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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施銘遠在彈劾十一乃是罪臣之女，謀害忠良，居心叵測，可他口中的「忠良」韓天遙一來，三言兩語便將矛頭指向了他。

珠簾光影交錯，泠泠如水紋晃動。十一沉靜立於雲太後身畔，宛若雲中皓月，瞧不見其形其狀，但覺其風采峻傲，光華逼人。他再無法看清她眼底是怎樣的情愫。

「是攀污么？臣未聽說屬將把臣的私人信函交予旁人，若非雞鳴狗盜，難道施相會召喚術，生生將這信函從北境守將那裡召喚到了京城？」

施銘遠、宋昀等齊齊向他注目，卻已忍不住地驚訝。

韓天遙一拂袖，笑意絲毫不掩譏刺鄙夷，「臣讀書少，薛學士多編些故事糊弄臣不妨，可別把滿朝文武都當成了傻子！」

雲太後向來最忌談及此事，酈清江更是心頭之刺，如今見施銘遠當眾議起，再也忍耐不住，慍道：「施銘遠，柳翰舟是她生身父母又如何？她從小兒是我和先皇養大的，只需記著生育之恩，就不用記著養育之恩了？」

喧鬧間，忽聽簾后一聲輕笑，女子琅琅之音如珠落玉盤，極好聽，只是說的話語卻極不好聽，「李御史，你莫非是本郡主肚子里的蛔蟲，連本郡主要害大楚主將都能知道？」

旁邊端明殿學士薛及已忍不住喝道：「大胆！你攀污郡主不算，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打算攀污施相嗎？」

施銘遠嘆道：「南安侯果然和寧獻太子一般，是個痴心之人……可我這邊尚有當日和路過同行的濟王府侍從，曾親眼目睹路過將你刺成重傷，踹下山崖呢！」

十一退後一步，行禮道：「兒臣不敢！兒臣從小便只知先皇與太后是兒臣父母。」

原來，只是想著如何將旁人送往死路！

那廂已有許多大臣附和，監察御史李之孝甚至道：「聞得郡主美貌無雙，見者無不傾心。莫非南安侯見色忘義，為了哄回佳人芳心，不肯計較被刺之事？那也需得想想，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她蟄居兩年，卻意外歸來，不為名不為利，分明就存著為父報仇的念頭，要害我大楚主將，毀我大楚江山！」

韓天遙面色似比先前更蒼白了些，但神情越發平靜如水，「當日臣與郡主有些私怨，只是一時私念想略施薄懲，絕無害其性命之意。給部屬的也不過私人信函，背地議論而已，倒也沒覺得是攀污。臣一介武夫，不如施相清高，天天盯著朝中大臣不說，還得日日盯著出征將相，做些雞鳴狗盜的勾當，著實辛苦！」

「……」

宋昀不由回過頭，看向十一。

明知親筆信抵賴不過去，他居然一口認m.ｈｅｔｕｂｏok•cｏm•ｃｏｍ下，順路認下是自己栽污郡主，那麼所謂的證物證據，都已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再難成立。

雲太后在簾后聽著，已禁不住向十一道：「這孩子看著不聲不響，倒也是個厲害的，怪不得你父皇看重他。居然還這麼向著你，也是難得……」

雲太后目光炯炯凝視著她，聽她這般說著，才緩緩收回目光，面色卻依然陰沉。

施銘遠便笑起來，「若是郡主對南安侯如此好意，不知南安侯為何令人送信給聞博，說你為路過所傷，讓聞博提防郡主和濟王？後來為何又密令聞博在回馬嶺設計，要活捉朝顏郡主，將她和鳳衛一起囚禁？」

簾內那那年輕女子已將兩封信函仔仔細細看了幾遍，依然放回太監所持托盤上，一雙清眸冷若幽潭，淡淡地轉向他窠。

施銘遠心中有鬼，的確格外留意朝臣動靜，眼線遍布京城，此時被韓天遙提及，早有不少大臣向他看去，神色各異。

施銘遠正繼續笑道：「郡主無情，南安侯卻還念著舊情，只想囚住想害自己的郡主再作打算，不料郡主逃脫，又遇匪人截殺，差點送命，南安侯便心懷愧疚，哪怕明知郡主想害的是你，甚至是這大楚江山，也一心打算不辨是非袒護著了？可惜南安侯那兩封親筆信已將前後之事說和圖書得明白，恐怕南安侯也袒護不了吧？」

殿內一時寂靜，卻已有不少大臣露出欣喜之色。

韓天遙雖一意將攬下責任，但施銘遠有備而來，附和大臣極眾，雖有韓家的故交舊友相幫說上幾句，怎奈他和十一受傷之事牽涉及大，深究起來的確難以自圓其說。

如果聲明是他兒媳盜了南安侯給部屬的密信，必定牽扯到聶聽嵐和韓天遙的關係；她一介弱女子，能從武藝高強的韓天遙或忠勇軍部將那裡盜來密信，若說她和韓天遙沒那麼點不可告人之事，只怕鬼都不信。

施銘遠丟不起這個臉，便不得不承認是自己處心積慮得來的信函，便免不了雞鳴狗盜的帽子，連韓天遙所說監視群臣的惡名也難免被扣上一扣……

施銘遠道：「皇上，莫忘了她生身父母之死。酈清江若非別有用心，又怎會將她送給太后撫養？」

親筆信……

但他不過頓了片刻，便已負手笑道：「南安侯忠良傳家，卻不知是怎樣的私怨，要指使部屬關押郡主？事前南安侯被人重傷，事後又有郡主帶傷回京，一個是擔負邊境安危的主將，一個是皇家郡主千金之軀，這是何等大事？恐怕不是南安侯輕輕一句私怨便能敷衍過去的吧？」

施銘遠原得到消息，韓天遙病勢不輕，且與朝顏郡主嫌隙已深，不可能上朝議和-圖-書事，便是上朝也不太可能再如先前那般維護她，如今這情形自然意外之極。

他忽然想起聶聽嵐離開后，趙池幾乎失控地指責他薄情，因為絕望的聶聽嵐回相府送死去了……

相府煊赫，無人不知。

施銘遠不覺變色。

施銘遠已覺雲太后對養女身世其實還是耿耿於懷，正躊躇要不要從酈清江的動機再諫，至少需逼得她默認由他去處置十一時，外邊掌事太監忽稟道：「回太后、皇上，濟王妃在殿外求見，說是為朝顏郡主之事。」

尤其操縱新帝廢立之事，雖有雲太后拿先帝遺旨壓著，可宋與泓做了三年的皇子，大臣多將其作為未來國君看待，事先也絲毫未見先帝有另立太子之意，縱然沒法在朝堂之上當著新帝和太后的面質疑，背後議論紛紛則是難免之事。

旁邊已有素日與韓家交好的大臣忍不住提醒道：「南安侯，攀污郡主，你可知是何等罪名？」

聞得先帝病重，他起程回京，的確又另給聞博送去密信，安排暗算幽囚十一和她的鳳衛……

宋昀靜靜坐著，直到此時才微笑道：「朕也覺得其間必有誤會。先前侍于先皇之側，曾聽父皇再三提起，朝顏郡主忠心為國，視魏人如仇讎，又怎會相助魏人對付大楚主將？」

濟王宋與泓被視作儲君已久，且性情爽朗勁健，頗得人心和_圖_書，自先帝喪儀后已多時不曾出現，先前擁護他的朝臣自是擔憂，如今聽得濟王妃可以上殿見駕，那麼濟王多半也是安然無恙，或許還多了幾分重獲自由的可能。

聶聽嵐私逃出府去尋韓天遙，本是相府一樁大丑事，此時縱然回府，施銘遠也沒法說出這信函乃聶聽嵐所盜。

韓天遙九死一生逃得性命，卻在岳王廟發現她正冷眼看他奉仇人為主，讓聶聽嵐持龍淵劍，帶他的親筆信找聞博，的確提過路過相害，以及濟王、鳳衛不可信任之事。

韓天遙唇角微勾，「施相，若如此說，撇開追隨郡主的侍從不談，我還可以安縣找出一群人來證實是郡主護送我前去養傷呢！」

韓天遙不覺黑眸一暗，舉目看向簾內。

他心地冰寒，已來不及去感受這其中的荒謬感，只向上行了一禮，說道：「回太后、皇上，因為臣和朝顏郡主有所誤會，的確曾在與部屬來往私信有所抱怨，甚至心存報復。信中所言郡主或路過相害之事，俱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只為讓部屬甘心領命。不想卻引施相誤會，玷污郡主清譽。此事臣有罪，臣願領罰！」

施銘遠到底是臣子，不是君王。

這專權跋扈的聲名見長，可不是什麼好事。

群臣有沉默的，有觀望的，有暗自擔憂的，但此時發聲的，竟大多是對郡主的討伐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