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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神秘兮兮地待說不說，卻很篤定地指了指頭頂。

夥計側頭問道：「什麼？」

歡顏僵住，手指一根一根地鬆開，一點一點地冷下去。

夥計大是激動，忙過去仔細打聽，再也顧不得理會眼前木頭一樣的呆美人了。

誰的淚水，落了滿地……

夏輕凰看向歡顏，「嗯，神奇，神奇。」

她走到街角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遠遠地望著那個被人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男子。

歡顏指尖不覺發顫，忙低了頭喝茶。

夏輕凰沒有動，只默默地看向她，慢慢地問：「太子妃，你……確定？」

「父王，父王等等我……」

他為什麼……在如此喧鬧如此嘈雜的聲音里，忽然聽到了那個思念了多少年的聲音？

這麼美麗的女子，看著也是副聰明樣，怎麼就能呆成這樣？！

「為什麼我們不認識她？」

只有紅楓點點，如血飄落。

歡顏忽然之間渾身顫抖，忍不住向前面走了兩步，仔細凝望著那個小男孩。

他已習慣。

「歡顏！」

他曾說，他將在雙目復明後為她學繪畫，描摹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愁；可他終究連她的模樣都沒ｍ.heｔｕbｏok.coｍ.cｏｍ看到過。

要怎樣的情深緣淺，才會這樣的相念不相見，相逢不相識……

「我確定。」

「思顏，她是我們的親人。」

抬指拈起，久違多少年的淡淡葯香撲鼻而至。

天下雨了。

她轉頭望向天空，淚珠忽然間一串一串地掉下來。

夏輕凰跟在她身後，急急地扯她道：「太子妃，時候不早了，只怕太子已經在茶樓等我們了，咱們快回去吧！」

瓦片上面好像還有屋脊，屋脊上面還有白雲……

「瓦片？」

他回過神來，看向愛子，「怎麼了？」「那裡有個姑姑在看著你哭，看著我哭！」

正嘆氣時，那邊有人叫了一句什麼。

楓下誰遺落的帕子，尚有淚痕斑斑。

前方之人紛紛讓路，詫異地望著這對父子，望著這對父子奔跑的方向。

忽然間心痛如絞。

他再不玩鈴鐺了，小手不知不覺地垂了下來，怔怔地斂了笑容，迷惑地看向她的方向。

「聽說這錦王爺近來親身在幾處重災區巡視災后恢復情況呢，有見到的人說，長得也是神仙模樣啊！聽說皇上一直在猶豫立誰ｈeｔｕｂoｏｋ•ｃoｍ•ｃｏm當太子呢，這下不用猶豫了吧？連佛陀都託夢說錦王爺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啊！你們想想，他本就是皇子，是王爺，再尊貴會是什麼呢？」

剛剛曾忽然心悸，留意尋覓卻並無所得，讓他斷定他只是幻覺。

真是他聽錯了嗎？

「屋頂上面呢？」

一角鵝黃的衣袂，如明艷而絕望的雲朵，翩然飄過紅楓，飄過牆角……

歡顏並沒有打算靠近。

眉梢眼角，是歷盡災劫后不動聲色的沉凝。

「那裡！」

是他聽錯了嗎？

這些年來，他有過無數次的幻覺，覺得歡顏回來了。

他正玩著金鎖上垂著的小鈴鐺，聽著那丁鈴鈴、丁鈴鈴的響聲，小嘴巴便咧開，笑出一對酒窩，一時卻分不出像歡顏多些，還是像許知言多些。

身後的小世子忽然扯他的衣服，說道：「父王，父王！」

「那裡？」

夥計開始無語望天。

眼前全都是人，遠處也全都是人，他分不出她會是其中的哪一個。

夏輕凰笑道：「這麼看來，錦王在這裏的名聲一定很好吧？」

「就那姑姑嗎？她是誰？」

他站的位置相對高和_圖_書些，便是隔了那麼遠的距離，她都能清晰地看到他沉靜如水的笑意。

那邊有人道：「錦王到那邊粥場了！王妃、小世子，全都來了！」

她便是此刻站到了他面前，只要她不開口，他都未必認得出她。

這麼多年來無數次幻覺中的一次而已。

什麼人都沒有。

「天花？」

她慌忙將自己的臉龐藏到楓葉間，但轉頭又自嘲而笑。

他扶楓而跪，明亮的眼睛里，有淚光轉瞬湧起，串串滴落。

小世子指向前方。

「因為那時，你沒有記憶，我沒有眼睛。」

歡顏有氣無力地答道：「帽子？」

小世子終於甩著短腿氣喘吁地趕上了父親，不解地問：「父王，你為什麼哭？」

夥計忙把手抬得高些，重新向上指了指蟄。

他們愛得那麼久，那麼深，可他……根本沒見過她！

他只要喚一聲，她就會應他；他只要一伸手，她就會握住他。

那個與她相依相扶了十余年的男子，那個與她誓相白首的男子，那個約定了一起走遍萬水千山的男子。

已有官兵在施粥場附近維持秩序，不讓太多人靠近，並勸導聞訊前來圍觀參拜的人群離開。

和_圖_書「好……」

他的身畔，立著錦王妃慕容雪，卻比四年多年更加俊美端莊，懷抱小世子凝望夫婿時，更多了幾分屬於母親和妻子的溫婉嫻雅。

好久，她猛地握住夏輕凰的手，說道：「輕凰姐姐，我們去看看！」

歡顏凝噎良久，才啞聲道：「好……」

「因為父王又錯過了想尋找的人。」

他雖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她能在他耳邊低低笑語，她會在他懷中委屈哭泣……

「屋頂？」

在看她嗎？抑或，只在看楓樹？

「天花上面呢？」

忽而抬頭，烏溜溜的黑眼睛轉動著，不知怎麼就對上了歡顏的目光。

那男孩脖間掛著嵌珠鑲寶的一把金鎖，身著寶藍色的小小錦袍，愈發把那小小面龐襯得粉雕玉琢，精緻可愛。

他失聲驚呼，再也顧不得旁邊慕容雪失色的面容，推開圍住他的眾人飛奔過去。

遠處的許知言全身都僵住。

小世子從母妃無力的手腕里掙脫出來，甩著小短腿追他的父親。

他倉皇地抬頭，按自己十余年失明形成的習慣，努力地去傾聽，目光卻完全跟不上他的聽力，無能為力地在包圍著他的人群里四處打量，卻不知該往哪裡尋覓和圖書。

小世子，小世子……

歡顏想對他笑笑，可不知怎地，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怎麼也忍不住，簌簌地直往下落，只得用帕子死死掩住唇，才能堵住快要溢出來的嗚咽。

來的不僅是美男子，更是當朝最尊貴的皇子。

那雙眼眸果然又收了回去，安靜地投注在正向他回話的老農身上。

歡顏不僅臉上木然，連腦中一時也木了。

他像是覺出什麼一般，一邊與人說話，一邊抬頭往這個方向掃過。

夥計道：「錦王爺那人品，那還有得說？當今的嫡長子啊，何等尊貴！聽說從小失明，都不忘時刻虔敬禮佛，與人為善，然後到今年四五月間，忽然就有佛陀託夢，說他原就是天上神仙轉世歷劫。如今災劫已滿，福報將至，下半世將貴不可言！夢醒來時，眼睛立時就恢復光明了，你們說，神奇不神奇？」

最終，她這麼說。

她哭得很絕望，臉色如天空般灰白灰白。

可剛那一聲凝在哽咽里的「好」字，也是幻覺嗎？

雖然，如此的微弱和遙遠……

她看到了一雙完美之極的清亮眼眸，明如寶珠，靜若深潭，困惑般在她附近的人群間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