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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仁早已料著必是哪個皇子暗動手腳，平生又最偏寵許知言，聽得許知言進言，便恨得切齒，礙著楚瑜勢力龐大，又無十足證據，一時不便拿他們怎樣，卻也對許知瀾頓生惡感。

被他厲言呵斥，親手趕逐，一步步走到黑暗裡，走到風雨里，用山石磨礪手足，用絕望堅韌心志，換來他眼前明亮世界，——看得到所有人，卻再看不到她。

歡顏想起他當年種種相護相救之情，又是傷感，又是親切。打量他模樣時，比四五年前已完全脫卻稚氣，連眉眼間的英氣也似磨挫了不少，頗有些意氣消沉的模樣。

歡顏向外踏出一步，又退了回來，猶豫道：「阿尋，他未必是想見我的。只怕……只怕是找你有事吧？」

它是如此盡忠職守不辭勞苦的小白……

問效用時，一味是止咳平喘的，一味是益精補腎的，且都不能單用舉。

許知捷很鄭重其事地收下來，蕭尋卻哭笑不得，暗自吩咐管事另行預備禮物讓英王帶回，卻多是些珍貴簪環首飾並一些蜀緞，寫上名貼，只說是蜀太子妃送給英王妃的。

片刻，蕭尋笑道：「小白狐，看來他很想見你呢！聽聞他昨日才從災區巡視回來，不想這麼快便過來了！」

歡顏點頭嘆服，忍不住又問道：ｗwｗ.ｈeｔubｏｏｋ•cｏｍ•cｏm「錦王也是靠錦王妃娘家支持才得以立穩腳跟，那錦王妃又是出身將門……是不是也像英王妃一般管束自己夫婿？」

蕭尋走到她跟前，默然凝視著她，然後笑道：「本來就不用你操心。錦王妃才智謀略，勝英王妃十倍。以往錦王雙目失明，不是她鼎力支持，不是她代為發號施令，他怎麼和楚瑜那些人斗？再則，她若像英王妃那般兇悍無禮，又怎會贏得錦王歡心？需知他們夫妻恩愛，鶼鰈情深，是吳都城出了名的。旁的不說，當年你託付給錦王的孩子，如果錦王妃小心眼些，能認祖歸宗就不錯了，又怎會當作自己親骨肉般養著，還立為世子？」

指間的溫度猶在，懷中的伊人已遠。

歡顏只覺他雖臉上含笑，眸心卻有種說不出的幽沉，低頭細一思量，才覺這話問蕭尋太不妥當，忙道：「我也只是隨口一問。他……既得皇上寵愛，如今又已雙目復明，想來不用我操心。」

歡顏徬徨之際，蕭尋已拉著她走出門去。

兩人都是一怔。

蕭尋遂備了筵席，留許知捷用了午膳，敘了好久的往事。

這樣想著時，她的眸光又迅速黯淡下去，自嘲道：「我在做夢呢！」

許知言便輕輕地笑和-圖-書了笑，「小白，這些年辛苦你了！」

歡顏想了想，才明白過來，「你是怕英王來這一次，又會給英王妃誤會？」

那是下人的茶房。

歡顏勉強笑道：「這麼說，我還該感激錦王妃了？」

歡顏……自然更辛苦。

英王從小也被嬌寵著的，自是不肯服輸，故意納了幾名姬妾，有時索性住于別院不肯回府。

但他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他，也許已沒那麼重要。

第一個衝著歡顏前來拜訪的，是五皇子英王許知捷。

包括蕭尋擊垮叔父慶王，讓他永世翻不了身；包括太子妃很詭異地被劫匪「害死」；包括隨嫁的滕妾歡顏在失蹤四年後莫名地出現在蜀都，在兩國君主的默許下認祖歸宗，成為新的太子妃；當然也包括此次隨了蕭尋一起回到吳都。

小白猿瞪著他大叫兩聲，卻像是在抗議了。

蕭尋沒笑，卻問道：「假如他說願意把孩子還你，卻要你留在他身邊呢？」

蕭尋笑道：「你們從前便認識，英王也的確是過來看望你的，我們防著些總沒錯兒。不為英王著想，也該為你的清譽著想，何必招英王妃不痛快，再惹出許多閑話來？」

歡顏一呆，好久才勉強笑道：「你胡說什麼呢，他早就不想留我了。如今他需要錦王妃這樣https://m.hetubook.com.com的賢內助幫忙，自然更不想見我。」

可即便他已收到令她隨嫁蜀國的聖旨，即便她中劍倒地，即便他還是個瞎子，他依然認為他們的未來還會很長，很長。長到他可以慢慢搬去所有擋在前面的阻礙，執緊彼此的手，看一輩子的雲聚雲散，花開花落。

許知言正被人引著往大廳走。

周圍之人大驚，有急急拔劍出鞘打算護衛的，也有跟許知言許多年的，盯著那頭白猿呆住了。

她已付出夠多。

他依然是多少年前習慣了的寬衣大袖，素青錦袍，但他不知道自己越來越接近這個天下的最頂端的同時，有沒有失掉原來讓她痴迷的某些氣質。

歡顏不覺眼睛亮了，說道：「是啊，他們都還年輕呢，說不準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不然，我去和錦王說，讓他……讓他把孩子還我，只怕他還是肯的吧……」

蕭尋待客許久，聽他問起歡顏，才請歡顏出來相見。

他見歡顏容色未變，反比先前更多幾分超脫秀逸，風姿絕世，倒似頗為欣慰，點頭道：「到底二哥眼光不錯，蕭兄果然待你好。如此……我也放心了！」

後來許知言漸漸參予政事，更是設法分化楚瑜勢力，甚至將他趕到了京外任職。若不是許知捷那裡鬧了一堆笑話出來www.hetubook.com.com，許知言對付楚瑜之際，他早該趁機奪得儲君之位了。

再多的悲傷，他也得一個人背負；再多的苦水，他也得一個人咽下。

話未了，那廂忽有人急急過來稟道：「回太子，太子妃，吳國錦王求見！」

他早已失去了她；她早已不再屬於他。

或許，她還在怨著他，恨著他。

他仔細地打量它，「是你嗎？小白？」

那幾年許知言雙眼尚盲，太子儲位無非三皇子和五皇子兩人在爭奪。誰知許知言查出當年聯繫聆花換他眼藥、嫁禍歡顏之人，正和楚瑜相關，且和三皇子許知瀾有脫不開的關係。

到如今尚不能被歲月沖淡的一切痛楚，都是他應得的。

他甚至曾在途中頓了頓身，抬頭看向另一側的某間磚房。

待送走許知捷，蕭尋才告訴歡顏，英王妃霍安安忒是厲害，便是英王多與其他女子說幾句話，都會打翻了醋罐子在府里鬧個底朝天。

蕭尋便垂眸向她輕笑，「你擔心錦王？」

誰料會是一夜之間的灰飛煙滅，萬事成空。

有著熟悉的觸覺，入手卻覺沉了許多。

他至今都想不出那個只會在他跟前看書下棋摘花採藥的嬌俏少女，出了錦王府連路都不認識，該怎樣用她纖瘦的腳，一步一步地去丈量他們曾約定一起走遍的萬和-圖-書水千山。

頭頂忽然「吱」的一聲，卻是一頭小白猿凌空而降，猛地撲在許知言懷裡，幾乎把他撞得一個趔趄。

蕭尋卻已攜過她的手，說道：「他既是我故交，也是你舊主，算來都不是外人，一起去見吧！」

即便許知言當年那樣狠心地捨棄她，她還是下意識地想起當年他待她的好。當年，他還說若是嫁她，會拿他自己當陪嫁呢？

許知言抱住小白猿。

幾回大鬧下來，霍安安聲名不好聽，許知捷也未必好到哪裡去。

蕭尋微笑道：「也不用感激吧？她始終沒有生育，只怕心裏也在感激你送了個孩子給她呢！若她有別的孩子，咱們把那孩子要回來帶蜀國養著也使得。」

歡顏才知當年她被吳帝下令囚禁后，許知捷也曾暗中相助救治，更是感激，卻去將自己帶來的極品藥材送了兩樣給他。

它還記得他，他居然不記得它了嗎？

他不是第一次來蕭府，卻是第一次看到蕭府的情形。

他記得清楚，那天，是他和歡顏相處的最後一夜。

歡顏趔趄了下，便跟在他身後，神色已是忐忑。

比如，他已四年多沒彈過琴，沒聽過杏花飄落的聲音，沒喝過一口紅泥小茶爐泡出的飄著梅香的清茶。

她說著，已轉頭走到窗邊喝茶，再不看蕭尋一眼，臉色卻已微微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