉開皇太弟，動手罷。」

鋒利的寶劍劃過衣衫血肉時的觸感傳來時，他才看清向自己出手的人。

他不能再讓蕭寶墨影響了自己，再左右拓跋頊。

拓跋軻輕描淡寫：「將她埋了，很快就死了。如果你真要她，一個月後，朕把她挖出來給你。到時，你就會發現，腐爛之後，她同樣是一副白骨，滿身蛆蟲，和任何女人沒什麼分別。」

如今，只剩下一縷斷髮，被殷殷地放到他的手中，想讓他今世記得她，想讓他來世再娶她。

拓跋ｗｗw•hetｕｂｏok•ｃom•cｏm頊唇邊顫得厲害，到底不敢辯駁，只將手腕翼護著蕭寶墨，不肯退讓。

的確是個尤物。

黑影撲來，在他即將把那兩名內侍刺倒時，一掌擊向他的手肘。

後來，他也曾見到侍寢后的南朝公主，一頭長長的黑髮迤邐于地，如無力擺動著的海藻；

拓跋頊坐在冷冷的地上抱了肩哆嗦片刻，游移的目光捉住了那一動不動的草席，頓時凝住。

就像兩次由著她在別的男人身下苦苦掙扎哭泣，自己以保護她的名義袖手旁觀？

一把揮開前來查看傷勢的太醫，拓跋軻掩不住眉目間的惱怒失望，冷笑道：「好……好得很！朕養你一場，你……你可真是朕的好弟弟！」

淚，已乾涸于面頰；而手中的劍，已不再容情。

內侍太醫們齊齊驚叫，連拓跋軻自己也蒼白了臉。

頓挫有致的穩穩腳步聲，聽不出半點受傷后的虛弱無力。只有一路的鮮血瀝瀝，見證著他不輕的傷勢。

可拓跋頊，能承受得了么？

這樣的急痛，https://m.hetubook.com.com他可以承受，甚至可以若無其事，依舊讓人看到一個心如鐵石的鐵血皇帝。

當初，那長長的黑髮，曾在竹林中和水碧的衣衫一起飛揚，然後柔軟地滑過他的手，將整個身體，都柔軟地伏倒在他的懷中；

恍惚想著，自己是不是將他逼得太緊了？

可對著這個被毒得半死不活，又即將被活埋的少女，他再也不知，他所有的退讓，到底有什麼意義！

這一次，輪到拓跋軻心中猛地抽緊，甚至無法抑制自己的驚恐。

而他已跳過床榻，迅速刺向正扣草席的兩名內侍。

他讓她吃盡了苦頭，他讓自己受夠了委屈，還是保不了她！

他的聲音，如被扯裂開的宣紙，同樣地悶啞而破碎：「救人，救人，快救人……」

那個他一手帶大的少年輕輕地說。

拓跋頊，你還要讓她失望多少次，孤寂多少年？

「皇上！」

拓跋頊深深吸一口氣，胸口涌動著的激烈情緒忽然之間便沉了下去。向著拓跋軻，他垂頭跪倒，吐字清晰而平靜：「是，我不是皇兄和圖書的好弟弟，皇兄白養了我一場！拓跋頊令皇兄失望，所有恩德，願來世銜草結環相報！」

而蕭寶墨……

不敢再敘兄弟情誼，只以君臣大禮行下，請罪之後，便是苦苦叩首相求。

壓抑了太久的話，依舊無法說出口，卻還能用行動訴說出自己的誠摯和無悔。

快刀斬亂麻雖然急痛了些，到底比慢慢受那些零碎折磨好些。

說著，他沒再看蕭寶墨一眼，便轉身離去。

拓跋頊武功極高，此時滿心悲怒，感覺有人襲向自己，立時改刺為削，反削向攻向自己的人影。

他的寶劍已「咣當」落地，拓跋軻正緩緩收回他自己的寶劍。

身後傳來怒喝：「拓跋頊，你瘋了！」

拓跋軻隨身帶的內侍，身手自然不錯，見他發了話，也不敢猶疑，兩人衝過去拉拓跋頊，又有兩人分別拎過蕭寶墨頭和腳，只在拓跋頊甩開拉自己內侍的一瞬間，便將蕭寶墨身體抱起，放到草席之上，迅速裹緊，拿了絲繩去扣。

拓跋頊戀戀放開蕭寶墨的手，轉身向拓跋軻跪下，低沉道：「臣有罪，臣失德，臣hｅｔuｂook•cｏm.ｃoｍ願接受任何懲處。阿墨無辜，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

內侍哪敢再等？急急奔過去，果然取了張草席鋪在地上，欲拉蕭寶墨下榻，裹入席中。

幽暗的深眸轉動，他望向了蕭寶墨的方向。

內侍惶恐，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察看著拓跋軻的神情。

溫柔和絕望相揉合形成的痛楚，即將滿溢而出，呈現出徹底解脫的姿態。

其實，已經什麼也看不到了，這少女整個身體都已被緊緊包在了草席中，只有一頭濃密的黑髮，還有幾縷拖曳在席外，帶了墨汁般的油亮。

「你們住手！」

阿墨，不用怕，我不會讓你孤單。

拓跋頊短促的呼喊一聲，驀地拔劍，毫不猶豫地出手，閃電般的亮光，蛇信般吐出，但聞連聲慘叫，攔住他的兩名內侍立時被刺倒在地，呻|吟不絕，顯然受傷不輕。

拓跋頊迅速站起身，一拳擊到內侍的手上，嘶啞地叫道：「她還沒死！皇上，她還沒死！」

帝王可以多情，卻不可以專情，更不可以讓一個女人影響到自己的心智以及治國之策。

「皇兄，對不起！」

他微ｈtｔps://ｍ.hetｕｂｏok•coｍ•coｍ微轉頭：「救人！」

你不負我，我也不會負你。

竟是拓跋軻！

拓跋軻久經沙場，武藝雖是高強，可再不料弟弟會對自己動起刀劍，即便拓跋頊未盡全力，傷勢也是不輕了。

他太了解自己一手帶大的幼弟。溫和固執，聰慧善良，具備著帝王該有的文韜武略，卻不具備帝王該有的心狠手辣；能夠做到帝王該有的胸懷天下，卻失之於優柔寡斷，過於重情重義。

如今，讓她孤獨一個人走么？

當真要在一天之內，讓兩個最讓自己覺得親近的人徹底從眼前消失么？

他的劍尖正滴著拓跋軻的鮮血，他卻連擦也沒擦，筆直地向他兄長跪著，慢慢握緊了劍柄，然後倒轉了劍鋒，狠狠刺向自己心臟部位。

別說是拓跋頊這樣十八九歲的少年，便是拓跋軻自己，何嘗不是差點一頭栽入便出不來？

從左肩向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破開黑衣露出，鮮血翻湧，很快浸染了半邊衣裳。

他保不了她！

他閉目等著痛楚和死亡的來臨時，傷處果然給扎得一陣銳疼，卻不在心口，而在手腕，逼得他不得不撤開手，苦澀地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