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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旭和丁綾都已奔了過來，遞上一瓶礦泉水。

唐逸寧終於也落下淚來，恰也打到他的手背，與原來那滴水珠重合，緩緩沿著骨骼分明的手背滑落，輕輕飛散在空中。

唐逸寧猛地沖了過去。

我的世界，終於是全然的黑暗。

她居然聽到了唐逸寧的呼喚！

「阿寧，阿寧……」

可他的手指還是不敢去觸碰那具軀體，不敢去觸碰那日日夜夜與他相偎相依的愛人。

是我的淚水么？

這一刻，我只為自己和唐逸寧痛楚，切膚地痛楚。所有為縈煙而生的感覺已煙消雲散。

我淚零如雨，努力靠近唐逸寧，努力讓他感受到我。可唐逸寧依然揮著他的雙手，袍袖映著火光飛揚，苦苦尋覓著，一聲聲喚著：「葉兒，葉兒！」

只在一瞬間，我的所有意識，滿滿被那男子的淚水浸滿，連感官也在那一刻格外地敏和_圖_書銳。

可黑暗之中，有你的溫暖。

半夜的天空，疏星朗月，庭院暢闊，無雨無露，哪裡來的水珠？

我痛不可耐，失聲慟哭。

你在我身邊。

五百年後，我還是葉兒，愛著阿寧的葉兒。

我迅速緊跟其後奔過去，然後迅速和唐逸寧一樣木然，石化，連驚駭都不會了。

「皎兒，皎兒！」

總是我的阿寧吧！不論我是葉兒，還是皎兒。

嬌怯卻固執的沙啞呼喚，像從我口中發出，又像從葉兒口中發出。

他一定不敢去碰呵，連他看著都忍不住滿臉的痛楚，他那被燒成這樣的葉兒，嬌嬌小小的葉兒，又會身處在怎樣的痛楚之中？

他蹲下身，伸出手掌，想去觸摸那具不成人形的軀體，卻顫抖，遲疑，懸在空中，不敢落下。

是，縈煙，你敗了。

「阿寧……」我仿若m•hetｕbｏok.ｃｏｍ.ｃｏm真的經歷過一場烈火焚身的生死劫難，微弱無力地求助：「我渴。」

我終於做到了。

我只想把我的手，交到你的掌中。

「找到了！找到了！是小夫人，小夫人！」

曾經潔白如玉纖長柔軟的手，黑乎乎地僵著五指，滲著看不清顏色的液體，顫動著，伸向唐逸寧的方向。

她的身軀，似在蠕動，她的雙手，似在悸顫……

黑暗也不妨……

「好，我們喝水。」

唐逸寧同樣瘋狂般地呼喚著，不確定的眼神四處打量，妄圖看到一絲半點他的葉兒的蹤跡。

人群凌亂而遲疑地讓出了一條道路。

誰的聲音？有溫熱熟悉的氣息，撲灑在耳邊。

可我真渴。

可她居然……還活著么？

仿若輕輕地一笑，無邊無垠的疼痛中，傳來了你掌心的溫暖。

我的手腳完整，白皙乾淨。

你如何和*圖*書插得進來？

我已辨不清。

唐逸寧？還是顏翌寧？

唐逸寧懸在半空的手立刻落下，小心地將葉兒的手托住，卻不敢去握，只在一瞬間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葉兒，葉兒，我在你身邊，我在你身邊……不要怕……」

「葉兒！葉兒！」

我不怕。

一截燒得如枯木般焦黑的嬌小身軀，僵躺在一塊水淋淋的白錦上，模糊的面目不辨五官，周身流淌著的液體，看不出是體液，還是淋上的水跡……

顏翌寧將水送到我唇邊，我急不可待地喝著，卻覺得吞咽好生困難，喉嚨唇舌都已不受我的控制一般。

滅火的人群忽然暄嘩，卻滿是驚怖，全無半點欣喜。

「阿寧！阿寧！」

我悚然，低眸看時，他的寬實手背，一滴水珠巍巍而顫，晶瑩如鑽。

——以葉兒的燒傷程度，即便在現代的醫療條件下，也只有等死的和圖書份，何況在五百年前的明代？

他竟聽得到我！他竟聽得到我么？

「葉兒，葉兒……別怕，別怕……」

我同樣也不敢去碰。我甚至不敢想象，我的前世，竟會如此悲慘地死去。

但葉兒居然聽見了。

便如五百年後，阿寧還是阿寧，那個愛著葉兒的阿寧！

宛若身處火焰之中，如此真實地活生生被焚燒著，從每一寸肌膚，到每一次呼吸，俱在火中炙烤，衣袖旋轉處，如盛開的絕色花朵，瘋狂地迸濺著最後的風華。

「葉……葉兒……」

唐逸寧身軀忽然震動，手腕抬起，穿過我的身軀，抬到他自己眼前，忽然慘然而喚：「葉兒，不要哭！」

不論誰先誰后，誰是正室誰是妾室，當我們已經這樣愛了，你如何插得進來？

我感覺我那或者根本不存在的淚水，不由自主地簌簌而下。

我試探著進一步走近他，去握他ｍ.heｔｕｂｏｏk.ｃｏm•ｃom的手。

我勉強睜開眼，抬頭，依然是繁星如鑽，照不亮的山影深林。

唐逸寧小心地呼喚，不可置信地呼喚。

我依然在顏翌寧的背上，感受著他身軀的溫暖。

他流著淚，溫柔地安慰著，努力在唇角彎出一抹向上的弧度，也不管那具枯木般的人影，還能不能看到他的笑容和眼淚，聽到他的勸慰和呼喚。

可相隔五百年，一縷殘魂，該怎樣送君一滴淚，告訴你，我就在你身旁？

縈煙獃獃地望著在侍僕扶持下依舊團團亂轉陷入顛狂的唐逸寧，忽然身體一軟，已撲倒在地上，一雙善徠明眸，已寂若煙塵，靜若死瀾。

喉中發出一串嘶嘶的響聲，她的頭微微側過，慢慢抬起了手。

我低低地呼喚，溫柔地呼喚，唇舌間，儘是淚水的咸澀。

顏翌寧察看了一下地形，小跑兩步，將我放到一處平整些的石塊上，讓我半倚在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