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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風流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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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箋西風驚夜(三)

第100章 箋西風驚夜(三)

齊小觀得知師兄出事,明知與此事有關,擔心白天拜訪濟王會引來更多猜忌,才會夜探濟王府,不料恰好遇上韓天遙。
他敦厚溫和,好像曾在很多人的生命里路過,卻很少能在人心裏留下痕迹。但他當年能約束住找皇后理論的師弟,並帶著鳳衛全身而退,足見得絕非尋常庸碌之人。
兩年,酒水泡得一顆心鬆散如沙,攏不起,抓不住。
可這時節委實太冷了,憑怎樣拒傲清霜的花木,此時也已萎黃凋謝。
歷了兩年風雨,雕欄瑣窗都已褪去原來的鮮明色彩,化作淺淡的檀紅,如被抽去精氣神的落瓣顏色。
她品茶,目光卻已尖銳,釘子般釘向他。
夜半涼意深,哪裡一縷簫聲清越含愁,吹裂晚雲天;又有哪裡有人哽咽輕吟,其聲幽幽。
鳳衛雖因朝顏郡主之事離京,但原來到底是皇后嫡系,又是酈清江所留,雲皇后必定希望他們繼續為自己所用,尚有籠絡之意。齊小觀自己也很小心,那夜在芳菲院雖派人出手相救,卻絲毫不肯暴露鳳衛身份,發現襲擊的黑衣人竟與官府有關,也即刻收手而去。後來去拜會韓天遙,他也是在諸官離開后才悄然到訪,可惜已經落於厲奇人眼裡。
宋與泓被她盯得狼狽,面色微微發白,「朝顏,我記得你很討https://m•hetubook•com.com厭韓天遙,尤其討厭他明明有十萬忠勇軍相助,卻不肯為國出力,由著那支虎狼之師蟄伏魯州,日後還不知為誰所用。」
他忽然還覺得自己當日硬逼著十一戒酒真的很殘忍。
真不明白她師父酈清江將她冒充自己女兒送入宮中時,到底在想什麼。
齊小觀已在苦笑,「大約是那日我和你在聞家飲酒,被厲奇人發現了吧?那老兒抓不著我,竟讓施浩初設計抓了師兄!」
柳下有兒郎次第跪迎,段清揚恭謹上前叩首,「郡主,殿下等候多時!」
月光下,他抬起通紅的眼看向韓天遙,「你說,換了你,你受得住嗎?」
外面眺台上便有人使巧勁將畫舫順著風向一推,畫舫便飄飄悠悠地離了岸,慢慢飄向湖中央。
雖然過得渾沌,她比兩年前居然又長高了些;而他肩膀也比先前寬厚好多,分明已任性妄為的熱血少年長成了有城府有主見的剛毅男子。
齊小觀眉峰皺起,「施銘遠那老兒……把我師兄給抓了!」
宋與泓面色一紅,忙垂下眸,清咳一聲。
十一接過茶,卻道:「兩年不曾好好喝過茶,這味覺都麻木了,哪還能品得出原來的味道來?又或許……是因為一切都不再是原來的模樣?」
和圖書十一抬袖拭去淚水,若無其事道:「前面帶路!」
十一恍然大悟,「你怕十萬忠勇軍落到旁人手上,想要這支虎狼之師!想來你早已設計好,一定會將這黑鍋扣到施銘遠身上?即便覆滅花濃別院的那些寧羅山山匪,也認定重金收買他們動手的人是施銘遠吧?皇上、皇后怎樣認為並不重要,只要全立、全夫人他們認定韓天遙是施相所害,絕對不會和施相合作,那麼他們便只能選擇投奔你,並利用你來對付施相,好為韓家報仇?」
畫舫檐角挑著燈籠,一對鳳凰形狀的「鳳」字鮮艷如昨,似隨時能帶出那個歡脫明媚的少女,以更勝男兒的盛氣在指點江山,笑傲眾生。
十一的心冷了冷,終於推開了他。
他這樣說著,人卻已站起,張臂將十一擁入懷中,大顆的淚已滾落下來。
路過誠如其名,雖是大師兄,一身武藝不弱,可在鳳衛里還不如活躍俊氣的齊小觀有存在感。
十一拈過一片殘留的花瓣,默默地看著,依稀還記得當年花香鳥喧陽光明燦的光景,只是相見相隨的那些身影,連同那些溫潤明亮的笑容,似已隔了三生三世,遙不可及。
「就是你和朝顏郡主的師兄,路過?你們已經離開杭都,他抓你做什麼?」
她便獨自深陷於那荒涼https://m.hetubook.com.com的沙漠里,專註地跋涉向沒有目標的前方,彷彿刻入骨髓的前塵往事真的只是屬於朝顏郡主,而與韓家那個人人可欺辱可嘲笑的第十一房小妾無關。
「對!所以我一看韓天遙中毒癥狀,便知根本不是施銘遠在下手,是你在暗中布置,刻意嫁禍施銘遠。」隔著茶盞上方騰起的霧氣,十一盯著宋與泓,目光冷銳,「你為什麼那麼做?」
儘管,一眼看去,他依然是那個豪爽義氣仗義執言的宋與泓。
韓天遙立時悟出,鳳衛竟因相助他而惹禍上身。
宋與泓點頭,「那陣子你忽然想著也學用毒,我恰從皇宮的故紙堆里發現了一本研製毒物的古藉,便拿去給你。你讓路過師兄幫忙找材料,配了兩三種毒藥,找了兩條狗試毒,玩了幾日便嫌配毒和解毒都麻煩,便把那古藉連那毒藥一起還給了我,沒再研究下去。」
韓天遙眼前恍惚又是那個衣著邋遢的女子,在金桂如雨里懶懶舉起酒壺,朦朧著醉眼向他散漫而笑,「來,再來一壺醉生夢死……」
十一張口,竟也一個字說不出,只伸出手回擁住他,默然將下頷靠在他肩上,剛勉強克制住的淚水無聲滑落。
深黑的眸宛如此刻的夜,他焦灼地眺著遠方,尋覓著那不可能在此時此刻出現的身www.hetubook.com.com影,低低道:「嗯,受不住。即便是男人,也受不住。」
如果這兩年十一不曾在酒鄉里醉生夢死,藉著醉酒去尋求一時的解脫,她還能掙扎著活下來嗎?
韓天遙不敢細想下去,轉而問向齊小觀:「齊兄這時候入濟王府,是有急事?」
十一道:「你知曉我在韓天遙身邊,自然是因為發現韓天遙中毒失明,卻意外復明。」
十一定定神,緩步踏了進去。
宋與泓微微一愕,攜她到案前坐了,替她倒剛泡好的茶。
畫舫上只有他們二人,如今離岸而去,所有言語出彼此之口,入彼此之耳,再無第三人能聽到。
濟王宋與泓表面跟施家一團和氣,何況又是皇子,施銘遠奈何不得,遂找上了鳳衛的晦氣。
十一默然,許久才道:「大楚不能再退了!」
「這是你最愛的雀舌,香幽味甘,頗耐回味,嘗嘗。」
金雁湖畔舊芙蓉,年年花開,年年花謝,算來十一也見過幾回了。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朝顏,我當這一生一世,再也等不到你。」
好一會兒,他才道:「你不知道我師姐是多要強的一個人。容貌又美,武藝又高,才氣見識遠勝鬚眉,皇上、皇后還有師父,一向把她當心坎上的寶貝似的捧著,我和師兄也處處聽她的,鳳衛更是敬她如神和-圖-書明。忽然有一天,她發現她的養父母竟是害死她全家的仇人,她當作生母般孝順的母后不惜手段置她于死地,她原來的堅持和驕傲不過一場笑話,最後連他最喜歡的男子也為她而死,而她的母后還在追殺她……」
十一忽然間再也忍耐不住,一垂頭,淚落如雨。
宋與泓坐于艙內,慢慢擱下手中白玉簫,通紅著眼圈看著她,忽而一笑,「我不敢去迎你。我怕我見了你便控制不住,跟你抱頭痛哭。」
她已顯出本來面目,眸似明星,鼻如瓊瑤,唇似紅櫻,襯著煙紫色的襖裙,整齊綰起的雲髻,愈發顯得明月般皎潔無雙。
「月上中天,金雁湖,芙蓉畔,舊日畫舫,候卿至。不見不歸。」
韓天遙並未遲疑,立刻道:「齊兄,此事由我而起,我當全力相助!」
施銘遠眼見韓天遙全身而退,且與濟王、鳳衛聯手,焉能不急?
花濃別院被夷滅,遇害的雖有妾室和同族親友,他尚悲恨相繼,一改素日主張,決定出仕並設法報仇。十一卻是比他更尊貴更驕傲的女子,面對的那一切更要沉重百倍……
宋與泓慢慢道:「朝顏,你我一向志向相投,你且說說,我有沒有做錯?」
眺台盡處,果然有畫舫依舊。

十一抓過腰間小小的映青酒壺,想飲酒,又悄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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