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天很熱，已經沒法看了……其實送回來時就已經沒法看了。我沒法想象，我這麼個玲瓏標緻的外甥女，居然變成了那個樣子！」

晚上睡得很不安。夢到的竟不只輕蕊，也不只縈煙，甚至不只唐逸寧。

有的事可以當作沒有發生，有的事永遠不可能視若無睹。

他正默默凝視著我，夜間毫不設防的乾淨瞳仁清亮而明澈，通透地映到心底。

「那一切，都已過去……」

我掙扎，卻越來越無力；而身後，喘息越來越濃。

「阿成，阿成，放過我……」

終歸我不能壞了你們手足情誼。

唐逸寧正在等我，帶了幾分疲倦說道：「葉兒，我知道你很有自己的主意。所以……我們一起去北郊的翡翠別院吧！阿成……在那裡住著。」

那等沉著冷肅的行事，倒和後世ｈeｔｕｂook•cｏm•ｃoｍ的顏翌寧很是相似，看來根本就是他的精明本性之一，只是這一世過得太順遂，用不著那些手段罷了。

但一直到晚上，唐逸成都沒有回府，連唐家老主人唐縉都被驚動，唐逸寧親自去見父親，父子倆談了近一個時辰，唐縉隨即便命人去書房，起草致仕的文書，而唐逸寧回到屋中，同樣地心神不寧。

毀便毀了，逝便逝了，他折返身，便能心安理得地去採摘到另一朵怒放的嬌花嫩蕊？

「我不會原諒唐逸成，不管他是為了什麼。」

居然還有唐逸成，甚至大部分都是唐逸成。

風很安靜地穿梭著，將月光下的絲幔挽成半透明的薄薄水幕，恬恬淡淡地飄起。

我嗚咽著醒來，喚著阿寧以外的其他男人名字。

我什麼也不能做，除了承受和*圖*書。

身軀緊了一緊，有人在耳邊喚道：「葉兒，我是阿寧。」

我點點頭，拈起妝盒裡一枚如雪般晶瑩潔白的白玉蓮花。花蕊輕顫，居然也是明凈的純白，再不知是什麼質料做的，隨風輕擺時，像極了誰爽朗乾淨的笑顏。

可你叫我怎麼承受得下去？每日面對著他，又每日面對著你！

終歸我只是個侍婢。

我鼻尖酸楚得厲害，幾乎忍不住便要痛哭出來，發出的聲音已被胸間的氣團壓成扁扁的一線：「不看……也好。她一直是我漂亮的輕蕊妹妹。」

終歸你是阿成，那個從小對我笑著對我伸出溫暖雙手的阿成。

衣衫散落榻間，手足已全然地虛乏，哭聲也漸漸地止了。一副柔軟的身軀，木然地由他擺布。

唐逸寧回到唐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尋和-圖-書找唐逸成。發現他不在府上時，即刻下令尋找：「如果他不肯回來，捆也給我捆回來！」

我已是葉兒，完整的葉兒。

唐逸寧很安靜地回答我。

我寧可自己死了，寧可自己什麼也記不得，寧可自己活在十五歲前不曾與你們兄弟有過任何沾染的青蔥歲月！

即便我將自己貶低為完全沒有自我的明代侍婢，我也不會忘記舞動在烈焰中的嬌小女子，一遍遍地喚我，姐姐，姐姐……

只是所有的記憶，已在腦中如此的明晰，絲絲如刻。

「你別忘了，我是你哥哥的女人。」

我把它簪到了我的髮際。

這一回，是崔夫人失聲痛哭，壓著的嗓音落葉般在耳邊打著旋：「她死得冤！如果不是因為你，她舅舅不會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第二日上午，我去了崔府，以閨中密友的身份祭拜www.hetubook.com.com楊輕蕊。

「你可以和大哥去解釋，就說你病得糊塗了，所以對我投懷送抱。」

我悄悄在枕上搵著眼眶中不肯干去的淚，這樣和唐逸寧宣布。

他是唐家長子，唐逸成的長兄，但素來兄弟和睦友愛，幾乎不曾和小弟紅過臉，更別說拿出長兄的架勢教訓人了。家裡下人見他神色嚴峻，無不咋舌，恭謹奉命而去。

「想不通，便別想了。」

如果沒有一個公正的結局，每個午夜，舞動的烈焰都將燒灼我的心臟。

「我病了……當時我病得糊塗了……」

我提出想瞻仰輕蕊遺容時，接待我的崔夫人拒絕了。

唐逸成的執著和有力，與他素常的溫文爾雅恰成反比。

他的眸子，已與後世的顏翌寧一般的深邃明亮，更多了一份看透世事的睿智和無奈。

似乎有人在耳邊呢語，又似乎沒有。

「和我wwｗ.ｈetuｂｏｏk•cｏm.com在一起，你還是只想著他？」依舊那樣清淡的盤領衣，略帶拘謹地紅著臉望我，然後擁緊雙臂。

烈火中掙扎的悲慘人影，只是他眼前艷麗盛開的一朵牡丹么？

縈煙的自盡和官方的結案，並不是我所能認可的結局。

「你也已是我的女人，你忘了么？」

睜開眼，正落於唐逸寧堅實的懷抱。

我以為他一定會問我什麼，但他終究什麼也沒問，只是將我更緊地擁在他的懷中。

我在崔府與崔夫人相伴了半天，到午後方才從南街轉了一圈，回到了唐府。

「我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低聲道，「傷害別人的人，別想心安理得快快樂樂地活著。」

可是，那個她被視為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呢？

入睡之前，我還是忍不住自己的疑惑，無力地嘆息：「我真是想不通，想不通阿成為什麼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