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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他那雙忽然間寒意四射的眼睛，歡顏到底氣怯，怎麼也沒勇氣再說一遍，只哆嗦著唇道：「我的命是他救的，我的才學是他教的，我差不多算是他帶大的……沒有許知言，就沒有我。我不會看著他死，我怎麼也不可能看著他死！」

雖是踉踉蹌蹌，甚至摔倒了兩次，卻又飛快爬起，只顧向前衝去。

「我只以服侍過他的故人身份過去，不行嗎？」

自古以來，皇權交替更迭，人命都與螻蟻無異。往日人人稱羡的權勢地位，轉眼會成為懸在自己脖頸的鋼刀倆。

那酥麻，立刻如雪崩般瘋狂襲來。

歡顏脫口問出，然後猛地悟了過來，臉已刷地白了。

楚瑜便柔和了聲線，說道：「你既然開口求我，我也不會完全置之不理。可目前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論是我，或者蕭尋，都已無能為力。唯一慶幸的事，小世子被錦王妃帶走了，暫時應該平安無恙。你既牽挂他，回頭我和蕭尋一起出面，設法把那孩子要過來給你帶回蜀國去，既能為錦王留下一線血脈，也能時常帶他去拜祭你娘，豈不兩全其美？」

楚瑜冷笑道：「若是皇帝寢宮內外盡數被章皇后的人掌握，知道得越多的人，只怕死得越快！便是有些人留著有用，此時也不會放他們自m•ｈｅｔｕｂｏok•ｃｏｍ.ｃoｍ由。」

蕭尋忙道：「你要尋什麼？我來幫你找，你先回床上去卧著吧！」

歡顏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用力一甩，已甩開他的手，含淚道：「我知道你為難。那麼，我也不求你了，我自己去找他！」

蕭尋勉強笑道：「嗯，我會教她……只要她肯聽！」

蕭尋不敢看她那雙因高燒和痛苦糾結而灼亮得怕人的眼睛，闔了眼嘆道：「歡顏，對不起！」

歡顏一愕，然後眸光很快地寂靜下來，「那麼……你給我一紙休書吧！我做什麼便再與你無干。」

蕭尋急忙縮手時，只見一隻蜜蜂大小的蟲子正被歡顏拂回袖中。

楚瑜緩緩道：「他們抓到了最好的機會。錦王妃一向是錦王最好的聯盟者，但她昨日離城，至今未歸；太醫們始終認為皇帝還可以拖一陣子，錦王不會猜到皇帝駕崩，便不會疑心，必會領旨而去。一旦宮內變生不測，錦王一系群龍無首，根本無法跨越那道紅牆相援！」

歡顏脫口問道：「有遺旨嗎？」

蕭尋道：「我在。你要什麼？」

歡顏道：「我求你，我求你，你還是不肯嗎？」

蕭尋靜默，然後輕聲道：「歡顏，蜀國目前也有大麻煩，不適合干預吳國皇位之爭。」

歡顏和_圖_書哆嗦著唇，卻笑道：「你答應得太快，小蟹也答應得太快了。你和楚相這樣的英雄豪傑，原不可能做這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蠢事。謝謝你還肯裝裝樣子還哄我這個蠢人！」

蕭尋急忙趕過去，歡顏已一頭鑽入房中，卻在她的藥材之中不斷翻找著什麼。

歡顏道：「你能不能派人通知錦王，阻止他入宮？」

楚瑜看向門外，輕聲道：「我出門時聽到宮裡已經傳出旨意，宣錦王許知言入宮。」

歡顏只覺自己上下齒關都在打著哆嗦，好容易才能問道：「他們……想做什麼？」

「這不一樣。阿尋，現在可能有難的是他！」

手背驀地一麻。

「皇上已經駕崩，怎麼又傳旨了？」

楚瑜便道：「我也不方便久呆，這便告辭了！你且勸勸她，順路好好籌劃籌劃，你下一步棋怎麼走才好。」

他恨恨道：「你再說一遍！」

楚瑜穿著極普通的素藍衣衫，看著不過是個風流名士的模樣，顯然也是簡裝而行，不欲惹人眼目。他和蕭尋來往甚密，幾乎無人不知，本不需要顧慮這麼多。

「嗯……」

他轉頭看向蕭尋，「這道理，蕭太子該從小便懂得的，得空兒也得教教太子妃才是。」

楚瑜一點頭，臨走出去前，又忍不住看了眼歡和_圖_書顏，悄聲道：「等豫王繼位，你只管趕回北疆處置糧倉被襲之事，吳國這邊我會勸新帝出兵相援。可千萬記住，把她看緊些，萬萬不能在這關頭給你惹禍。唉，果然是母女，都是一條筋的！」

「可如果你去了，有難的就是我，以及……我身後的蜀國。」

歡顏道：「因為我，錦王妃已經負氣離京，便是有所預備，人都不在，又怎麼付諸行動？你要我在這裏等著……安心地等著報來他的死訊嗎？——他正在步向險境，他即將陷入圈套，他很快慘死在別人的刀下，你要我……靜觀其變？」「可是，歡顏，這樣的時刻，你應該和誰共患難？」

蕭尋便道：「好。」

歡顏扶著牆，幾乎站立不住，只冷笑道：「這算是兩全其美嗎？」

歡顏眸中有淚，愈來愈厲害的高燒讓她的雙頰由蒼白轉作不正常的赤紅。她定定地看著蕭尋，忽然將右手覆在蕭尋抓住他的手背上。

雖是意料中事，蕭尋、歡顏也不由地心裏一緊。

蕭尋扶她的肩，柔聲道：「你病得不輕，還是先回床休息要緊。」

歡顏彷彿點頭，又彷彿沒有，人卻已奔了出去，直奔向卧房。

歡顏道：「若不試試，怎知道來不及？」

楚瑜道：「歡顏，你不懂。人生在世，無非弱肉強食，你死https://m.hetubook.com.com我活，意氣用事最不可取。審時度勢，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和自己想保全的人就夠了。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算得什麼英雄豪傑？都是些自尋死路的蠢才，死了也只是活該！」

蕭尋走近，一摸她額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已燒得燙手，忙柔聲道：「歡顏，先回房休息休息，等你喝了葯，身體好轉些再作計較，可好？」

蕭尋臉色亦已蒼白，也不答她的話，只是盯著她，緊緊握住她的左手，再不肯鬆開。

蕭尋看了看天色，說道：「恐怕來不及了！」

他果然出去，招手喚來小蟹，吩咐一兩句，便見小蟹疑惑地看他一眼，卻很快點頭應了，飛奔了出去。

歡顏便轉過頭，握住他手道：「阿尋！」

歡顏執住他的手，渴求地看著他，「阿尋，我知道你帶來的高手不少，暗中伏在蜀國的高手也不少，若你一聲令下，這股力量絕對不可小覷！你幫我召集人馬，一起去救錦王，好不好？」

回身再看歡顏時，她正失魂落魄地站著，整個人像被冰雪裹住了般，瑟瑟地顫抖。

蕭尋眸光閃動，「密不發喪？能瞞得過吉淑妃、李隨那些皇上心腹？」

她甩手要走，蕭尋忙抓過她的手，緊緊拉住，說道：「歡顏，別這樣！事態未必有那樣糟。即便錦王妃不曾提及ｈeｔｕbooｋ•ｃoｍ•ｃｏｍ，錦王昨天也該知曉皇上有暗疾之事了。說不準，他今日入宮時已經有所準備呢？錦王妃更是精於謀算，若你在半個月前就和她說過這話，也可能做過一些安排。歡顏，聽我一句勸，我們靜觀其變，好不好？」

他瞥過沉吟著走進房中的蕭尋，說道：「皇上已在昨夜駕崩。」

「歡顏！」

蕭尋氣極反笑，「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只記得你過去是他的故人，不記得你現在是什麼身份？那你可曾想過，在錦王的對手眼裡，你現在到底是他的侍婢，還是我的夫人？」

歡顏退後兩步，漆黑的眸子在楚瑜和蕭尋身上轉動，已是掩飾不住的驚恐。

蕭尋不覺一窒，默默轉頭看向她，卻猜不出她這會兒病得迷糊，怎麼說話偏又這等精明。

蕭尋道：「楚相放心！」

蕭尋便回屋道：「已經叫人去通知了！」

歡顏問：「是叫他去通知錦王，還是叫他在外面轉上兩圈，把我瞞哄過了再說？」

蕭尋彎了彎唇角，將他送出書房，自有小蟹等在外候著，將他護送出府。

蕭尋捏緊她的手，恨不得將她的手腕捏斷。

楚瑜搖頭道：「有沒有遺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宮內瞞得密不透風。我在宮裡不可謂沒人，且豫王等人行事並不刻意瞞我。可我也是到天亮后才根據一些蛛絲馬跡判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