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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

有阿黃汪汪而吠，有小白哀哀而鳴，有瓊響幽幽而訴，又有來往人群腳步雜沓，有嘩然驚叫，有竊竊私語，如蚊蠅般盤旋于耳邊，揮之不去。

歡顏每次看到他這樣的神情時，總是下意識地避得遠遠的。

他輕輕喚道：「歡顏！」

「嫌棄……」許知捷鼻子里笑了聲，到底有些中氣不足，只道，「我不嫌棄她。可我只怕逃不了要娶那個霍安安為正室王妃了。歡顏無依無靠的，恐怕日後會吃苦。」

她甚至不敢抬手去拭一拭眼角的淚水，生怕些微的動靜便驚動他，讓他發現她已經醒來。

他這是第幾回被斷弦割破了手指？

一床一榻，一桌一椅，看著簡潔大方，細細品味都各有格調，無聲地彰顯著某種不張揚的奢華。

這樣高貴而驕傲的男子，絕不願意旁和圖書人看到他內心的脆弱和彷徨。

她已換了乾淨的衣衫，卧在柔軟的錦衾中，嗅著沁人心脾的伽南熏香，卻無法忘懷囚室里先後被兩個男人按于地上的狼狽。

「現在？現在叫我怎麼娶她？那麼多人瞧見了……好歹得等隔上一年半載，等那起嚼舌根的閑人忘了這些事才能娶吧？二哥，你想讓我成為天下的笑柄，還是想讓她被人指著脊梁骨？」

捷健如飛的腳步聲后，門扇被「砰」的一聲重重關上。

她不曉得自己怎麼從那間宅院回到了錦王府。但錦王府里的人，包括許知言、許知捷，分明都已知曉了囚室中的事，甚至是她暈過去后的事。

許知言成年後住在萬卷樓的時候多，但這裏依然收拾得精緻典雅。

零亂的音調，越來越沉。

和-圖-書讓他認為她昏睡著，什麼也沒聽到也許更好。

心頭由恍惚漸漸轉作清明時，她聽到的是少年憤怒的控訴和冷笑。

她一眼便認出這是許知言的卧房。

歡顏咬著唇沒有回答，更沒動彈。

歡顏漸漸恢復神智時，只覺周圍喧鬧得厲害。

輕帷后，那個孤孤單單坐在琴案邊的男子，睜那雙好看卻散漫無神的眼神，默然對著許知捷離開的方向，手指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撥著弦。

那廂許知捷停了好久，忽含憤冷笑道：「若不是因為她，我又怎會給逼著娶那個潑婦！」

也許後來發生的事比她想象得更不堪，許知捷才會如此憤怒，許知言才會如此失態。

他的面龐雪白，被透過薄帷拂來的陰影映得有些恍惚，彷彿夏日臨湖觀荷，他目不能視，只能那樣靜默地獨wｗｗ•hｅｔｕbｏok•com.ｃom立於柳蔭之下，輕嗅荷葉清香，——湖光水色倒映著他的臉龐，那般的飄忽而憂傷。

他慢慢站起身，摸索著走向床榻。

「錯不在她？那二哥你說說，她瞞著你，瞞著我，無緣無故地跑那荒山野嶺做什麼？二哥，你說她到底有沒有把咱們當自己人？」

忽而，重重的「錚」的一聲，弦又斷了。

這樣潔凈華貴的地方，越發對比出歡顏一身狼藉，甚至骯髒。

好像越是古老珍貴的琴，彈奏越要小心。有了年代的琴弦奏出的樂聲雖圓潤，卻已不複原來的牢韌。稍不注意，便斷了。

是許知捷嗎？

不是他平常設在萬卷樓的卧房，而是當今五皇子錦王殿下十二歲時便住著的寶華樓。其敞朗華麗，僅次於當時他太子父親所住的安華堂。

屋中一時靜https://m.hetubook.com.com寂。

他覺出有熱流在掌間滑過，用左手輕輕去按壓，卻連準確的傷口處都把握不了。

許知言已拂開輕帷走了進來，蹙緊的眉卻舒展開來，一如往日的平和寧靜。

他看不到她。

歡顏已淚流滿面。

許知言又喚了一聲，沒有聽到回答，眉頭便重新皺起，緩緩坐到床沿，替她掖了掖被子，便怔怔地對著前方出神。

即便正與許知瀾相依相偎，好像也會為著這離群索居的男子隱隱心痛。

好在，並不疼。

她的手足依然酸軟無力，肩頸間有若干可疑的青紫印記；想來衣衫掩住的地方，有著更多可以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的傷痕。

可悄然離去后，她總有許久的心神不寧。

當一個人心在疼時，身體上的傷痛似乎可以被輕易忽略。

「我？我有什麼不能和人說的心事？」

「你www•ｈetubｏoｋ.ｃｏｍ•ｃoｍ喜歡歡顏，但你一怕母后阻攔，二怕失父皇歡心，三怕人言可畏，加上歡顏受辱，你終究是嫌棄了她，對不對？」

有一聲兩聲琴弦被挑動的嗡嗡聲中，許知言低緩地說道：「若她再不嫁人，才會真的給人指著脊樑嘲笑。此事錯不在她。」

此時卻無人失聲驚呼，緊張地抓過他的手，用帶著她體溫的絲帕為他纏裹傷處。

聽著還是這樣年少衝動，意氣用事。

可她現在避都無從避。

「歡顏有你，有我，怎能算無依無靠？」許知言依然在有一聲沒一聲地拂著弦，淡淡地說道，「提到霍安安，你不久便會娶她。一年半載后，霍安安已是英王妃，她又怎容你再娶側妃？倒是成親之前，她一個女兒家，再怎麼膽大潑辣，也不好插手去管未婚夫的床第之事。」

「誰沒有些不想和他人提及的心事？比如你，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