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那有何奇？你還替你心上人盜二十多年前的親人遺骨呢，何況這是我親生父親！」金從蓉眉目流光，言語間若有傷痛，偏有種置身事外的漠然，「還有，我不是想盜，是已經盜了！」

「哦！」

她甚至有些幽怨地瞪著韓天遙，「韓大哥，你不會因這個就揭穿我吧？你想想，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當年坑害楚國皇帝和楚國宗親的老皇帝早就死翹翹很多年了，我父皇收了這麼個爛攤子，英年早逝，還得背負亡國之君的惡名，難道連死後這一點點的尊嚴都保全不了？」

他將酒壺舉向她，「如此良宵美景，要不要共飲一杯？以紀念……紀念我的貴妃與旁的男子共度那許多時日後，還肯歸來與我同賞落梅？」

「盡孝？」

「皇上十天前便已離開泌州回京了，她自然會跟著回京。這下隔得也忒遠了！」

如此風塵僕僕，一身狼狽，只怕會驚著病中的維兒。

十一這才注意到宋昀靜靜坐于梅下一張石凳上，正將手中的碧玉酒壺提起，慢慢地飲著。

她走得急了，胸口又一陣陣地憋疼，快要喘不過氣來。

「一入宮門深似海，我懂！」金從蓉背著手，笑容得意，「不過韓大哥你也太笨！換我的話，若是看準一個，怎麼著也要死纏爛打收伏他，和_圖_書絕不會放手！」

泌州撲了個空，十一片刻不曾停留，立時換馬趕往杭都。

雁山苦惱，嘆道：「瓏夫人白天受驚動了胎氣，聞得已經喚了太醫和穩婆去瓊華園，估計會早產，又是頭胎，險得很，三公子怎能不陪著？」

十一怔了怔，向燈火通明的殿內看了一眼，隱約看到劇兒正站在維兒昨天的搖籃前出神，這才略略安心，快步走向宋昀，急問道：「這大冷天的，你坐這裏做什麼？」

「趕緊叫人聯繫劇姑娘和小糖姑娘，那邊有什麼動靜立刻回報，看情況要不要去找三公子吧！」

宋昀從來溫文秀逸，黑眸如明珠般光潤璀璨。

雁山也不由看了眼清宸宮，嘴唇牽了牽，一時沒有作聲。

十一低頭看著他，「對不起，我有事耽誤，回來晚了！」

身後，有鳳衛焦急地低問道：「雁大哥，要不要趕緊通知三公子？」

宋昀緊捏著碧玉酒壺，手骨的骨節已捏得發白，眉眼卻已挑起，再無平時的溫柔忍讓，「你怪我故意讓陳曠將南安侯引入青城？怪我命陳曠不必顧及南安侯生死安危？嗯，的確都是我的安排。可柳朝顏，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是男人，我是你夫婿！即便……即便你始終心存芥蒂，並不願將我當作夫婿看待，可和_圖_書這也改變不了你是我妃嬪的事實！湖州城下，韓天遙憑什麼那樣對你？青城寨外，他又憑什麼為你不顧生死，以身犯險？對，他深情！可惜他深情用在了朕的女人身上！為你捨生忘死時，他把朕置於何地？與他生死相隨時，你又把朕置於何地？」

雁山不敢看她眼睛，猶豫著說道：「皇上正在清宸宮守著……」

「你想……盜你父皇屍骨？」

金從蓉笑得清脆，「放心吧，我又不傻！我到哪裡找比孟許國更英武的男人保護我？你雖有才略，但必會因貴妃之事受你們皇帝猜忌；他卻是皇帝一手培植的親信，年輕勇武，前途無量。如今魏國算是完了，但東胡和楚國也不是真心睦好。雙方一旦開戰，孟許國早晚會是楚國主將！那時……我就可以看他怎麼替我收拾東胡人了！」

「是！」

她調勻呼吸，定了定神，慢慢推開宮門，便聞得淡淡的酒香夾在清冷的梅香里傳來，幽靜里縈著說不出的清寂，忽然便讓她莫名地驚悸。

十一急問：「是不是病著？病得可厲害？」

她忽然間也忍不住胸臆間的怒意，說道：「其實……皇上也早知為何耽誤，對不對？從濟王之事，到南安侯之事，皇上永遠有皇上的權衡，自然算不和圖書得錯。敢擋到皇上跟前的，或讓皇上看不順眼的，本就該隨腳踢開，橫豎這朝中忠臣良將多的是，無不心甘情願賣與帝王家，韭菜似的割了一茬還有一茬！」

雁山在她身後待要相阻，又躊躇著頓住。

她有的是時間等待機會報仇雪恥，還不耽誤她嫁人生子，富貴雙全。

十一衝到了清宸宮前，卻見清宸宮虛掩著門，內外懸著幾盞八角綾紗燈籠，正和平素她在宮中一樣寧和安謐。

可自言自語之際，他似又看到白天小瓏兒前往清怡宮探望小皇子，結果抱著肚子面如紙色被人抬出來的模樣。

韓天遙轉身離開時，金從蓉尚在自語般說道：「若東胡人流露敵意，我便依韓大哥所說，先讓許國燒了他們糧草！呵，束循老了，我還年輕著呢！」

宋昀明顯瘦削不少，廊下燈籠的微光照著他的臉，白得出奇，卻唇角含笑，「我？我等你呀！」

以她的身份，一到大楚境內，早有人一路安排飲食馬匹，又有鳳衛趕來上前接應，雖晝夜兼程，體力不支，到底在三天後的黃昏趕回了杭都。

於是，根本不會影響孟許國等請功，也不會妨礙楚國以何種方式雪恥，但金從蓉的確保全了她父親的遺骨，並使其免於受辱。

十一不及跟他細說，https://m.hetubook.com.com先看向清宸宮方向，「小皇子安好？」

他打了個寒噤。

深宮大院，似乎也擋不住那一陣陣森冷的寒風。

正待奔入殿中時，已聞得那株宋昀為她栽的百年硃砂梅下，有人低緩地說道：「你回來了……」

可這一刻，這醉意醺醺的男子，正對著十一的眼底居然沒有一點色彩，黑得如墨染的天空。微微眯起時，十一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厭憎和怨恨。

「回京……嗯，是遠。」

「她去了泌州。」

她的眼睛清澈閃亮，笑得居然還是那樣的天真無邪，「於是，韓大哥可以放心了吧？我會是孟大哥最賢惠的妻子！便是行軍打仗，也會不離不棄守守在旁邊輔佐他，——輔佐他擊敗那些毀我家國、辱我姐妹的東胡畜生！」

「可清宸宮……」

她似乎總在走著歪門邪道的路子，卻叫人說不出她的不對來，甚至無法討厭她。

那鳳衛匆匆而去，雁山抹著額上的冷汗，嘀咕道：「皇上再惱也不會把郡主怎樣吧？」

金從蓉竟似穩穩斷定韓天遙絕不會揭穿她，居然閑閑地問起他的事來，「對了，韓大哥的十一呢？你真讓她回宮了？」

韓天遙略一思索，便已明了，「如今遍地死屍，你在孟許國帳中，想找半具屍骨替換掉你父親的遺骸實在再容易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過。其他人自然也認不出燒焦的屍骨究竟是誰！」

「嗯，父皇在東胡那邊的屍骨，我暫時是沒法子，但至少可以讓大楚這邊所收的屍骨入土為安。」

宮中負責值守的正是鳳衛的雁山，雖已提前得到消息，知曉十一無恙，但親眼見她平安歸來，卻也差點熱淚盈眶。他道：「郡主，你可回來了！」

十一本就懸著的心猛地一抽，棄下馬鞭奔向清宸宮。

殷 。紅的梅瓣跌落時，宋昀抬頭看了看滿枝繁花，慢慢地笑起來，「有事耽誤，晚了？應允我三天，結果一去近一個月，杳無音訊！去的時候枝頭空空，如今……這梅花都開了，開得真好，真好……」

韓天遙已說不清孟許國得到這麼一位女子，到底是幸還是不幸。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女子機智多謀，狠厲果決，對孟許國略嫌保守的行。事風格必定大有裨益。

他猛地將碧玉酒壺擲於她腳下，眸光里燒灼著恨意，「親。親我我、難捨難分之際，大約還在怨恨著朕千方百計拆散你們這對有情人吧？若不是維兒在我身邊，你大約再也不會回來吧？」

她本來就靈巧聰慧，如今身體平復，更是伶牙俐齒，倒叫韓天遙一時無可反駁，只道：「若你敢對楚國、對孟許國做半分不利之事，可別怪我不顧當日患難相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