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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黑白法則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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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 焰鳶尾的絕望結局

CHAPTER 07 焰鳶尾的絕望結局

如果沒有依她,她也只能罷了,每天和他住在一處,終究只是把她的氣息和他混淆在一起;如果不是依了她,他如今就不能保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觸目可見的,觸手可摸的,都是水凝煙當年自己一樣一樣挑選購買回來,一樣一樣親手布置起來。
仰一仰臉,對著昏黃路燈外漆黑的天,她讓淚水倒流回眼眶。
「就是發燒,也不至於連回家的路也找不到吧?就是不想回家,也不至於連個安身的地方也找不到吧?」他鬱悶地說:「你瞧江菲那人,就是把她打個半死扔到美國去,也照樣能好好地活著回來,說不準還帶回一堆打折的美國香水化妝品回來!這水大小姐和江菲的交情不是一點半點了吧?怎麼就不學著點,搶了江菲男友搞得比江菲還委屈!沒事還玩個失蹤,我就不信她還真沒地兒去了。我們找了一夜,說不准她在哪裡安安心心睡了一整晚呢。」
頭破血流。
林茗低了頭,望著屏幕上滑動的那串數字,聲音低沉下去:「她的情緒很不對勁,我總覺得……不對勁……」
無可奈何地吸氣時,江菲在迷迷糊糊中嚷著渴,他只得倒了水來服侍這個前世里的冤家對頭,只盼著水凝煙快些回來,也好把這燙手山芋儘快扔下,安心回家睡覺。
店門關上時,街上又是一片黑暗。
也許沒有盡頭,不知會不會有天明?
水凝煙聽從了江菲的勸告,接受了一位據說家中有財有勢的男生約會。
「好。」唐思源隨口應了,等林茗報了自己的手機號碼,便「啪」地把米妮頭套回電話機上。
又是什麼人呢?
手機在掌中翻來覆去,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
水凝煙趕在店主把門全拉下來之前買下了一小束藍色鳶尾。
原智瑜鬆了口氣,知道水凝煙沒鑰匙,忙丟了水杯前去開門。
第一次出現異常時,他還沒滿周歲。某天傍晚,他忽然渾身冷汗,大哭不止,憑人怎麼哄也不理,就向祖父母要著他的父親。
林茗驀地回過頭來,「什麼葯?」
裝修並不十分奢華,以黑、白、灰配以金色的邊框點綴,風格簡潔大氣,線條莊重古樸,很符合主人冷銳強勢的個性。
林茗需要打114問電話,顯然不是他的朋友了;難道又是個和那位水凝煙有牽扯的男人?
水凝煙不太喜歡出門,也不太參与各類社交,知心的朋友沒幾個。其中那個死黨江菲,算是其中最鐵的一個,也是唐思源最厭惡的一個。
有的人像海燕,敢於展翅高飛,乘風擊浪;有的人像鴕鳥,遇事只會把頭深深地埋到沙土裡。
「唐思源。」他簡潔地對著話筒報出自己的名字,拿過床頭柜上的紅酒,不急不緩地喝了一口。
但江菲也會流淚。
氣喘吁吁不知奔了多久,終於看到了一點燈光。
他慌忙打開窗戶,倚在窗邊大口大口地吸入凌晨清新的空氣。
晨光破曉,天邊已有了最初的一抹魚肚白,把遠遠近近的高樓映出了清晰的輪廓。
屋裡忽然傳出中年婦女的聲音,把原智瑜嚇了一跳。
唐思源截口說道:「不用林先生煩心,我會自己打電話過去找人。」
江菲很疑惑,問水凝煙出了什麼問題。
門鈴終於響了。
明知他要轉到法國讀書,明知他父母做主,他違背不了,她寧願讓他記住自己多一點,更多一點。
閑了還得幫她找人!
林茗還真的出門找江菲了?
這麼一大早,什麼人有興緻來騷擾他,並且不打手機,打這個都快成擺設的固定電話?
接通,在電量不足的提示信號中,林茗在說話:「凝凝,不用著急,我已經在1912附近的另一處停車場看到了江菲的車子。她應該在附近哪個酒吧里,我這就去找,你別擔心,一有消息我就告訴你。」
「哦!」林茗微笑,並不因為他的粗魯而憤怒,「那麼,如果唐先生找到,方便打個電話告訴我嗎?水伯母還不知道這事,我希望能儘快確定凝凝的安全,也好讓老人家放心。」
林茗走到他身側,「可以給我支煙么?」
對面接通的提示音響起時,唐思源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愛上這樣的男人,他忍不住為自己強悍兇悍剽悍的死對頭抱不平,不損上兩句,還真不舒服。
林茗往空蕩蕩的小區入口方向看了看,望向原智瑜,「原先生,我這就去找凝凝,能不能麻煩你在樓下守著,如果她回來了,你告訴我一聲,也好大家放心。」
「凝凝,你們在吵什麼啊?」
寬闊而修長的翠綠葉子像刀鋒一樣筆直銳利,簇擁著鮮艷妖嬈的藍色花朵。
給他一大早吵醒的水凝煙的朋友們,很快都否認了,其中只有一兩個能徹底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細細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
白下區的一座別墅中。
將她抱出酒臭熏天的車廂,又抱上電梯,打開門抱她進房間,原智瑜決定以後再和江菲爭吵時,一定要把她的體重作為很有震懾力的反擊要點提出。
天亮,各自分手。
嘆息一場迷離的愛情,嘆息一場破碎的激|情,嘆息一場和*圖*書浮世的夢境。
輕粉色的落地窗帘,象牙色的布藝沙發,五顏六色的抱枕,穿著禮服婚紗的洋娃娃,連床上的枕頭都是一對鯉魚的形狀。
不是鴕鳥不敢展翅高飛,乘風擊浪,而是鴕鳥早在物競天擇的遙遠過去里,失去了飛翔的能力。
已經打碎了的美好,她有種打得更碎的慾望。
她知道他不想走。
出神片刻,他好像才從睡夢中驚醒,飛快拿出手機,按下水凝煙的手機號。
長得再帥,風度再好,同時遊走在兩個女人間的男人,絕對不是什麼好鳥。

她也不知羞。
三口之家,有一間公司,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這個獨苗身上。
無意識地沿著江菲他們離開的相反方向,水凝煙慢慢地往前走著。
水凝煙沒有回答,狠狠按下了掛機鍵,像是用力大了,按得久了,就更能確保林茗的聲音能不再從手機中傳出。
他仰躺在雪地上望著陰霾的天,卻彷彿有晴天的蔚藍明亮倒映在瞳仁中,「九十九朵就好。我不想奢求,只要和我的凝凝一起過到九十九歲。我們滿臉皺紋,牙齒也掉了……我就喚著你,『喃喃』,『喃喃』,你就喚著我,『哼哼』,『哼哼』……」
他一面穿著衣褲,一邊開始撥打他手機上存下的水凝煙那些朋友們的電話。
又有了那年夏天整個人快要碎掉了的感覺。
那可能是一句絕望的無期限的詛咒。
天才微微的亮,遠遠有汽車的喇叭聲傳來,這卧房裡卻只有窗帘輕輕飄動的撲撲聲響,幾不可聞。

林茗並不接話,聲調保持著一貫的平穩:「那麼,唐先生知道她有哪些來往比較多的朋友?方便提供一下電話么?」
手機響了。
個中甘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據說,那是一種長在屍體上的花,代表絕望的愛。
馬路上那個看來清純的小女人連好友的男友都搶了,他居然會因為丟下她感到不忍心。
「我們的新房,要有一人高的結婚照,下面放一對絨絨的泰迪熊,上面掛著風鈴,風一吹,就鈴鈴鈴地響,像我們凝凝鈴鈴鈴地說笑……窗帘用米色的吧,陽光照進來時,暖暖的……如果太素了,再放上九十九朵像火焰一般燃燒的紅色鳶尾。」
「可我剛剛從那裡經過,並沒有看到有人在等車。」
「她關機了。」
後來的畢業照上,他臉上雖然浮著很淡的笑,可眼神很飄忽,放大了,甚至看得到滲出冷汗的鼻尖,白得發亮。
「哦,感冒。發了一整天燒了,傍晚才退了下去。」
「我早就讓她別和那潑婦呆在一起,越學越離譜,真不像話!」
才第二次見面,水凝煙就很不自重地和那男生上了床,同時也沒流露出少女應該有的嬌羞和痛楚,讓那男生認定,她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只是看上了他家的錢財,花八十元買個處女身欺騙他而已。
他只聽說水凝煙和江菲住在一起,卻沒不知道水凝煙的母親也在這裏,望著那穿著大汗衫走出來的水媽媽,不知怎麼稱呼。
水媽媽開始為江菲解裙子,頭也不抬地回答。
每個人都有他生命中最脆弱的時間段,最不堪一擊的柔軟處。
一一打過去,發現大多是些裝修公司、布藝精品店和傢俱店的電話。
「凝凝,說話啊,大家都在擔心你……」
校園北面人跡罕至的小山坡上,她不管他是不是因為離別在即而愁眉不展,抱住他俊秀的面頰親了又親,親了又親,將他親得痒痒的,忍不住便笑起來,然後抱緊她,將她壓倒在雪地里相擁。
老天其實很公平。
她只是本能地覺得,別人不找她,她也犯不著再找別人。
那一帶都有路燈,這時候行人又少,他不可能注意不到等車的水凝煙。
天很黑,兩邊的房屋和景觀樹浸在猙獰的黑暗中,像是一群注視著她的怪獸,隨時準備張開大口。
可江菲聽說了那句給她八十元的話,臉色都變了,忽然就抱住水凝煙,熱熱的淚水直滴到她的脖子里。
意識到水凝煙可能沒回家后,他第一個就想到要到這裏來確認一下,最好能從江菲或她朋友口中問清她的下落。
見她終日沉默,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江菲一有機會就把盛楓貶得一文不值,勸她另覓新歡,快快把那不長眼的負心人扔到腦後。
水媽媽給一捧,頓時眉開眼笑,「嗯,那丫頭還穿著臟衣服,我得去給她換下來。」
儘管這丫頭越來越彆扭,儘管在這母女倆的一再拒絕中,最近他已驕傲地不想再打電話給她……
原智瑜送江菲回家的路上,她倒也沒有撒酒瘋,可惜真的只能用爛醉如泥來形容了。
水凝煙是在很久之後,才知道世上根本沒有火紅色的鳶尾。
並沒有關機,也沒有來電顯示。
「呵,你還吸煙啊?」原智瑜遞了一支過去,「我怎麼瞧你這模樣,就不像個有煙癮的人?」
他雖是南京人,可常年住校,很少回家,說是父母和他本人都想鍛煉其自立能力。
但到凌晨四五點時,兩人都有點絕望了。
鳶尾也看不出本色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黑黢黢地消融在周遭的黑暗中。
而她準備留給盛楓的東西,她也決定要燒掉,毀掉,一點不剩。
唐思源草草敷衍了掛機,回到客廳在一隻抽屜里翻了一翻,便找出了一本電話黃頁,後面空白處記了好些號碼,也是以前水凝煙隨手記下來的。
而水凝煙還是慌張,慌張得全身都在發抖。


愈是妖嬈,便愈是覺得憂傷。
「不知江菲醒了沒有,我們得問問清楚,凝凝還有多少談得來的朋友,是不是住朋友那裡去了。」
這一回,原智瑜沒有心疼被江菲弄得烏煙瘴氣的車廂,從水凝煙手裡抽了面紙去為江菲清理穢物,等她稍微平復了,又將她從已經髒得沒法呆了的後座抱起,在前面的副駕位上坐了,扣上安全帶。
江菲還真是被所謂的愛情友情沖昏頭了,也不好好想想,她那烈火一樣性子,刀鋒一樣的話語,能不把男人嚇跑就已經很難得了,居然讓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和自己男友相處,和直接把男友拱手相讓有什麼區別?
他冷笑著開了車揚長而去。
同樣這樣一遍,一遍,又一遍,努力消耗著一分一秒緩慢流逝的時光。
林茗也就這樣不斷地打著電話,聽著法文的關機提示。
酒瓶被狠狠擲到地板上,玻璃四濺,紅色的液體在晨光中慢慢流溢著,像道道蜿蜒的血痕。
水凝煙有自己的行為能力,沒有人需要為她的失蹤負責,原智瑜也從不是喜歡東想西想把事情往自己頭上攬的人。
是藍色鳶尾。
很安靜,有一聲兩聲自行車行過的鈴聲,還有細不可聞的熟悉呼吸。
老天很公平,讓愛情的甜蜜收縮光陰,讓愛情的悲傷拉長歲月。
作為反比,它讓愛情的悲傷拉長了每一寸的歲月,讓每一瞬變得漫長。
水凝煙曾為他家有自己的公司驚訝,同時想起了自己平平的家境,很為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煩心,聽說后很久都不開心,還給盛楓取笑了一番。
繼續往前走,還是孤獨。
一夜沒睡,呆會回家洗漱收拾一下,就該去公司了。也不知中午能不能忙裡偷閒找時間休息一兩個小時。
「有一段時間吸得很兇,後來戒了。」
不少人家已經亮起了燈,陸續有早鍛的人走下樓,沿著幾處綠化帶跑著步。
紅酒在唇邊頓住。
當初依了水凝煙的主意,另外布置了這個獨立的空間給她住著,他一直都不知道是對是錯。
在離開前的兩個月,他常常會回家,一住幾天不回來,回校后就悶悶不樂,說是父母想讓他去法國,而他不想離開南京。
「水伯母有心臟病,經不起驚嚇。」林茗吐了口氣,「就為這個原因,江菲才讓我裝作凝凝的男友,不讓她擔心。」
又隔了好一會兒,才有很低很低的聲音傳出:「是……是誰……」
原智瑜有點緊張了,卻還只是笑笑:「別亂緊張,打她手機問下不就成了?」
虛弱的聲音,像一根細細的絲線,隨時要斷裂開來。
「哦,我想著我和凝凝比較熟……」
居然是個小小的花店。
其實是希望從林茗那裡得到水凝煙的消息,否則,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主動和這個頭號情敵有所交集。
眼看著前方有一條拐彎的巷道,她慌不擇路奔了過去,踏著六角型廣場磚鋪成的人行路,一路向前逃著,彷彿後面有個想吃人的怪獸。
她把鳶尾拿得離自己的皮膚遠一點,怕自己皮膚上散發的可怕熱量燙壞了它們。
她竟從沒擔心過他會變心。
最好水凝煙跟了這個姓唐的,讓林茗賠了夫人又折兵,江菲也出了口氣。

水媽媽踢踏著拖鞋,看一眼卧室里睡著的江菲,捏著鼻子,撓一撓頭上的亂髮,問:「這妮子還真喝醉了?凝凝呢?」
關上車門,他回頭看向水凝煙。
車子從水凝煙跟前呼嘯而過,帶起了一陣冷風,透過濕漉漉的T恤撲到身上,讓水凝煙有些站不穩,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
她哭著說:「凝凝,是我不好,我不該勸你這時候就去接受別的男生……」
原智瑜點頭,「嗯,果然很好很好,好到我都想不出江菲哪裡來的胸襟,心甘情願引狼入室。你當然也很好很好,監守自盜也不是有意的,對不對?」
「凝凝,凝凝,是你么?」
林茗笑著回答:「可不是么,一群朋友玩得高興,就喝得高了。醉的不只一個呢,這位原先生就是江菲的同事,剛叫了我一起送了她回來。凝凝送另一個女孩回家了。我想著今天晚了,她應該會在那個女孩家睡下,明天直接上班去。」
「江菲……估計沒那麼快醒。凝凝的性格別彆扭扭,朋友並不多。」
安靜的房間中,隱隱傳出千篇一律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她始終都不能相信,那個有著和她一樣清澈眼神的少年,那個總是一臉陽光燦爛微笑的少年,那個由著她溫柔撒嬌恨不得將她捧到手心的少年,竟會在短短半https://m.hetubook•com.com年裡輕易將另一個女孩捧到手心,那樣陽光燦爛著和他擁吻……
水凝煙正要奔開時,眼睛忽然瞥到地上的水桶中浸著的幾枝鳶尾。
林茗已微笑,走上前去打招呼:「伯母,對不起,我們太鬧,把你吵醒了。」
他轉身坐入自己車中,說道:「後面車廂太臟,沒法坐人了,你打的回去吧。如果打不著,就在這裏等著,我把江菲送回去再過來接你。」
八十元,代表的是欺騙,是算計,是不純潔。
「喂,你好,114服務台么?幫我查一個人的電話。」
「沒有。她出什麼事了?」
盛楓說,這年頭,一隻皮包就能裝一間公司了。就是大街上走著的行人,十個有九個是經理,還有一個是總經理。而他家的公司,只是比皮包裝的公司多了一個小小的門面而已。
茫然又走出老遠,隱隱看到前方一輛銀白的車輛,在路燈中閃著春日般柔潤的光輝,飛快地奔了過來。
那個死娘們根本不講理,回頭酒醒了,不記得她在醉夢裡怎麼罵人打人了,把水凝煙丟了的事算在他頭上,這可怎麼辦?
他向外看了看,懶洋洋道:「到現在沒回來……恐怕那個路段車少了點,有點難打。林先生,你應該盡一盡男朋友的責任,去接她一下吧?這時候可是好機會,她正需要你的幫助呢!」
水凝煙沒有見過他的父母,但盛楓曾經很多次提起過他的家庭。
門外的男人率先向他伸出手,友好一笑,「你好,我是林茗。」
其實只是在重複林茗已經重複了一個晚上的動作而已。
那天,剛和母親辦完離婚手續的父親,死於車禍。
Fay出事的時候,他正在禮堂等著她去參加他們班的畢業典禮。她說,要親自給他拍照,把他最意氣風發的形象永遠保存。
水凝煙不是笨蛋,這麼明顯的別有所指怎會聽不出?
幾乎來不及考慮,她側身躲到了一處公交站牌后。
手機終於沒電了。
可她一直沒有出現。
「那人的名字叫唐思源。登記的地址應該在白下區一帶……」
而他的額上,也開始滲出冰冷的汗水,巨大的驚惶和不安潮水一樣席捲過來,像每一次午夜醒來時的噩夢,讓他呼吸艱難。
幾個牌友剛剛散了,店主正用鉤子夠著捲簾門,預備關門睡覺了。
原智瑜笑不出來了,皺眉問:「她不會沒帶手機吧?」
這間卧房的電話機是卡通的米妮形狀,兼有鬧鐘的作用,以致這麼久以來,唐思源都不記得這房間還裝了電話,只將它當成了鬧鐘了。
撲面的夜風,依舊攔不住鼻尖滲出的細細汗水,早讓他失去了原來的淡定從容,波瀾不驚。
林茗狠狠吸了兩口,深深地吐了口氣,又望向十樓漆黑的窗戶。
他似笑非笑地問水凝煙:「那位林茗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要對你負起責來,照顧你下半輩子?」
唐思源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後來祖母提起時,總是流淚不已,說他從小就是個有靈性的孩子。
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為江菲換衣服吧?
戴著粉紅蝴蝶結的米妮話筒拎到他輪廓剛硬的頰邊時,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滑稽。
一遍,一遍,又一遍……
真不省心啊!
原智瑜淡淡一笑,「她和江菲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我不方便帶她同車回來,讓她自己打車回家。」
原智瑜對林茗為什麼吸煙又戒煙不感興趣,但卻不能不理因為他而丟了的水凝煙。
想到林茗對他的排斥應該也是不相上下。兩次不動聲色的交鋒,他那溫文爾雅下的驕傲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唐思源。
它讓愛情的甜蜜收縮了每一寸的光陰,讓每一天變得短暫。
直到想起水凝煙到現在還下落不明,這才重又皺了眉,嘆了口氣。
水凝煙便把這夜的事說出來。
路,還很遠,很黑,已經看不出會通向哪裡。
不過林茗肯拉下面子主動向他求助,他也不在意和他暫時保持聯繫,畢竟他同樣不希望水凝煙有個什麼。
其實並不多。

原智瑜懶懶說道:「人是我扔下的,要找我去找,你在這裏守著吧!」
林茗話語忽然急促:「送她回去?那你現在在哪裡?你不在家嗎?」
他撥通了林茗的電話:「我沒找到凝凝的下落。」
林茗反應極快,依然從從容容地圓謊:「是這樣的,那個女孩租的房子,就一個人住,凝凝怕她醉得厲害沒人照顧,所以跟去了。至於江菲,這裏不是有伯母嗎?伯母見多識廣,處理這些事很有經驗。讓伯母照顧江菲,大家不知有多放心呢!這不,我本來也沒和他們一起,就因為原先生不認識路,硬給凝凝叫過來帶路了!」
在夏天的冷夜裡唱著《一個人的冬天》。
「不行!」盛楓揚著修長的眉,眼睛彎作比冰雪更清澈的月牙,「我和凝凝的第一次,一定要在我們的新房!」
九十九朵火焰鳶尾,是不是代表九十九年絕望的愛?
「她沒有玩失蹤,只是不想面對而已。」林茗說著,又掏出了手機。
盛楓溫暖的鼻息在溫柔的親吻間撲在臉龐上,撲在脖頸www.hetubook.com.com里,溫馨而寧謐。
唐思源?
原智瑜點了支煙,鬱悶說道:「我不曉得那妞兒病著。」
「沒有……」紅了臉,她喃喃地說,「他怎會對不起我?他和菲兒……一向對我很好,很好很好……」
成年以後,盛楓的死,母親的死,到最後是和Fay的永別,他都曾隱約有過這樣的預兆。
原智瑜一邊開車,一邊幸災樂禍地想著,胸口憋了一晚上的悶氣彷彿散了開去。
水凝煙第一次看到江菲流淚,是在結束大二的暑假回到學校以後。
林茗點頭,走到江菲敞開的卧室前,只看了一看,已皺起眉:「凝凝……水凝煙還沒有回來?」
「似乎和江菲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晚上沒有回家。」
長長的黑髮在街燈下飄得有點凌亂,臉龐白皙無瑕,眼睛清伶伶的,透著小鹿般的彷徨和無助,此時細細的眉皺著,好像隨時便要忍耐不住地大哭一場。
林茗似乎更擔心她,擔心她著急。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掌心膩膩的冰冷汗水,沾濕了手機外殼。
當年盛楓棄她而去時,她正明媚得像一朵盛放的蓮花,唇邊綻開的笑容能在大雪天時掀起最溫柔的春光。
原智瑜打過兩次電話過來,問水凝煙有沒有回來;而他也打過好幾次電話過去,問他有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那輛銀白色的新君越呼嘯而過,以從來不曾見過的飛快速度,風馳電掣般駛開,終於不曾留意到站牌后那道孤凄凄的身影。
果然是個可以讓許多男人心生保護欲的漂亮女孩,我見猶憐。
據說那男生家本來要告她的,系裡因為江菲品學兼優,竭力從中調停;後來男生的母親又來見江菲,兩人好好談了一次,這事就不了了之了,連醫藥費都沒讓江菲出。
一個水一樣的女孩,偏偏和一個性子比烈火還可怕的猛女那麼親近,真讓人想不通。
原智瑜看清他後面並沒有跟著水凝煙,皺了皺眉,同他握了手,簡潔地自我介紹:「原智瑜,江菲的同事。」
原智瑜叼起一支煙,蹲在草地邊抽起來。
林茗沒有理會他話語中的嘲諷口吻,緊接著問:「在哪個路段?」
路和夜,一樣地長。
水凝煙低頭取了一串鑰匙,遞給原智瑜,「好,我自己回去就可以。這是門鑰匙,具體地址在……」
原智瑜在深圳和江菲相處了一段時間,雖然天天互相指責甚至罵罵咧咧,但矛頭一致對外時,公事上的合作得還算默契,心情好時便常聽她提起為之得意的男友和姐妹,深知江菲對這兩人看得很重,這時見事情發展到這樣的田地,倒覺得車上發了瘋的醉娘們要比站在馬路上一臉悲傷的小女人要可愛順眼得多。
在那樣明潔晶瑩的冰天雪地里,水凝煙紅著臉,抱著那少年的臉低低地說:「晚上……你到外面開個房間吧!」
而那男生再也沒有找過她。
江菲總說,她是個愚蠢的女人,感性得可笑;江菲又說,流淚是女人沒用的最好標記。
撩開窗帘望向窗外,天已大亮了。
也就是說,也不是非常寬裕的人家,支撐一個孩子出國留學,並不容易。
可現在他還是又撥打了水凝煙的號碼,情不自禁。
她感覺得出自己身體的滾燙,甚至連呼出的氣息都燙得鼻端陣陣酥|癢,想來明天會長出幾粒很不雅觀的水泡了。
那時,盛楓總是痴痴地望她,黑黑的眼珠里滿是迷醉,鼻子和耳朵凍得通通紅,雪白的羽絨服將他的笑容映得燦爛而純粹。
大約,從他才入學,他的父母便在做著讓他留學法國的準備吧?
原智瑜和林茗交換了手機號碼,便拉開車門,跨了進去,想了一想,笑著問他:「你們多熟了?熟到傍晚才和江菲分手,夜裡就對另一個女人負起責任的地步么?可真夠情深義重的!」

將江菲放到床上,脫了鞋,開了熱水器,取了熱水來給江菲洗了臉,草草擦去裙子上的穢物,他後悔沒將就些讓水凝煙一起坐車回來。
第二次見面時,那男生便將她帶去了酒店,而她也沒有拒絕。
那男生興緻高昂地折騰她時,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具木乃伊,不哭不笑,不痛不癢,不驚不喜。
她不解。
可雅不雅觀,漂不漂亮,似乎也沒什麼重要吧?
已經不抱希望時的突然冒出的希望,反而讓他怔了片刻,直到彩鈴停下,才意識到已經接通了。
原智瑜開車回到了樓下,把車子和林茗的並排停了,走出來看一眼林茗發白的面容,臉色也很不好看。
新房裡打算放這樣的花,難道盛楓在那時便料定了最後的結局?
並沒有覺得特別冷,或許是因為一直就處在深夜的陰冷陰冷中吧?
如果不是眼前還有著這些,他真的懷疑,自己這一場匆匆到來匆匆結束的婚姻,只是一場沒來得及展開情節的春夢。
她手腕上的疤留下了很深的印記,而盛楓的一去不返也印證了江菲的猜測。
從他的話語態度可以看出,他的確在擔心江菲,可水凝煙似乎有種錯覺。
「不用了。」水凝煙懶懶地說著,聲音彷彿漂浮在半空,「她朋友已經送她回去了。」https://m•hetubook.com.com
就衝著害他出了一身汗,都該勸她減減肥。
江菲和他作對都都作成習慣了,他還去維護她。
今天管起江菲的閑事,不就是平白給自己找了場麻煩?
「我才和她通過電話,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她就掛機了。然後……一直關機。」
那些怪獸似乎在眼前旋轉著,讓她腳下一陣陣地浮軟虛飄,便跑得更快了。
生怕錯過了正在等侯的電話,他有些手忙腳亂地趕忙換上備用電池,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
他不認為自己有靈性,只是相信人類對於和自己最親近的人,總有著天然的感應,只是有些人強,有些人弱而已。
雪花透過圍巾鑽到了脖子里,有著南方冬天特有的刺冷,可她卻覺不出。
他在她耳邊呢喃:「凝凝,我不想走,其實我不想走。」
原智瑜踏入車中,正要關門離開時,忽然聽到林茗在說話,好像電話通了。
臉龐上冷肅慣了的線條便柔軟了下來。
男人的劣根性哪!
他抱著她嘻嘻笑著,在雪地里滾來滾去。
連結果也是重複著林茗得到的結果。
門開了,他和門外的男人都是一怔。
「NH大廈前。」
到時雷鋒沒當著,色狼的稱號可就逃不脫了。
那一晚,江菲沒有回來,據說給學校保安逮過去關了一晚上。
她揀了塊板磚揣在她的大包里去見那男生,見面后一句話沒說,拿出板磚就敲在那男生頭上。
水凝煙,他的凝凝,不論心裏怎樣的冷淡涼薄,到底曾把這裏當成家,並辛苦經營過。
唐思源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凌厲的眉眼跳了一跳,抓過手機看了看。
按了,再撥,再撥……
林茗和原智瑜鬆了口氣,正要打聲招呼離開時,又聽水媽媽說道:「也不知凝凝有沒有帶葯在身邊,才好些,半夜三更折騰來折騰去,可別折騰得又不舒服。」
盛楓送給她的一切東西,都已經被她燒了,毀了,一樣不留。
至於為什麼再也不理她,她也不清楚。
也許是因為身體還沒來得及從更深的痛楚中恢復,那一晚,她並沒有感受到做女人的愉悅,也沒有感受到少女蛻變成女人時的痛楚。
而他,也不是第一次有這種無法掌控自己命運走向的悲哀和慌亂。
臨走時,男生望著床單上的一團殷紅,嘲笑著問她:「要不要我給你八十元?」
江蘇移動以它的固有頻率,不厭其煩地告訴他:「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所謂的處女,可能只是花八十元在街邊情趣店買回的一點障眼法,卻毀了男孩女孩自以為堅不可摧的愛情。
只有手中的藍色鳶尾伴著,像誰在輕輕嘆息。
忽然,電話鈴大作,打破了一室夢幻般的安靜。
林茗調轉了車頭,選擇了可以一眼看到通往這邊樓道所有路口的位置,默默等候。
盛楓學著老頭兒老太婆沒牙時叫著對方「凝凝」和「楓楓」的聲調,把水凝煙笑得捧住了肚子,雪花直踢到他的臉上。
豎起耳朵仔細聽時,立刻就失望了。
一成不變的關機提示惹人煩躁。
「我也不至於認不出她。」
可在二樓,卻有一間和整體風格極不相符的小小卧室,裝修得清清淡淡。
「凝凝,回答我!」
原智瑜接過鑰匙,關上車門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像女友說的那樣,很賤。
「哎,問問她媽去,也許知道些。」
「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唐思源連問了很多聲,另一頭好久沒有回答。
林茗等二人下了樓,站在各自車前,臉色都已不太好。
「我剛打過,還是關機。鐵了心關機,又有誰能找得到?」原智瑜打著呵欠,已經預備撤退了。
她原也不過想毀掉一點東西而已。
後來,水凝煙無意在網上看到一則小說,名字就叫《八十元的處女》,說一個已經不是處女的女孩和一個男孩相戀,已經預備結婚了,卻因為男孩出差時的一次外遇而分手。分手的理由,男孩的新女友跟他時還是處女,他不能傷害一個清清白白跟他的女孩。後來這位新女友成了男孩的老婆,因流產去檢查時,他們才知道她已流產很多次。
那種有著烈焰一樣顏色的鳶尾,只在滄月的小說中出現過;現實中雖有火焰鳶尾這一名稱,開的卻是黃色的花。
這裏連路燈也沒有了。
「唐先生,我是林茗。請問,今天凝凝有聯繫過你么?」林茗的聲音很沉靜,但掩蓋不住隱約的疲憊和擔憂。
話雖這麼說,林茗還是立刻按下了號碼。
「江菲……嘿,我倒不知道她是這麼個大好人!」
因此,水凝煙從不阻止他出國,只是擔心分開以後的歲月會變得漫長,漫長得讓她受不了。
水凝煙嗅了一嗅,什麼味道也沒有。
一路上,他開得雖是飛快,也隨時在留心著有沒有那個熟悉的單薄身影。
而這位就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了?
水媽媽也沒那麼好糊弄,立刻抓住了其中的漏洞:「這丫頭沒糊塗吧,不會讓你們送那個女孩回家,她送江菲回來嗎?那些大多是江菲的朋友吧,又不是太熟,住別人家去幹什麼呀?」
卻只能在無可奈何中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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