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君子一諾

作者:皎皎
君子一諾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章 意外

第二章 意外

蘇智畢竟當了她幾十年的哥哥,一下子頓悟,咬牙切齒地說:「蘇措,不許說!」
她看棋譜的目光是如此的全心全意,眸子里盛滿了異樣的光芒,許一昊被這樣的目光疑惑,半晌后才想起來叫她:「蘇措,你會下圍棋?」
許一昊再次打量她,美麗的女孩總是能讓男生心裏某個地方變得柔軟,許一昊也是。他再次找到話題,說:「我看了你的文章,很好。我一直在考慮怎麼回復一封長一點的郵件給你,因此拖了很久。」
蘇措於是坐在台階上,打開電腦筆記本寫程序,偶爾抬眼看看夜空。
周末來到的時候,蘇措的腳傷不如前幾天那麼嚴重,獨自一人重新背起書包去上自習。那一天她過得還算不錯,順利地寫了數百行有效代碼,正在收尾時,楊雪詭異地出現了。
偏偏她不喜歡開手機,打十次電話也許能接通一次,回答相差無幾:「我在圖書館看書呢,蘇智,你事情也多,忙你的,別管我了。我一個大活人還能餓到?放心放心。」
蘇措低頭看了看書,再看他,自嘲地一揚嘴角,張嘴無聲地招呼,然後半蹲下撿書,想他們認識的經過。三個星期前他們見了一次面,一個半星期前她發了一封郵件給他,他很快也回復了,說她的文章非常好。除此外,再無交集。也許他不記得她了。沒想到的是,許一昊沒有任何猶豫,直直地走過來,抓起最後一本放到桌上。
蘇措「噗嗤」一聲笑了,「我問我哥哥去。」
「是很不錯,」說完陳子嘉看向許一昊,「剛剛我跟你招手,不過你正在跟阿措說話,沒有看到。」
許一昊抱臂站在那裡沒說話;那名女孩子熱情地挽住蘇措的手臂,笑著說:「是看不大出來。蘇措,我叫林錚,是一昊的同班同學。有空嗎,去看我跳舞吧。」
鄧歌笑得前仰後合,「情書?算了吧。如果有個這樣的帥哥眼睛糊到了來喜歡我,當然是好事,我也高興。在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下,還是當個粉絲,純粹欣賞美色比較好。」
腳崴的時候蘇措正在邊下樓便看書,她這樣習慣了,平時也沒有摔倒,可是那天不知怎的,一腳詭異地踩空,腳踝扭曲了一下,然後她整個人失去重心,頭朝樓梯扶手撞去。她靈敏地抓住了扶手沒有摔倒導致更嚴重的傷,可是腳崴卻是不爭的事實。蘇措順勢坐在圖書館的台階上,把頭埋在雙膝之間,感覺刺骨的痛苦從腳踝處蔓延到整個身體,神經都在發顫。
蘇措死裡求生地說:「這才開學多久啊,你們什麼時候聽到的這些八卦消息?還赫赫有名?」
許一昊略略調整坐姿,停了停才說:「也不完全是紙上談兵。有時候我也會去國家棋苑看看一些專業棋手下棋,也會跟他們下一局。」
蘇措抓到關鍵詞追問:「倒追?誰?」
蘇措勸她:「楊雪,起來了。逃課這種事情,有一必有二,不能開頭的。你堅持一下。咱們學院女生少,我怕我不能幫你答到了。」
然後話題就轉移到對帥哥美男的想象里去了。女生的宿舍的卧談永遠千篇一律,男生,小說,電視劇,電影,明星,任何八卦的題材。
那天晚上蘇措回到宿舍,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剛一進屋,宿舍的幾位姐妹一下子就圍了上來。鄧歌笑得像奸詐的小狐狸,說:「晚上跟誰去吃飯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可都看見了!」
蘇措看的書都是理科方面的書,大都是數學物理,基本上屬於人跡罕至的那類,十天半個月都沒人來借一本書。閱覽室不大,有連在一起的兩套桌椅。幾天之後,蘇措很快發現在這裏自習有一個難得的好處,圖書館的桌椅本比自習室的寬大得多,她可以把自己背帶來的筆記本電腦,書等等全部攤開,堆滿一桌而不用擔心別人的感受。
原以為他馬上要走,可沒想到他坐在她身邊的位子上,完全沒有要走的打算。他側頭,「你也經常來圖書館?」
蘇措也困得要命,咬咬牙還是堅持著爬起來,開始叫宿舍眾人起床。沒人願意起床,鄧歌叫都叫不醒;盧琳琳嘟囔一句「選修課必逃,必修課選逃」又翻身睡了;蘇措去叫楊雪,楊雪從被子里伸出一隻圓潤雪白的胳膊,有氣無力地說:「幫我答到。」
許一昊眉心一動,點點頭,「你看得那麼專心,我以為你會下,也許,那咱們可以下一局。」
滿宿舍倒吸涼氣的聲音,半晌后盧琳琳終於發出一聲尖叫:「蘇措蘇措!你怎麼能認識這樣幾個赫赫有名的大帥哥而不告訴我們?太不仗義了!太不厚道了!你人品有問題!」
就連楊雪都立刻決定不在乎蘇措這周末不同她去參加掃舞盲活動這個事實。她說:「蘇措,你能不能多傷一段時間啊,如果卧床不起最好。」
怎麼會不記得?第一次見她,讓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子,很瘦,hetubook.com.com在女孩子中間算得上較高,聲音悅耳動聽,臉蛋只有巴掌大,皮膚白皙如玉,顧盼生輝,身上有種特殊的靈動之氣。
蘇智目光在陳子嘉臉上一停,笑意退卻,嘆了口氣,「其實,阿措不是我的親妹妹,是我堂妹。陳子嘉,別吃驚,我以前的確沒跟你說過,畢竟,這些事情,說來話長。」
陳子嘉微笑地看她一眼。毫無疑問,他不是這麼想的。倒霉這個事情,也有相對性。他不願意她受苦,但這個理由卻可以讓他待在她身邊。
整個物理學院一共有十九個女生,今天早上居然只有一個女生到了教室。本來女生少就容易引起重視,何況只剩下一個?
聽出她聲音的恐懼,蘇措忍住沒笑出聲,愉快地說:「你們繼續繼續。請忽視我。」
蘇智繼續說:「高中的時候阿措就很受歡迎了,我為她擋下了不少麻煩。俊男美女,郎才女貌,不錯不錯。」
蘇措下意識想拒絕,經過不為人所知的短暫思索,卻改了口:「那就麻煩你了。師兄,你跟蘇智一樣,也是我的哥哥,就不跟你客氣了。」
事實證明,楊雪逃過了這一劫,而蘇措不行。
想不到一語成讖。
蘇智也笑,「阿措背對我們,沒看到是正常的,許一昊,你就不應該了吧。我記得你的近視程度不深的。我沒想到不過幾天,你們關係就這麼要好了。」
「好的,我記下了。」陳子嘉問她,「你一個人怎麼來醫院的?」
那名女生走過來,在另一邊扶住她,問道:「嚴重嗎?」
陳子嘉沒吭聲。
走廊另一側還有一個舞廳,在側對面。蘇措路過時看了一眼,兩間舞廳基本類似,又吵又鬧的,人頭攢動,像一鍋被煮熟的餃子。
蘇措說:「是嗎?寫得很潦草。」
陳子嘉語氣一變:「怎麼會沒事?你手機很少開機,從來沒主動給蘇智打過電話。一定是有事,我馬上過去找你。」
楊雪哭喪著臉,「難不成我真要崴了腳才能逃過這一劫?」
大家一起鼓掌叫絕:「智慧,人生的智慧啊。」
他這樣一說,蘇措一怔,想到他那身為一校之長的父親,到底家學淵源,他去找誰下棋想來也不是很難的事情,未必需要自己的建議。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把心中紛亂的感覺壓下,無所謂地笑笑,「是啊,我班門弄斧了。」
筆記本幽藍的光使得那個女生注意到蘇措,她有點怕,抓住男生的衣袖,問:「誰在那裡?」
蘇措拿一隻眼睛看身邊的蘇智,「噗嗤」一聲笑。她的笑聲是如此的不懷好意,引得一桌人面面相覷。
果然,楊雪下一句話就說:「據說是三個帥哥,據說你們坐在一張桌子,居然還有一個帥哥跟你摟摟抱抱,不停給你夾菜哦。」
沒想到是陳子嘉,蘇措一愣,客氣地問了好,又說:「師兄,我哥的電話怎麼是你接的?」
蘇智把車鑰匙往兜里一塞,把臉湊過來認真端詳她,「一個月不見,氣色還不錯。看來你挺適應大學生活的。」
他邊答邊把書放下,是一本棋譜。筆直的線條縱橫成一張棋盤,零散地分佈著黑白棋子。很熟悉的局勢,是吳清源和一個日本棋手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所下的一局名棋。蘇措小時候經常看著吳清源的棋局打譜,這局棋再熟悉不過,此時一見,眼睛再也挪不開,除了心驚之外,手也不可抑制地開始發癢。
蘇措痛苦地想,撒謊果然要受懲罰的。
陳子嘉停下手裡的筆,神色一斂,「可能是頓悟,知道學習的重要性了。我小學的時候也不讀書,天天玩,差點闖出大禍……後來才改了。」
聲音好熟,是誰?蘇措把頭從電腦屏幕後抬起來,儘管夜色深沉,可她卻看到那個男生眼睛里閃著愕然的光芒。她費了很大力氣,終於把他和黑暗的夜空分辨開,原來是許一昊;他旁邊的女生漂亮又大方,穿著一襲長長的裙子。
「沒什麼,就是問問。」
蘇措本來就瘦,腳踝也細,纏上一層又一層的繃帶,密密實實。陳子嘉看得心驚,蹲下身,手放在腳踝的繃帶上,停了一會。她的身高在女生中算較高的,可腳的尺寸卻偏小,窄窄的,因而顯得修長,一隻手恰好可以握住。除此外,腳有著雪白的顏色,指甲修得圓圓的,微微的反光,陳子嘉猛然想起一部武俠小說里的情節,心神一盪,抬頭從她的下巴看到眼睛里去,「昨天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崴了腳?阿措,還疼嗎?」
陳子嘉立刻回敬:「也難得看到你這麼多話。」
許一昊總看大部頭的書並且也能看得下去,可見他是從心底喜歡哲學和哲學里的思辨思想,但卻不喜歡經營哲學研究會。不論怎麼說,這個協會畢竟還活著,開學一個月後,還是開了一次會。蘇措這才驚覺本協會人少得可憐,七八個人,多是大二大三的,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極有才而懶散的人,除了每個月交一篇哲學方面的文章,似乎跟本協會再無瓜葛。
平心而論,蘇智這話絕對是玩笑成分居多,他跟許一昊接觸不多,但也知道他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可沒想到此言說完,許一昊臉色明顯一改,目光在空中游移不定,彷彿被人說中心事的小孩子,蘇智看到他的臉在夕陽照射下隱約發紅,詭異得也覺得尷尬。
蘇措聽到預警的信號。初、高中時這種事情屢見不鮮,她太有經驗了。從那幾張臉上興奮的神情,她就把下面的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蘇措如夢初醒,乾淨利落地回答:「不會。看著好玩。」
許一昊看著她,在自己察覺之前,笑意不可抑制地從眼睛里顯露出來。
蘇措看到大跨步走進教室的白院長,頓時傻眼了。白院長威嚴地掃視教室,拿出名冊往桌上一拍,簡短地解釋:「李老師病了,這學期的普通物理由我來上。」這位聞名全校的物理學院的副院長白際霖教授年輕而才華橫溢,嚴厲而鐵面無私,傳說他最恨不來上課的學生。蘇措想為楊雪叫屈,她也真是沒有逃課的命。
陳子嘉被這句話說得皺眉,「她到你家算起?什麼意思?」
陳子嘉避而不答,反問:「小時候,你難道沒有闖過禍?」
「我沒有看過,」許一昊微訝,「我對這種所謂的動作大片沒有興趣。」
「闖禍?什麼禍?」蘇智發現他微妙的神色變化,吃驚,晃了晃手裡那份計劃的初稿,「你還能闖禍?看你做事滴水不漏,我很難想象到你會闖禍。」
楊雪盯著她,憂患憂憤地嘆氣,「不過也只有你了。你跟他們熟不熟?他們喜歡什麼?」
流言猛於虎。蘇措哭笑不得,把書包扔在桌子上,舉手投降,「我招我招!那個跟我摟摟抱抱的,是我哥,姓蘇名智;剩下兩個,一個是我哥的同學,叫陳子嘉,一個是我參加的那個協會的會長,許一昊。大家都清楚明白了嗎?」
「你關於洞穴之寓的觀點很深刻,以前我從未看到過有人這麼理解柏拉圖的洞穴之寓。」
二樓的陽台在走廊盡頭,那裡也有樓梯通往上下樓層。因為地勢不錯,有一對男女立在陽台,低聲細語地交談。光線很暗,蘇措只能看到兩個剪影。兩人交談得非常認真,連蘇措來了都沒發現。
蘇措深刻地領教了女人的重色輕友能到達什麼程度。
蘇措坐直了身子,用手支著額頭,隨口問:「這裏都是理科書,你怎麼到了這裏?」
「你怎麼在這裏?」許一昊走進一步,問。
楊雪蹭了兩下她的書和電腦,塞到書包里,扶著她就朝外走,繪聲繪色地重複團委老師說的話:「掃舞盲是我們物理學院的集體活動,我們學校的延續數十年的光榮傳統,是新生的必修課!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有集體意識。參加和不參加絕對是兩碼事!必須去,就算你去舞廳坐著發獃也必須去!」
陳子嘉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片刻,他說:「所以,誰都會犯錯,我當然也會闖禍。不說這個了。大概蘇措想是明白了。在我看來,高三一年,可以改變很多人和很多事情。」
不知道以後誰可以靠在這樣的肩膀上?蘇措垂首,嘴角掛起了一個微笑。
舞廳里光線很差,五顏六色的彩燈不停地閃來閃去;人也多得厲害,起碼有一百人,基本上一掉進人堆里就找不到了;音樂聲又嘈雜又大,宛如一陣陣的驚雷從頭頂上滾過。整個舞廳簡直像開了鍋,一句話都聽不清楚。蘇措明智地寫了張紙條,每次有邀舞的男生,她就把紙條亮給人家看。她一瘸一拐地離開舞廳去走廊里透透氣。
蘇智想起小時候,倒是感慨起來:「這倒是。我記得我小時候貪玩,把阿措的圍棋全倒進臭水溝,結果第二天找了一天也沒能把棋子都找回來,那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挨打。」
蘇措賠笑:「是啊是啊。我落伍啊。」
尷尬延續了短短的十幾秒,好在陳子嘉解了圍:「一起吃飯去吧。」
那時是吃晚飯的時間,圖書館空空落落,許久也沒有人上下,自然也沒有人伸出援助的雙臂,最疼的那幾分鐘過後,蘇措從書包里拿出手機,打給蘇智,但一直都沒有人接。她獨自坐了幾分鐘,等待鑽心的疼痛過去,才抓住扶手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離開圖書館,走到醫院。
楊雪縮在被子里哼哼:「哪裡那麼巧就點名,物理老頭人挺好,不會點名的。」
陳子嘉站起來,仔細地問醫生傷情如何,用什麼葯,平時應該注意些什麼,認真得彷彿是天要塌下來。
「掃舞盲啊,院里的活動,被團委老師逼迫威脅著來了。」蘇措說著看到那個女生眼睛里的忽明忽暗,疑光閃爍,便說:「你們放心,我剛來,什麼也沒有聽到。」
自行車就在醫院外的hetubook.com.com車棚里,陳子嘉推車出來,對她點頭,「坐好。」
雖然陳子嘉曾經說過許一昊不愛說話,可一旦深入接觸下去,蘇措發現這個說法也不完全正確。熟悉起來,他的話就不少了,表情不多,語氣不高,清冷而溫和。照理說清冷和溫和是不可能出現在一個人身上,但可在許一昊身上就展現得淋漓盡致。清冷是說他看問題的客觀性和不帶感情,溫和,則是言談中表現的一種態度。閱覽室人跡罕至,兩人低低的聊天對外界影響甚微。
陳子嘉淡淡地搭腔:「是嗎,你未必看得准。」
「不,不會,」蘇措側目看他,「你棋藝如何?」
她那麼忙,蘇智幾乎找不到她,電話打到宿舍,得到的回答都是「蘇措啊,出去了」之類。蘇智雖然不至於以為蘇措進入大學后就天天找他蹭飯,但也沒料到連周末都找不到人。
蘇措坐在自行車後座,伸出手抓住陳子嘉的外衣。她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和別的男生截然不同;他肩膀寬闊,靠上去一定很舒服。好像天塌下來都能頂得住。
吃飯時許一昊的目光終於回到蘇措和蘇智臉上,兄妹倆眉宇間的相似讓他忽地頓悟,「蘇措,蘇智,你們是兄妹?」
許一昊比蘇措高了十多厘米,他微微低了頭,問她:「你還有哥哥?」
許一昊敏銳地一回頭,兩人的目光就這麼毫無預期地撞上。
蘇智求之不得,「也好也好。」
許一昊搖頭,「不用。」
「他臨時有事出去了,沒帶手機,」陳子嘉說,「阿措,你有什麼事情?」
「師兄是你。」蘇措回頭,在台階下揚一揚手。
「走過來的,開頭幾分鐘挺疼的,後來就好多了。」
而且,今天的老師也變了。
「好啊。」蘇措抿嘴笑,「師姐你身材那麼好,跳起來一定驚艷全場。」
許一昊微笑,「你們兄妹都會讀書,成績很好。」說著又停了停,再次開口,「蘇措,晚上你有空——」
坐下后蘇措客氣道謝:「有勞師兄。」
醫生一把年紀還是喜歡玩笑,先對蘇措說:「小姑娘,你男朋友對你真不錯啊,」然後嚴肅地批評陳子嘉,「好好照顧你女朋友,小姑娘摔得挺嚴重的,還好骨頭沒事,不然麻煩大了。」
哥哥?算不算是變相的拒絕?陳子嘉心裏五味陳雜,但不動聲色,笑容不改。他笑起來眼角微微上翹,眸子里照樣光華流轉,在微笑里他把那種強烈不適的感覺壓下去,把書包和葯遞給她,想,來日方長。
陳子嘉忍俊不禁,刻意打量蘇智一番,「現在倒看不出來是女孩子了。也是,如果還像女孩子,就沒人倒追了。」
宿舍里諸位美女都不解她的行為,問她:「不過剛開學,幹嗎那麼用功?」
蘇智說:「我跟蘇措都做了多少年的兄妹,從她到我家算起吧,讀了多少年書,就在一起多少年。」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蘇措掙開他們的攙扶,獨自走了幾步,再回頭說,「是不是好多了?」
一路無話。陳子嘉送她到宿舍門口,說:「你傷得不輕,這段時間我送你上下課。」
蘇措澄清:「醫生,您誤會了。」
那天大家的興緻太高,一聊就過了凌晨兩點。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的起床則成了一個巨大的考驗。
蘇智贊同他的說法。不過,只是贊同,沒有太過深想。若干年後他想,如果當時就此追究下去,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了?
然後她不再提起圍棋,兩人同時沉默,有兩分鐘的時間,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談論的話題。
蘇措看到他額前的汗珠,只覺得心漏了一拍,隨後一種茫然到無計可施的情緒涌了上來。
陳子嘉那時正在學生會辦公室寫活動策劃,忙得不可開交,可就是心急如焚,掛上電話就往醫院趕,飛速騎車穿過兩所大學,看到醫院走廊牆壁上的掛鐘,才驚覺中間只花了十分鐘。他一間一間診室看過去,想,有多少年沒這樣為一個女生著急了?最後終於在三層醫院的外科診室里找到蘇措。
「你們很像。」許一昊說,「的確是兩兄妹。」
後面這句比前面一句聲音低沉一些,蘇措還未來得及消化,另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身後而來:「是啊,都會讀書,這倒是沒錯。」
許一昊不能同意她的觀點,「你應該去看看隔壁大學的文化活動中心,才知道咱們這棟樓還是優點的。」
蘇措暗笑。再怎麼修養好,到底還是年輕的男孩子,畢竟氣盛。蘇措用公平公正的目光審視包括自己哥哥在內的三個男生,得出一個結論:毫無疑問他們都是最讓人傾慕的那型,才貌雙全,跟他們坐在一起,無疑是賞心悅目的好事。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許一昊一抬頭就看見陳子嘉和蘇智,兩人把車鎖在路邊,朝他們走了過來。明明兩個人都是很熟的,可此時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見到兩人,這樣的思緒還在腦和*圖*書海里盤旋,蘇措搶先開口:「蘇智,師兄,你們怎麼來了?」
蘇措側頭看她,「我的觀點也都是舶來品,抄《黑客帝國》的。」
「蘇措?」
兩個人能認識並且熟識,乃至成為朋友,其契機大都簡單。一個微笑,一個眼神都可以成為莫逆,相比之下,一場長達兩小時的談話顯得如此奢侈。分別時兩人去車棚取車,才發現車子恰好毗鄰,目光不期而遇地對上,下一個瞬間,同時微笑起來。
然後面對接下來的問訊,蘇智都拒不回答,將不動不說發揮到了極致。連續三四個問題得不到解答,蘇措自己先笑起來,她對答案如何並不太關心,剛剛的追問不過是活躍氣氛的玩笑,既然蘇智不願提及此事,她也不會強人所難地問下去。
所以她根本沒料想到自己在這犄角旮旯里還能遇到許一昊。因為是周六的下午,圖書館比平時人更少。只有這個時候的圖書館才像圖書館本身,安靜而優雅。她從書架上取了幾冊書,返回座位,準備坐下的一瞬間,看到了他。
於是四個人一起去吃飯。也許是因為食堂離得太近,而所有他們常去的餐廳太遠,又或者時間尚早,這個時候食堂的菜還是新鮮的,原因不容細說,總之,四個人一起來到了食堂。雖然三小時后這頓飯讓蘇措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但毫無疑問,這頓飯本身還是相當愉快的。
陳子嘉只笑不語,看一眼蘇措的眼睛,視線碰上后,又看看身邊的蘇智。言下之意是,這種事情,你好好盤問他。
「很不錯的電影,」蘇措裝得一臉深沉,「師兄,不能這麼嫌棄流行的東西。我們要從炫目的特技,精彩的武打,華美的造型,如山堆積的美元里看出有價值的東西。」
蘇措抿嘴一樂,「是的,你記得我?」
白際霖開始點名。念到她的時候,蘇措立刻回答「到」。白際霖看她一眼,低頭看名冊,說:「你們班還有一個女生呢?」
蘇措笑眯眯地答:「年華猶如流水,一刻不停啊。」
蘇措臉上還是謙虛而和善的笑容,「好的,謝謝白老師理解。」
蘇措閑閑開口:「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小時候經常被人當女孩子嘛。」
「這邊安靜一些,我帶著書過來看。」
蘇措勉強把左腳塞到鞋子里去,笑得毫不在意,「沒事,醫生說沒大礙,兩三個星期就好。」
蘇措不再看他,笑著低頭,目光落在雙肘之間攤開的書頁上,隨後更遠的一些人被想起,她停了停,一句話不可抑制地從嘴裏跑出來:「我想,你應該找棋力比你高的人多下,有人指導,進步要快得多。紙上談兵,終究無用。在給定的時間里,一般人能算出落子后的三四種可能,就很難得了。」
吃完飯蘇智和陳子嘉騎車回學校,蘇智想到剛剛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跟陳子嘉交流意見:「我覺得許一昊和阿措有點不正常,你看許一昊什麼時候對女孩子那麼好?阿措也是,我可從來沒看到她用那種眼神看一個男生。」
白際霖看了看面前這個女生,漂亮而靈氣,滿臉真摯,完全沒有懷疑,點點頭說:「暫時這樣,下次上課時,讓她把醫生開的假條拿來。」
這樣的事情許一昊前所未聞,他再了解陳子嘉不過,「難得你這麼八卦。」
哲學研究會的大本營在活動中心。偏僻的一間小屋。加上活動中心外形怪異,裏面的樓層也錯落有致,在蘇措看來,特別是特別,要說美感實在無從談起。她第一次去愣是花了十分鐘才找到地方。
蘇措清清嗓子:「蘇智的事情,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誰要給他情書我一定代勞;不過,陳子嘉和許一昊,老實說,就是認識。」
蘇智皺著眉頭,「別聽陳子嘉的話。」
蘇智說:「如假包換。」
蘇措面不改色,「早上出門的時候,她腳崴了,疼得走不動路。」然後上前把臨時寫的假條遞上去。
陳子嘉笑笑,不發表意見,抓起她的書包掛在自己肩上,伸手扶她站起來。兩人手臂交纏,手心貼著手背。蘇措覺得他手心濕潤發燙,而自己的手彷彿一塊冰。身體上罕有的親密讓蘇措前所未有的緊張和擔心,她心如擂鼓,但還是笑眯眯,說:「師兄,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回頭我請你吃飯。」
「我學棋學得早,沒有天賦,下得不好,有的時候下起來腦子就收不住,不停地想,就像先入死循環的計算機,」許一昊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這麼多話,可就是那麼說下去,「不過怎麼也放不下,有時候也是自討苦吃。」
「不用背我,送我回宿舍就可以了,」蘇措盈盈一笑,「我還能走得動。反正,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第二周開始,學校正式上課。蘇措平時課程多,周末也不肯休息,經常是一開館就鑽進圖書館,中途出去吃兩頓飯,直到十點閉館,才騎著一地月光慢悠悠地返回宿舍。華大最大m.hetubook.com.com的綜合圖書館是古色古香的建築,四周綠樹環繞,環境也好。據說是六七十年前修葺的,現在給擴建了,佔地面積廣大,藏書豐富得讓人眼紅。蘇措除了上課時間就背著電腦筆記本跑到圖書館看書或者上自習。她早出晚歸,基本上不上街,不出校門,如果要找她,去圖書館准沒錯。
許一昊背靠著窗檯,面前是密密匝匝的書架。空氣和陽光是金色的,涌動著知識的味道,平靜而溫暖。秋天的陽光一路過關斬將地穿過大氣層,穿過圖書館外的高大樹叢,穿過圖書館的玻璃窗,最後斜斜地漫至許一昊的身上,勾勒出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光滑的額頭和下頜,挺直的鼻樑,狹長漂亮的眼睛。他看起來那樣的儒雅,那樣的——似曾相識。
楊雪仰首看天,「蘇措啊,你自己活在圖書館里,不等於大家都跟你一樣啊。」
英俊的少年看上去更加迷人,這就是光線所能帶來的奇迹。那一瞬間蘇措也被迷惑了。很久之後,他伸手翻動書頁,紙張抖動的聲音驚醒了陽光,也驚醒了蘇措。她退了一步,手裡的書「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中午回到宿舍,蘇措看著楊雪,攤手,「我也是臨時想出的這個辦法,沒想到白老師要醫生的假條,現在,你說怎麼辦吧。」
很快蘇措發現自己腳受傷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居然是宿舍樓的室友們。每天接送她上下課的不是陳子嘉就是蘇智,有時候他們還一起出現。他們所到之處,都會造成轟動性的效果。平時最愛睡懶覺的盧琳琳現在也跟蘇措一樣早起,去食堂吃早飯,一起去教室上課。基本上達到了如影隨形的標準。
「前幾天腳崴了……」
這邊蘇智和陳子嘉那一個多月忙,課程多不說,還有新生入學后的一系列活動,好容易喘口氣,又要開始準備學校的風采大賽,終日忙著寫策劃組織人手安排節目,分身不暇,蘇措開口說不過來,蘇智也不再強求。他知道她的性子,幾次找不到人也就很少打電話找她,以蘇措的聰明,她能照顧好自己。不過心底也還是有點詫異,掛上手機就跟陳子嘉感慨:「沒想到她一下子轉性了。以前阿措對學習都不上心,寧願做喜歡的事情。」
蘇措暗暗叫苦,開學的那幾次接觸之後,她知道陳子嘉雖然看似謙謙君子,可在很多方面是說一不二的,她擔心他找到宿舍,辛辛苦苦地過來又是百忙一趟,於是只好說:「師兄,我腳崴了,你有空的話,來醫院吧。」
她站起來,抱著筆記本,一瘸一拐地離開上樓梯。
果然林錚一下舞池,立刻成為全場的焦點。蘇措和許一昊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看著她和男指導老師為大家做示範。在這麼鬧的環境下蘇措大腦暈暈沉沉,有點不聽使喚,她看他的側臉,碰碰他的手,沒有任何預兆地開口:「林錚師姐跳得很不錯。」
許一昊大吃一驚,幾步走過去,伸手扶住她,「腳怎麼了?」
「有啊,我哥在隔壁大學念書。」
傍晚時兩人離開活動中心,蘇措遙望掩映在層層樹木中的活動中心,跟許一昊說:「怎麼能把樓修成這樣?虧得華大建築系是全國第一,就憑這座樓嗎?」
「怎麼會不疼,以後走路的時候小心一點,以後千萬小心了,腳崴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摔倒了,會有人擔心的,」陳子嘉站住,蹲下再次檢查她的腳踝,站起來,凝視她眼睛,「走路很疼?阿措,不介意的話,我背你。」
蘇措就真的在活動中心的舞廳里呆坐了一個晚上。她在忽明忽暗的燈光里看到同學們熱情洋溢地組成一對一對的,或者在跳舞或者跟著指導老師學舞。她則百無聊賴地喝著一瓶飲料。
這可算得上是默契,或者緣分。從那日開始,一周總會碰個兩三次面,都是在圖書館四層的閱覽室里,對這種情況,蘇措起初還說句「好巧」,兩個星期之後乾脆省了,只是老熟人般地招呼,微笑,然後找位子坐下,各自看各自的書,直到閉館才分別取車離開。有的時候,兩人也互發電子郵件聊聊天。華大作為全國最負盛名的理工科大學,宿舍別的條件不能恭維,但網線四通八達,鋪到了每個宿舍,上網方便。
普通物理是大課,整個學院一起上的。物理學院是全校學生人數最少且男女比例最高的學院。學校用來上大課的教室一般是三百人,本年級全部學生到齊,整個教室也只能佔三分之二。再者,早上第一節課缺課率向來比較樂觀,而且如果老師溫和的話不熱愛點名這項活動的話那麼教室的空位子就比比皆是了。
「記得,」許一昊他叫她的名字,「蘇措。」
到了醫院才知道,短短十余分鐘,腳踝腫起的包便有半個雞蛋大小,頗有點觸目驚心。醫生上完葯之後,蘇措的手機響了,看號碼是蘇智的,可電話那頭響起的卻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阿措,是我。」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