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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抬手摸那整齊的髻，點頭以示滿意，才道：「是父皇和母后從小告訴我，如薇在他們跟前長大，和我、與詢、與泓都是一家人。」

但尹如薇並未質疑他為何牽來一隻貓，而不是牽來一頭老虎。

狸花貓亦豎起了耳朵，然聽到女子一聲嘆息后，立刻掙脫韓天遙攥著的繩索，飛快竄了過去。

可宋與泓明明說過，寧獻太子、朝顏郡主待之所以鬧到這步田地，正是由於眼前這個看來爽朗親和的女子。

「錯怪你？」

韓天遙道：「那是因為你一直坐在風口裡，吹得頭疼！」

見韓天遙過來，十一笑了笑，坐起身來，頭上那珠簪便「丁」地跌落地上，如瀑黑髮散落，被風吹得如絲緞般揚起。

「朝顏，待你長大，我便說與母后，娶了你可好？」

當然，宋與泓還是會和她打架。

朝顏十二歲前，宋與泓同樣年少，許多事尚不能自己做主，朝顏沒在京中時，他便常趁著宋與詢的東風，不時寄去書信和各式各樣的小禮物；朝顏偶爾回京，他照樣和她打得不亦樂乎，——隨著朝顏武藝越來越高，後來常是宋與泓被揍得鼻青臉腫。

沒有人知道宋與詢什麼時候不僅僅將朝顏當作妹妹。但這事兒問題不大，帝后甚https://m.hetubook.com.com至樂見其成。

狸花貓又喵喵亂叫，掙動之時把扣于脖頸的繩索拉得筆直。

「知道。」韓天遙不以為意地答道，「但吊我胃口，總得也容我吊一弔你的胃口吧？」

他比朝顏大了五六歲，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時也是和顏悅色，因利勢導。

韓天遙墨青衣衫，舉止沉著，孤高冷峻，牽著這麼一隻全無體統的蠢貓，怎麼看怎麼怪異。

年少的朝顏天不怕地不怕，獨對這個兄長敬慕異常，往往能聽入耳中，記在心間。

她是師父酈清江最鍾愛的弟子，她是雲皇后視若親生的義女。

十一懶懶笑道：「什麼客？如薇嗎？她不是客，是……一家人呢！」

「樞密院韓天遙，見過濟王妃！」

少年溫潤雅秀，美好面龐稚氣未脫，卻已舉止沉穩，進退有度。

可楚人雅好音律，常以填詞賦曲為樂，卿侯將相多與青樓女子交接來往，素日大小宴樂也愛傳官妓征歌侑酒，上下不以為嫌。

十一面龐浮著微醺的紅暈，一手握著酒壺，一手正去撫摸狸花貓蹭過來的腦袋。

韓天遙深知十一、齊小觀很敬重這位師兄，遂道：「正要過去。路兄氣色不佳，只怕還需服藥調理。」

十二歲的朝顏已和_圖_書經倔強得出奇，而且絕對是個不知進退的壞脾氣女孩。

十一眺著天際一抹流雲如絮，目光已然悠遠。

她穿著絳色小襖，玉青色長裙柔軟地垂落，和腰間所系的環佩一起被風吹拂開去，發出清而輕的丁當碰撞聲，愈發顯得身段修長玲瓏，韻致妍媚可人。

「聽聞濟王妃也是在皇後跟前長大的，也許……在皇后眼裡，的確是一家人吧！」

「不好。我朝顏若嫁，必嫁當世英豪，與他攜手並肩，光復大楚萬里河山！」

她的長發依然如從前那般簡單綰著，只是換了一枝鎦金銀簪，簪上鑲的一枚明珠足有拇指大小，哪怕此刻被半散的黑髮掩了半邊，仍流轉著溫潤華貴的瑩亮珠輝。

路過被囚多日，雖未用刑，也被逼服了好些綿軟筋骨的藥物，此時尚未複原，雖不改溫厚氣度，臉色卻著實不好。

假山上爬了些藤蘿，在衰草枯木間隨風瑟瑟，僅余的翠色便顯得愈發蒼涼黯淡。

進入十一月，更是萬物蕭殺的時節。連拒傲清霜的菊花、芙蓉等都已落盡，憑它碧玉之堂，瓊華之室，都未免蕭索無趣。

楚帝對她倒是淡淡的，尋常看來並不十分親密，可每次她被師父或雲皇后斥責時，他必是第一個站出來加www.hetubook.com.com以維護的。

她伸手去拿酒壺，韓天遙已搶先一步取在手中，挑了挑眉，「說完再喝。」

韓天遙聽得一怔，十一已自他手中奪過酒壺，晃了一晃，才向他嫣然而笑，「放心，我也不會多喝了！」

山頂涼亭將一「涼」字詮釋得淋漓盡致。北風全無陽光的暖意，卷著落葉拍過來，連韓天遙都覺臉上被颳得生疼。

十一笑了笑，「其實從小到大，我也沒把她當過外人。只是她一直認為我沒把她放在眼裡。」

她容貌出眾，眉眼如畫，著一身藕合色交領襦裙，罩著長及膝下的丁香紫窄袖褙子，如雲鬢髮間點綴著兩股嵌寶金釵，竟是極家常的裝束，觀之可親可近，全無半點富貴中人的倨傲氣息。

韓天遙便空著雙手走了上去，嘆道：「這個沒良心的，白白對它好了！急著奔上來喝冷風，也不怕著了涼，到時親者痛，仇者快，你便開心了？」

宋與詢性情溫和，跟朝顏很親近，卻也不寵她，若覺得她言行太張揚便會出言勸阻，甚至於背人處細細教導。

「朝顏，你不懂……」

算來尹如薇不僅是皇子嫡妻，更是太后侄女，韓天遙也只能立於一邊，待尹如薇出來，向其行了一禮。

「是啊，到現在頭還在疼……」

他伴著和*圖*書韓天遙走到一座假山之畔，抬手向上一指，「郡主就在上面涼亭里。」

「……」

十一沒有立刻反駁，捏著酒壺坐了片刻，忽笑道：「八年前，就在這個亭子里，宋與詢忽然跟我說，待我長大，他要娶我。」

「那一年，我才十二歲，詢哥哥也才十七歲。」

十一「噗」地一笑，「其實也沒什麼，真的是她錯怪我了！」

她不過淡淡掃了一眼，便從容跟韓天遙道別而去。

韓天遙遜謝，又問道：「王妃這是過來探望朝顏郡主？」

但這個備受長輩讚譽的尊貴少年，卻在同齡少年已開始談婚論嫁時，跑瓊華園跟他尚未長大的小妹妹說話。

而他已聞到了酒香。

春已過，秋蕭索，羅袖舞落葉，綉裙掩蒼苔。何處細雨蒙蒙，打濕流光，悄然揭開那氤氳著重重霧氣的悠悠歲月，展露出曾經的少年和少女們飛揚如舞的美好韶光。

尹如薇淺笑，「已經兩年未見朝顏妹妹，自然要過來一探。」

「嗯。我根本不是沒把她放在眼裡，而是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韓天遙也不在意，顧自跨過月洞門，便見路過迎面行來，向他輕笑道：「侯爺怎麼還沒進去？郡主正等著呢！」

「寧獻太子？八年前？」

路過笑道：「一直服著葯。只是卧床太久，有些悶ｈｔtｐs://www.hｅtubｏｏk.cｏｍ.cｏm，所以出來走走。」

八年前，宋與詢多大？那時的朝顏郡主又是多大？

這地兒應該適合夏夜納涼，絕不適合冬日喝酒。

他抱怨著，卻在看到卧于欄杆邊的女子時禁不住眉眼柔和起來。

故而韓天遙連納十余姬妾，也不過得些風流名聲，再不會因此指摘其人品；濟王愛到勾欄看戲，頂多說他年輕任性，也算不上太大瑕疵儼。

韓天遙指間握過她的長發細心纏繞，已在腦後綰了一個清清爽爽的髮髻，用珠簪固定住，才問：「一家人？她姓尹，你姓雲，你們是一家人？」

韓天遙取過她手中的酒壺，放置到亭中石案上，撿了那簪坐到她身側替她綰髮，口中已責備道：「瞧瞧你這是什麼模樣！方才也就這麼見客的嗎？」

「自然不是因為我阻攔，而是因為……你昨天已經喝得太多？」

「我不需要懂！我只知不雪家國之恥，枉為皇家之人！」

有他們寵愛，不論是江湖還是朝堂，又有誰敢與朝顏爭鋒？

十一道：「韓天遙，當初我應下的十日之約，早就過了吧？我喝不喝酒，你可管不了！」

尹如薇正帶著兩名侍兒步出，聞言頓住足來，卻將韓天遙打量了下，才微微一笑，還禮道：「常聞南安侯將門之後，文武雙全，氣宇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