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雁山見十一精神不濟，已和陳曠商議著安排人在附近警戒，又在地上鋪了兩條毯子，尋來乾柴燃起火堆，讓宋昀、十一休息。

十一已一眼瞥見他衣衫上半邊淡紅，見他抬手欲擋，忙牽住他衣襟細瞧時，卻見他左肩衣衫割裂，露出一處刀傷，兀自在流著血。

宋昀抱著肩凍得嘴唇發白，此時烤著火，才漸漸緩過來。

窯洞不大，此時見他們談論正事，鳳衛一大半離開窯洞，到外面的帳篷里避雨，陳曠、雁山等親信卻在他們旁邊護衛。聽得提起，陳曠忙道：「回皇上，看那些人出招風格和行事特點，的確不似濟王府的府兵。」

而十一剛剛過來時，宋昀所說的第一句話，也便意味深長。

「沒什麼。只不過兩三日沒見，你似乎跟我生分了。」

十一明知他必是因放不下自己才匆匆趕來，垂頭半晌，才道：「是，臣妾有罪。待回宮后，聽憑皇上發落吧！」

謀反不成，釜底抽薪行刺送上門來的宋昀，無疑是著高招。

此處距離韓天遙的軍營並不太遠，且再厲害的殺手也不敢沖入軍營傷人。何況軍營里有十一在，便等於讓陳曠等人有了主心骨。

難為他在這種猜疑中，依然有那麼一句，「你既說他沒反，他必定沒反」。

宋昀揉heｔubｏｏｋ.cｏm•ｃｏm了揉自己散亂的發，話語里居然帶了幾分孩子般的委屈，「我知你心裏不自在。不過你瞧我這頭髮……」

宋昀皺眉，「嗯，想取我性命的人，原也不少……」

宋昀扶了扶髻，眉眼已舒展開來，「柳兒，你還從未給我綰過發呢！」

宋昀怔了怔，「你確定，他並未謀反？」

十一道：「確定。有人趁他喝酒，借他名義攻州占府，意欲舉事。他醒來后察覺不對，已跟我說了，會處置那些人，向皇上請罪。」

十一才知宋昀猜疑是濟王謀害他，頓時心頭一凜，脫口道：「不會是濟王！」

「你到現在都不曾正眼看過我。」

她根本想不出宋昀一旦孤身進了韓天遙的軍營，到底會遭遇救星還是災星。

心頭鈍痛到麻木之際，她策馬拐向了旁邊一處小道，「先不用去了，且找地方避雨吧！」

十一幾乎可以想象得出他在睡夢中被人驚起、倉皇出逃的情形，也顧不得答他的話，急問道：「你呢？剛住在驛館里？出了什麼事？」

即便今日所見的韓天遙已如此陌生可怕，下意識里，她依然不敢相信他竟能如此狠毒。

宋昀搖頭道：「不知道。我才睡下打了個盹，便被陳曠從榻上拖起來，出門便和*圖*書見侍衛正和一群人砍殺。虧得陳曠帶我跑得快，總算逃了出來。」

十一呆了呆，卻也曉得自己的魂不守舍，只得道：「嗯，這幾日諸多變故，頭疼得很。」

十一虛乏之極，也不敢耽擱，撥轉馬頭返身行著，問道：「這會兒，你們準備避往哪裡？」

即便如今宋與泓有謀反嫌疑，都改變不了他是先皇嗣子、且是宋昀唯一皇兄的事實。

宋昀怔了怔，看向自己臂膀，然後笑了起來，「應該是一路濺上的旁人的血。」

卻立在一旁，看他解了上衣，上前替他敷了葯，才攜了自己的衣衫到暗處換了。

十一雖不適，卻記掛著宋昀體弱，經不起一身冷濕衣裳捂著，忙亂逃出時又未攜帶更換衣衫，也顧不得自己換衣，喚身邊一個身量差不多的鳳衛打開包袱，將他的乾淨衣物尋出先給宋昀替換。

宋昀便看向她手中的梳子，面上已浮過笑意，「聽得我好生榮幸。」

宋昀丟開侍從為自己披的毯子，伸手去接衣裳時，那鳳衛忽失聲道：「皇上，你受傷了？」

宋昀瞅她，「拖著那麼大的肚子，打不得罵不得，你倒是告訴我，該如何發落！」

他素來愛潔，這回從熱被窩裡被拉出來逃生，一路狼狽，此時好容易換了身乾爽衣衫，頭髮也漸漸幹了，m•ｈetubｏｏk.ｃom.cｏｍ便受不住自己蓬頭散發的模樣。

一刻鐘后，一行人已避入一處廢棄的小磚窯內。

十一卻覺小腹陣陣墜疼，眼前一陣陣地發黑，明知自己體虛力乏，再難支持，微闔了眼說道：「皇上若喜歡，我以後常為皇上綰髮便是。只是眼下卻困了……」

陳曠道：「都是黑衣蒙面，忽然從驛館外沖入，虧得我們這邊值守的人發現得早，不然倉促間只怕很難脫身。不過咱們還是儘快離開得好，殺手沒得手，恐怕不肯就此罷休。」

「生分？」

宋昀便有慍色，「嗯，你來得，我便來不得？我還沒問你的罪呢，你卻先責怪我了？」

十一有些吃力地走近，默默坐到火堆邊，盯著那跳躍的火堆出神，竟也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十一問向陳曠：「可看得出是什麼人動手？」

正默然沉吟之際，宋昀忽喚道：「柳兒。」

宋昀沉吟道：「濟王謀反之事，已引得朝堂眾說紛紜。且讓他把奏表送到京中，同時抄送一份給母后，先讓朝中大臣周知他並無反意，以免流言越傳越多，對他不利。」

十一便不知該如何告訴他，濟王之亂其實是韓天遙的刻意設計；而偏偏那麼巧，韓天遙還知道宋昀離京的消息……

十一道：「嗯，皮外傷。」

可如果宋昀遇害，最大和-圖-書的受益者絕對是宋與泓。

宋昀見她發現，才笑了笑，柔聲道：「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蹭傷的，並不疼。若不是你們提起，我都沒發現，不用大驚小怪。」

宋昀輕笑，「你既說他沒反，他必定沒反。嗯，如此我也放心了。若他真的反了，我認真處置他，只怕母后和你都得傷心為難。便是我，同室操戈，也難免被人非議。只是你可曾細問，到底是什麼人借他名義謀反？明知湖州附近有大批精兵在，怎會做此飛蛾撲火之事？還有，若濟王沒有謀逆之心，今晚行刺我的人又是誰？」

陳曠道：「皇上過來本就是為找尋郡主。我聽聞郡主似乎去了忠勇軍駐地，方才便想著護送皇上去軍營會合郡主。」

十一這才側過臉來，勉強將唇角彎了彎，「我到底身子不便，對方情況不明，先保得你安然無恙即可。不過外面不抵宮裡，湖州更是兇險莫測，皇上萬金之軀，不該冒失前來。」

十一道：「哦，我懶，從不給人綰髮。」

十一抬頭，正見宋昀清亮的黑眸盯著他，忙定了定神，應道：「怎麼了？」

她向外面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府兵多是我當年幫助著訓練的，還算有幾分能耐，此時應該處置完畢，預備上書請罪了吧？只是我怕他行文不慎，再落下話柄，曾讓他上書前先hｔｔps://m.hetｕｂｏoｋ.ｃom•ｃom拿一份給我瞧。如今我困在這裏，只怕他的奏表會耽誤，何況你又不在京中，不知會不會另生枝節。」

他向火光衝天的驛館方向看了一眼，這才打了個寒噤，被雨水沖刷得蒼白的面龐閃過後怕牙。

十一竟也有些后怕。

——十一一反常態帶他躲避，而不去追查刺客消息，他應該在疑心十一是不是有意維護宋與泓。

十一低下眼帘，眼底恍惚片刻，才道：「對不起。可我無法坐視濟王受人算計擺布，枉送性命。」

宋昀凝視她泛著灰白的面龐，忽笑道：「我原以為你會追過去把那些想行刺我的人殺個落花流水。」

十一勉強振足精神，說道：「濟王急於洗清罪名，湖州城內必有激戰。他所能調派的人手有限，怎麼可能騰出手來行刺皇上？何況他的府兵是我當年幫著訓練的，大多和陳曠、墨歌這些鳳衛都認識，很容易被識穿。」

十一等人的行囊用油布裹得結實，並未淋濕，很快便尋出火摺子，先點起兩支小小的蠟燭照明。

十一道：「也好。我這便讓人去湖州，讓他也給一份我，正好直接給皇上過目。何況皇上也到了湖州，他究竟反沒反，皇上可以親自驗看。」

十一見狀，便找出梳子，跪坐到他身後，替他將黑髮細細梳順，端端正正梳了個髻，用一根素銀簪子綰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