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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諾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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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真相

第十章 真相

「劉菲?她跟你說了什麼?」
兄妹倆邊走邊聊天,蘇智是昨天晚上回來的,現在住在應晨家裡,三天後兩人一起上飛機。而他今天找她的目的就是希望臨走之前大家聚一聚,因為一旦分開,就不知何時能夠再團聚。蘇智的語氣是如此的懇切,讓蘇措覺得如果不跟他一起參加聚會是非常不道德的事情。於是只得從命。
蘇措大方地回答:「師兄好。」
「就你記得,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蘇措白一眼蘇智,搖頭,笑啊笑。
蘇智徹底失語。
草草吃過午飯,一群人開始玩牌。蘇措去了書房對著電腦寫論文。
米詩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她瞪著陳子嘉,臉上是一種近乎崩潰的表情。她伸手去掰他的手臂,撕心裂肺地邊哭邊叫:「你放開她放開她放開她!你那麼喜歡她幹什麼?她根本不喜歡任何人,陳子嘉,你是自討苦吃啊!」
儘管這個答案是意料之內,可是在此之前卻沒人願意相信它。蘇智瞥了一眼蘇措,覺得積蓄到現在的醉意陡然襲來,他無力地靠在牆上,聲音包含悲憫:「阿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江為止已經死了。」
蘇措淺笑著開口說要先離開,換來全場一片沉默。
陳子嘉坐在駕駛席上,回頭跟她招呼:「阿措,最近怎麼樣?」聲音平靜,什麼都聽不出來。
在兩人所正對的方向,剛剛可以看到許一昊跟陳子嘉一前一後地進了花園,雖然看上去跟平時的表情差不多,可是眉頭緊鎖,神色大異,以蘇智對二人的了解,剛剛在樓上一定出了事。
「我正是在為自己考慮啊,」蘇措看看時間,「所以我想先走。」
天邊露出了太陽的光芒,頃刻灑滿大地,熱度也隨之而來。呼出一口氣,她聽到樓梯間的腳步聲。
陳子嘉把照片拿到蘇措面前,目光熠熠地盯著她,「蘇措,是不是?他是不是江為止?」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追問,可是還是固執地問下去。他聽到有個聲音在心裏發狂地大笑,反覆地說,你們全都錯了,你們全被她給騙了。這才是真相。
米詩眼光一閃,「是誰?可以帶來給我們大家見見嗎?」
眾目睽睽之下,蘇措拿著盤子的手一抖,一疊盤子險些掉下去。應晨暗叫不好,眼疾手快地要接過來,蘇措哪裡會讓,轉身就走了。
七月底的太陽不留情面,把地面曬得白花花的,遠遠看去,像是一條條平靜的白色河流,把學校的每棟建築圈成了一處一處的孤島。這樣厲害的天氣,女孩子出門都會撐著一把太陽傘,蘇措從來沒有這個習慣,任憑日光曬得臉頰發紅。
蘇智「刷」一下站起來,「怎麼回事?」
蘇措站著,任憑心悸的感覺一波一波地刺|激她全身的每處器官。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可是她管不了。目光垂了片刻然後,她終於抬起來,然後微微一笑。她的笑容還是一如既往,微微揚著嘴角,無聲無息叫人覺得舒服。
應晨「撲哧」一笑,「蘇智喜歡啊。陪他在外面吃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問這個做什麼?」
蘇智眼波一跳,他低頭看照片,沉思著說:「江為止?學校里有這種人物,怎麼我完全不知道?」
蘇措唇角挑起了一絲笑,「我自己有足夠的錢。習慣了,怎麼也改不過來了。」
「你爸?噢,許校長?」蘇措因為剛剛看到的文章心神不寧,她幾乎是不經過大腦地問出來,「師兄,問你一件事情。」
「當然不——」蘇措叫出一個音節,然後迅速閉上了嘴。因為除了她,其餘三人都沒有反對意見,尤其米詩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她的大腦頓時像通電一樣亮起來,毫無疑問,做飯就是她們三個女生自己想出來的主意。不是有句俗話說嘛,要知道男人的胃就在心髒的旁邊。蘇措再不情願,可也不得不跟著她們去了廚房。
同學駐足長嘆:「後來也有同學猜到了他們關係不同尋常,卻沒有人敢在蘇措面前提起江為止,然後,我們也就各自上了大學。高中時代也就這麼過去了。」
同學臉上浮起長久的悲憫表情,低聲說:「救人。就是春遊結束后沒多久的事情。江為止看到有人跳江,也跟著跳下去,結果人救了上來,可是他卻不行了……老師們流著淚說天妒英才,所以才那麼早就取走了他的生命。真的是像流星一樣一閃而逝啊。」說著他頓一頓,深吸一口氣,「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個跳江的女人是要自殺的,可是自殺的人沒死,那麼好的一位同學卻去世了。大家都在心裏狠狠咒罵了那個女人。」
蘇措搖搖頭,笑容加深。
許一昊扶著桌子,不說話。他目光膠在蘇措身上,彷彿要在她的動作里找到答案。
王忱一哆嗦,看了看身邊疑惑的林錚,立刻擺了個打住的姿態,緊張地哈哈一笑,「蘇措,你不說話則已,一說話我都對你沒轍。你進來到現在,都沒喝口水,喝茶喝茶。」
一席話說得人人臉色一變,陳子嘉目光一壓,正要開口,卻看到蘇措笑吟吟地開口:「師兄,你是妄自菲薄,這樣不好。你一直不都受歡迎嘛,我可記得實驗室的柳師姐——」
從實驗室出來,蘇措並不著急走,她獨自站在物理學院外面的大廳里,看著大廳四壁懸挂著的本學院畢業的物理學家的照片和相關的介紹。可以肯定,那些照片肯定不是這些老科學家最好的一張,但依然能看出來,這些老一代的知識分子都有著獨特的氣質,面容清鑠,目光炯炯有神,每個人都溫和而睿智。
「按照一昊說的,我們出去吃吧。」陳子嘉嘆氣。
很熟也沒什麼客套的,各自招呼之後,一群人開始各忙各的。蘇措才知道他們打算自己動手做飯,各種菜都買好了,冰箱塞得滿滿當當。但顯然,這麼多人不會去做飯,尤其是在陽台上擺著牌桌的時候。
「你怎麼那麼清楚?」米詩看著她。
蘇智找到她的時候,發現她微微踮著腳,正用紙巾小心地擦去一架玻璃相框上的灰塵。擦完后她退開一步,目光依然停留在上面,眼睛看上去又深又靜。
「是用大棗和姜煮的水,在燒烤的時候吃對胃和-圖-書比較好。」應晨解釋說。
「也是,」蘇措低著頭,「哦」一聲,「那時候你大概剛剛出生吧,怎麼可能知道。」
車子平緩地駛出去,西校門外面是華大的職工宿舍區,也算是學校的一部分,司機把車度放得很慢。這一帶蘇措來得很少,並不熟悉。在林陰小道上拐了幾個彎,蘇措看到密密一圈高大的白樺樹,樹后裹著的一片帶著院落的小樓。
蘇措吃得很少,話也很少,滿桌菜幾乎都沒有動過。忽然左邊伸出一雙筷子夾著紅燒茄子放到她碗里。蘇措知道自己左邊坐的是許一昊,他不知道多久沒說話,一直安靜著,卻讓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夜色降臨了,蘇措站起來去應晨那邊。應晨包了塊頭巾,正在用長長的竹筷翻著幾塊排骨。她臉烤得紅紅的,每烤好一快就分給眾人,自己一口也沒吃,只在那裡忙碌著,蘇措動手幫忙,去了廚房,把下午煮好的姜棗茶乘到茶壺裡端出來,給每個人的杯子滿上。
「爸媽給我的錢都在這張卡上,我已經全部兌換過了。」蘇措說。
陳子嘉並沒有停止說話的意思。
蘇措給撞暈了,一時也忘記閃躲,再說她的動作怎麼能跟許一昊這樣玩過籃球的人比。等她想起來的時候,許一昊已經站到她的身後。他彎下腰,小心地撥開她的頭髮,手指小心地在她發間滑動,呼出的氣息擦過她的脖子,「是不是撞到了這裏?」
「真賢惠,」林錚感慨說,「不知道蘇智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才找到你這樣的女朋友。」
這時院子里傳來燒烤的香氣,她匆匆下了樓。
「啊,都這樣晚了嗎?」蘇措看了眼時間,然後吃驚地扭頭看窗外的天色,果真是紅霞滿天的時候了,「我還以為時間很早呢。」說著她揉揉手指,「啪」一聲合上筆記本。
「蘇措,還沒下來?」
「如果實在沒有事情,就上樓跟他們一起玩牌吧。」應晨說完又補充一句,「這裡有我們,你就等著吃飯好了。」
「就那幾個,你都認識的。」
劉菲無聲地看著她,最後終於啟動了汽車。
蘇措說的是最近在西大華大的一個聯合實驗室工作的事情,王忱也跟著導師參加了這個項目,前一段時間,她跟王忱在實驗室經常碰面,自然也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聲音里竟然有些發顫。蘇措聽得心頭一緊,還是告訴自己應該冷靜如昔不為所動,她擺擺手,「我都跟劉菲師姐約好了,她馬上來接我。明天下午我還有實驗,得回去準備。」
「忽然覺得劉師姐沒有說錯。」蘇措把目光收回來,輕聲說。
進入夏季,系裡的暑期學習又再次來到。
門口又嘩啦一聲被人拉開。
一陣雪白的車燈光芒到院子里。眾人尚未明白何事,先聽到了引擎熄火的聲音。一輛雪白的小轎車停在門口,劉菲打開了左側車門。
雖然不知道這裏出了什麼事情,劉菲在門口看到院子里每個人的臉色,也就隱隱猜到七八分。她仔細地觀察蘇措,她臉色慘白,下唇已經被咬得出血。她在她身上看到了艱難和極度的隱忍。劉菲毫無言語地環顧四周,心疼地摟住她離開。
果真都認識,客廳里坐著林錚和王忱,兩個人正在喜笑顏開地說著什麼,神態動作里透著一股不著痕迹的親密,跟蘇智和應晨給人的感覺類似,彷彿多年的老夫老妻。看到蘇措走進客廳,王忱笑起來,「蘇措,你來了?我們可都在等你一個人。」
蘇措拿出準備好的白色信封遞給應晨,「你們就要走了,我沒什麼可以送的,只有這個了。師姐你一定要收下。」
「沒啊,能有什麼。」蘇措笑眯眯地反問。
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上了樓,然後提著書包走下來,穿過花園,一步一步朝大門而去。所有人都立在原地,像是忘記了怎麼動彈。
陳子嘉沒去安慰米詩,微微把目光抬起來。蘇措在他對面,所以很自然的,那道目光就落在蘇措身上。米詩為了做飯累得夠嗆,加上身邊人並不是那麼領情,一張俏臉氣得青白一片,她順著陳子嘉的目光也看向蘇措,竭力壓制著不悅。這一幕落到了蘇措身邊的許一昊眼底,他差不多是餐桌上最沉默寡言的人,所以看到的比別人更多。
「你一個人怎麼回去?」
王忱大笑著從林錚身後抱住她,也不管林錚是不是臉紅,就在她臉上印個吻,「我也修了幾輩子才遇上你呢。」
「你又發什麼瘋?」應晨醒悟,氣得發抖,朝蘇智吼,「還嫌不夠?啊?」
她起身拉開窗帘,清晨的蒙蒙亮光破窗而出。
上樓時蘇措小心地捅捅蘇智,低聲問:「還有多少人要來?」
蘇措的座位在應晨和蘇智中間,她左看看,右看看,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她一笑眾人也笑起來,蘇智只好咬牙切齒。
許一昊彷彿散架了似的站不住,他扶著凳子坐下,眼神忽然潰散,然後就笑。他輕輕把照片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緩緩點頭。這兩天他都很少開口說話,大概嗓子太久不用,聲音沙啞得讓人不忍卒聽:「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早該知道的。納新那天你站在我面前,跟我說要入會,是因為這張臉;你讓我教你跳舞,是因為這張臉;我們一起打車回來,你主動抱住我,是因為這張臉;我摔了腿你來醫院看我,也是因為這張臉……你接近我,然後推開我,這一切的目的,都是因為這張相似的臉,對嗎?蘇措,對嗎?」
「嘗嘗這個。」他輕輕地說,「很好吃。」
他說不下去了,靠著牆滑下去,「我一直以為是叔叔嬸嬸的死讓你不能釋懷,可是我錯了。你瞞了我們整整三年,還想繼續瞞下去?你為江為止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難道你還打算為了他一輩子不談戀愛?為了一個死掉的人置活人于不顧?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啊,看看。」
她沒回頭,稍微大了聲音:「早餐我放到客廳了,用微波爐熱一熱就可以了。」
「我只是想讓你多吃一點,這也沒錯啊。」米詩給那句話傷到了,委屈地說,眼眶就那麼紅起來,「你就要出國——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可蘇措偏偏不為所動,彷彿那句話根本沒進到她耳朵里。她保持著同一個動作,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滑動。她手指修長,皮膚下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陳子嘉彷彿能聽得到她血管里血液流動的突突聲。兩個人一聲不吭地對坐,直到太陽升到斜上空,天台也變得炎熱起來。
林錚柔柔看一眼他,笑著介紹:「大多是蘇措做的。」
這時,米詩炒菜的那隻鍋忽然躥起兩尺來高的火焰,並且彷彿嫌不夠嚇人似的,伴隨著濃煙滾滾。米詩嚇得花容失色,揮舞著鍋鏟尖聲叫著;其他兩人目瞪口呆,也立刻散開,她們動作很急,連帶著灶台上的鍋碗瓢盆摔了一地,瓷片碎了一地。蘇措眉毛一皺,匆匆走到灶前,把嚇得不知所措的米詩推開,果斷地關上了天然氣,扣上鍋蓋。濃煙散開后,鍋里的東西只剩下黑乎乎的一團。
許一昊這時才看了蘇措一眼,也不過是一瞬,他別開目光,不帶什麼情緒地說:「不安全。」
米詩低著頭不講話。
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名字,蘇措大腦瞬間被人炸開,然後呼吸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抽走,窒息的痛苦,預示著長痛不息的日子再次來臨。極度安靜的環境下,甚至是風過樹葉的簌簌聲和草叢中的蟲鳴聲都破除不了的死寂里,院子里任何瑣碎細節一一被點明,包括蘇措身上的每個細節。人人都看得到她的臉在月光和院子里搖曳的燈光下呈現出近乎透明的白色,幾近可見分辨出皮膚下青色的血管,卻瞧不見血液的流動。
「這是什麼?」林錚好奇地問。
接過他遞來的餐碟,蘇措拍拍他的肩膀,鼓勵說:「那是那是,以後做家庭婦男肯定前途無限。」
你們?蘇錯環顧廚房,苦笑了一下。要知道這個年頭的女生都沒有幾個會做飯的。尤其是她們家境這樣優越的,跟鍋碗瓢盆一點邊都不沾,不會做飯完全在情理之中。這間廚房大得厲害,三四個人都在裏面也不顯得擠。廚房裡起碼有三本菜譜,蘇措看到她們系著圍裙在房裡亂七八糟地忙碌,完全沒有任何章法,一會切肉,一會往鍋里倒菜。米詩做飯的技術稍微比應晨和林錚好一點,起碼還知道等油開了之後把肉絲放進去。
「我念完書就會回來。我想知道,那時候還找不找得到你?或者說,那時候,你的心結會不會打開?」他聲音清晰而堅定。
劉菲把車停在路邊,抓住她的手,試圖把熱度傳給她。她輕聲說:「阿措,想哭就哭吧。別忍著。」
說笑著男生們開始拼起酒來,林錚跟米詩在勸,蘇措趁機去掛了個電話,然後拉著應晨來到花園的角落。隔著幾棵大樹,可以看到那邊樹下燈火通明。
蘇措立刻覺得頭疼陡然加劇了好幾倍。她露出個笑,解釋說:「剛剛撞到頭了。」
陳子嘉覺得腦子發木,他明明看到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就是選擇去忽視它,「阿措,我再說一次,別走。就這一天,很難嗎?」
蘇智笑得樂不可支,「她哪裡會怕這些。小時候,阿措看了宋定伯捉鬼的故事後,天天半夜溜出去,在院子里轉悠。最後爸媽找到她時她說,她說想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魂,如果有,能不能跟他們交流等等。」
她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哭過,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她不知道怎樣才會哭,怎樣才會哭。她實在徹徹底底地忘記了它。
林錚吃驚,「這個男生是誰?一昊是你嗎?」說著她瞥到許一昊的臉色,心裏明白大概:趕緊補充,「啊,不是。」
在她的手碰到大門的一刻,陳子嘉忽然如夢初醒,他奔過去從后緊緊箍住她的腰,下巴緊緊壓在她的肩頭。他抱得那麼用力,好像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體里。直到這時,他才發現懷裡這個女孩多麼纖瘦。「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陳子嘉雙臂彷彿鐵環,在她耳邊怒吼。
「不用了,你們上去就是。」蘇措頭都沒回地說。
王忱哈哈一笑,「哎,人和人到底是有區別的。我導師對你真是讚不絕口啊,恨不得明年搶你過來做我小師妹。不過你們白院長不捨得放人,兩人還很為這事爭了一通。還有今天,我自己倒貼過來吃白食,可你就不一樣,為了請你,出動了三個帥哥,到底還是你有面子,或者說,不可或缺?」
王忱撇嘴,「污染什麼?在座的都是成年人了,還以為自己上幼兒園啊。應晨你跟蘇智也有好幾年了,別說他沒親過你。」
蘇智怔怔,跌落到沙發上。他抱著頭自言細語:「原來是這樣。」
蘇措用盡渾身力氣掙扎,可是她越用力掙扎,身後的人抱得也越緊,怎麼用力都是徒勞。陳子嘉不說話,就那麼抱著她,等著她耗盡所有力氣。
陳子嘉放下手裡的酒杯,抬起眼睛看她,但不說話,只看著她,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阿措,別走好嗎?」
「他們脾氣都很好。世界上除了你能把他們氣成那個樣子,我想不出還有別人了。」蘇智存心不放過她,頓一頓后說,「他們兩人各方面都無可挑剔。你不會不知道他們的心意,好好想想。」
「我知道,這些錢在國外也用不了很久。」蘇措輕輕一頓,「你們也不差這點錢,所以我才給的,當作是我的一番心意吧。你們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更多的,我也沒有了。再說,這些錢本來就是蘇智的。師姐,你收下吧。」
「當然了,」王忱笑嘻嘻,「就是為了你來參加這個聚會的。」他自顧自地說,也不管周圍的臉色。
陳子嘉距她最近,只有他看到她雖然笑,但目光深沉,眼睛上蒙上了一層霧,層層疊疊地將所有情緒,連同光芒一併擋住,只在眼睛最深處流出露出極其微薄的凄涼悲愴,冰冷的凍僵了月光。那雙眼睛彷彿在他身體里,一動不動地盯著。
米詩現在才緩過勁來,在滿屋子的煙霧下,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就那麼看著蘇措。半晌后她彷彿想起什麼,大步朝她走過去,狠狠推開她。
蘇措對他笑笑,她是打算說句「謝謝」,不知怎的,聲音www.hetubook.com.com卻啞在了喉嚨里,她只笑,沒有半點說話的力氣了。
米詩瘋狂地抓著陳子嘉的手臂,長長的指甲在他胳膊上抓出幾道殷紅的痕迹。她的出現使得陳子嘉分了神,手臂因為疼下意識地一松,蘇措趁機就從他懷裡掙扎開,幾乎是跑到了院門,一把扭開了把手。
這一吼提醒了所有人,大家都變了變姿態,目瞪口呆地把目光轉向蘇智。眾人一系列的動作終於帶來細切的喧囂聲。
「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陳子嘉說。
那晚的月色很好,大家聚在了樓頂的天台上。山間的晚上很涼快,如果志趣相投,倒是何以學一方古人對月吟詩作對。人人都寂靜著,聽著陳子嘉拉小提琴,曲子是《梁祝》。在這樣的音樂聲中,似乎誰都沒有說話和玩鬧的心情。牌桌上的牌依然散亂著,卻沒有人去玩。星星點點的燈光在樹叢中一閃而沒,山澗濕潤的氣息撲面而來,冰涼月色在悠揚樂聲中一波一波地蕩漾開去,闖入樹叢,再盪回來,音韻悠長,領著每個人的思維朝無盡的空間中無盡地向前延伸。彷彿曲子所吟唱的,是不復塵世,不復塵世。
那邊的陳子嘉和許一昊一身酒氣,站在餐桌旁,臉色潮|紅而陰鬱,看著對方。在許一昊的那句「我輸了,可你也沒贏」之後,兩人間氣氛劍拔弩張,空氣中瀰漫著火藥味,好像一點火星就可以引爆燃燒起來。看到蘇措出現,兩個人都把目光轉了回來,但是火藥味更濃。
「我記得他們倆剛剛去找你了,怎麼比你後下來?」蘇智拉著妹妹在燒烤桌前坐下,審視著問,「你們仨剛剛沒事吧?」
許一昊雙手插在兜里,站在路邊的白樺樹下,白襯衣灰褲子,一年多不見,他面目沉靜依然,只是看起來比以前瘦了一些,除此之外,感覺毫無變化。
許一昊怎麼也想不到她問的是這個,當下是吃驚居多。他努力想了想,說:「我不清楚,我爸從來沒跟我提起過。」
她起初說話還有點氣惱,雜七雜八也沒個邏輯;不過到後來已經平和多了,絕對是一副「你的心意我領了,但別的沒得商量」的神態。
蘇措的臉色「刷」一下白了,她彎起嘴角笑一笑,血色以一種緩慢的速度重新回到臉頰上,但是嘴唇還是蒼白的,她站起來收拾碗筷。
「準備開始燒烤,下去吧。」
應晨看著照片,也是茫茫然沒個頭緒。沉默許久后她問:「江為止跟蘇措的事情,同學都知道嗎?」
這一推用力不小,蘇措沒站穩,踩到了地上的碎片,腳一滑撞上了冰箱。手臂肩膀撞到硬邦邦的金屬皮,硬生生的疼。她站穩后看到米詩宛如寒冰的眼睛,聽到她嘲諷的聲音:「蘇措,怎麼敢勞你費心呢。你真以為我一頓飯都做出不來?」
車子開到了郊外,在山間的一棟三層小樓前停下,這座山頭都是這樣精緻的小房子,給掩在樹林裏面。蘇措跟在陳子嘉身後進屋,聽到他說是他某位叔伯的房子。因為他們正在國外,所以房子就空下來了。
應晨又急又怒地過去扶起坐到地上的蘇智,同時瞥了一眼照片,面色一凜,正是上次他們在蘇智同學家裡看到的那一張,也不知道蘇智是什麼時候跟同學要來的。
蘇智拉開車門,對他招手。許一昊走過來,扶住車門時卻看到車裡的蘇措,本來臉上還存在的笑容瞬間退去,漆黑的眼睛更加幽深,有著以前不曾有的銳利。車門開著,熱氣衝進來,襲了每個人一身。
那晚蘇措睡得很不好。半夜的時候她醒過來,抱著胳膊蜷在床頭,開始回憶自己最後一次哭是什麼時候。最後她終於想起,那是父母去世后的那年除夕。她坐在爺爺家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左手跟右手下著圍棋。蘇智跟其他幾個堂兄弟放著焰火,色彩斑斕的焰火衝天而起,消失在黑沉沉的天際,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看到蘇措利索收拾廚房的動作,林錚震驚地看著她,臉上表情複雜,半天才「嗯」了一聲。
陳子嘉接過蘇措落下的話端,存心玩笑著說:「那裡你也能迷路?有沒有跟著太陽找方向?」
「對了,」王忱看著飯桌上幾乎全空的盤子,饒有興趣地問,「這些菜都是誰做的?」
「知道你上星期回來,所以過來叫上你出去聚一聚,畢竟我們都畢業了啊。」陳子嘉感慨,看了一眼遠處的校園,「學校也不是我們的了。」
應晨一默,還算理智,「那之後,阿措怎麼樣了?」
她小心地抬起頭,米詩正站在樓梯口,宛如天使一樣可愛的笑容掛在嘴角,目光卻如電地盯著她。蘇措一言不發,側身躲過陳子嘉,反手把書包拿了下來遞給蘇智幫忙拿著,彎下腰換鞋。蘇智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對同樣無可奈何的陳子嘉也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
「蘇措,我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麼?」陳子嘉他看著蘇措專註凝視著電腦,腹中千言萬語,此刻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了這句。
應晨半是好笑半無奈,「你真是四面逢源。那跟陳子嘉說一聲吧,好歹他是這裏的主人。」
米詩笑起來是非常可愛的,沒人忍心拒絕。看到大家點頭,她興高采烈地回到了廚房。應晨和林錚對視一眼,收拾餐具打掃桌子。蘇措立在原地猶豫片刻,轉身跟著她進了廚房。米詩沒有再次情緒失控,她也不再忙活廚房的事情,搬了張凳子坐在那裡,看著蘇措忙裡忙外,一句話不說,手裡把玩著一把鑰匙。
剛說了沒幾個字,山間忽地起了一陣風,本就沒有關嚴的窗戶給大風吹開,窗框「砰」的一聲撞到蘇措後腦勺,疼痛的同時她看到眼前金星亂飛。蘇措忍著疼,捂著頭想要站起,卻被許一昊一把摁到椅子上,重新坐了下去。他認真起來,無論是氣勢還是表情都非常凌厲。「手拿開,讓我看看。」
應晨搖頭苦笑,「阿措,你什麼時候為自己考慮過?」
一陣夜風縹縹緲緲地吹來,那隨風而來的嗚嗚聲似乎帶著別樣的氣息,隱約能夠聽到,但注意去聽,什麼都沒有了,就好像異世界的竊竊私語。蘇措的頭髮給這陣風吹亂了,她靜靜看著滿院的燈光,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就連燈光也不能給她半點溫暖。
「阿措你有事?」
「追悼會和葬禮她都沒有來,大家都在找她,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可是在學校里的時候,她看上去什麼都沒變化,真的什麼都沒變,除了取代江為止成為年級第一。蘇智,你也知道,蘇措歷來的成績並不算好,我跟她大半年的同學,又是她後座,除了在上課的時候,從來沒見到她摸過課本,她的書包里總是塞著一些別的書,我們連名字都沒聽過的書,從不是學習方面的。平時的作業她都是直接從江為止那裡拖過來抄上就交差,江為止也不管,只是看著她輕輕微笑;他甚至還刻意地學習蘇措的筆跡,幫她做作業,老師一次也沒有發現過。可是,這樣的蘇措,最後那次月考和診斷考試,奇迹般地以最高分成為全校第一,後來的高考也是,所以輕輕鬆鬆地考上了華大。」
應晨跟蘇智茫然對視一眼,驚愕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不知所措。沒有人知道怎麼辦。真相昭然若揭,他們反而失去了繼續深究的勇氣。
上車之後蘇措把頭扭過去看著窗外夜景,樹影婆娑,蟬噪如故,遠處的燈光一閃而沒,不知道多少人已經沉于夢鄉。她知道劉菲在看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聲說:「謝謝你,師姐。麻煩你送我回學校吧。」
「隨便問問,」蘇措笑了笑,「沒什——」
「有的,」她說,「米詩你不用麻煩了。」
果然要在吃飯的時候才能看出一個女生是不是有賢惠的潛質。飯桌邊男女相間而座,女生都很殷勤地給男生夾菜。尤其是米詩像天使似的,一臉幸福甜蜜地給陳子嘉夾菜,甚至連魚里的刺都給挑了出來。
無所事事的一天往往過得非常快,蘇措邊寫程序邊看著電腦里的資料。電腦硬碟里基本上全是各種各樣的資料,往往連她自己都不曉得放到哪裡。她一邊搜索著資料,無意中發現很久以前的一份文檔,是關於華大和學校歷任校長的一些介紹,是她剛上大學時搜羅到的,那時候沒來得及看,在電腦里一擱就是幾年。
應晨邊咳嗽邊說:「阿措,原來你會做飯啊。我真沒想到,啊,要我幫忙嗎?」
這番話聽得陳子嘉皺眉,「半夜?你一個人?」
聽到聲音蘇措很快回過頭去,看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她「撲哧」一聲笑了,「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提前了兩天?」
許一昊目光直視前方路面,沒有看她,對陳子嘉「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米詩瞥到陳子嘉沒有表情的臉,隱隱覺得不安。雖然蘇措答應過她,可她就是無法放心。於是她說:「我也這麼覺得的。蘇措,你有沒有喜歡的人,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是我表哥,也是你們學校的,正在念研究生。」
被那樣的光芒刺痛,蘇智震驚地倒退一步,等了足夠久的時間之後,終於上前叫她:「天天都在樓里上課,怎麼還沒看夠嗎?」
於是蘇智提議:「女生做飯,男生玩牌吧。」
那日半夜的時候下了一場雨,空氣濕漉漉的,隱約有點香氣。玫瑰色的晨光染紅了半邊天空,時斷時起的微風輕輕拂動,殘留在樹上的雨滴從茂密的樹葉中滾下去,沙沙作響,好像還在下雨。蘇措獨自坐在天台上,對這電腦輸入語句。她本來不用那麼著急寫這個程序,可是既然睡不著,不如做點事情。
蘇措苦笑一聲,從米詩手裡拿過鍋鏟,再看看給煙嗆得直咳嗽的三人,說:「你們去二樓吧,我來。」說著她打開窗戶,開始收拾亂成一團的廚房。
應晨張開嘴不知道說什麼,然後又閉上。反覆數次后她把信封遞迴去,終於說話:「你這是做什麼!你知道蘇智不會要你就給我?你以為我會接受?我們哪裡差這點錢呢。你自己留著吧,萬一有點什麼事情也好有急用。」
「很少人知道。他們倆那時候很小心隱秘,畢竟是高三了。我在山上碰到他們之前,完全不知情。而且後來江為止去世了……」
蘇措說:「是啊,很久不見了吧。如果你再不出現,我可就忘記你的樣子了。」
陳子嘉自顧自地倒酒喝,聲音冷靜得跟剛剛那兩句略帶祈求意味的話相差甚遠:「蘇措,你躲得了一時,你躲得開一世?也許你現在想躲一時是一時,但之後呢?你怎麼辦?也許在你看來,我們的心不是肉做的,有沒有都沒什麼關係。」
廚房在一樓,蘇措隔著玻璃看著外面的花園。院子整潔漂亮,但花壇大概有兩三個月沒人打理,沒有那種雕琢后的整齊匠氣,呈現出一種無序的美麗。
因為差點起火這事耽誤了一點時間。菜都上齊的時候,男生們一個個餓得前胸貼後背,因此吃起來也特別香,一盤菜上來,很快也就沒了。
沉默對坐到天台熱得無法忍受,兩個人方才下了樓。昨晚睡得太晚,所有人直到現在才起床,一個個似乎還睡眼惺忪的樣子。
隨著聲音進來的,是陳子嘉。蘇措怔怔抬起頭來。來人的臉色在看到窗戶下兩人親密曖昧的動作后刷一下沉下去,連個緩衝都沒有。蘇措站起來,許一昊發覺她的動作,疑惑地直起身子。看到陳子嘉之後,他眉頭一皺,習慣性地抱起胳膊,沒有一句多餘的解釋。兩人目光在空中接觸,彷彿閃電一樣。
應晨送個無奈的眼神,「注意點影響吧,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怕污染了我們的眼球。」
照片上的梨樹開得那樣好,像冬天的雪那樣白得刺眼,樹下的那張面孔是多年不曾再見到過的,那麼生動和英俊,彷彿就在昨日。從不結痂的傷口划再次被薄薄照片鋒利的稜角劃開。冰冷地感覺順著血管流過她的脊背往上爬動,最後傳遞到她的心臟,不過一瞬就凍結成冰,血為之不流。
「我沒瘋,我比什麼時候都清醒,」蘇智眼睛亮得嚇人,他拿著瓶子往嘴裏倒了一口酒,狠狠把一張照片擲于桌上,擊出清脆的一聲響,「阿措,你為了一個死去的江為止,還要我行我素到什麼時候?他已經死了啊,活不過來的那種死法啊。這麼幾年,你有哪一天為自己活著的?為什麼不替你自己想一想?你替他拿了第一名,替他考上了華和-圖-書大,替他學了工程物理……」
她語氣中的刻薄任誰都聽出來了,應晨林錚都是面面相覷。蘇措對著她們笑了一下,輕鬆地說了句「那好,我出去了」就朝外走。她微微低著頭,步子很急,因為不看路,在廚房門口撞入一個人懷裡。愕然抬頭一看,正對上陳子嘉深深的眼睛。蘇措臉一僵,觸電一般彈開。她看看來人,笑了,「你們怎麼下來了?」陳子嘉想回蘇措一個笑,但是他發現自己笑不出來。蘇智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剛看到廚房冒煙,嚇了一跳,所以下來看看情況。」
陳子嘉坐到她對面,雙手搭在桌子上,他太久不說話,蘇措終於忍不住抬眼看他。他穿著藍色運動服,手臂露在空氣里,在玫瑰色的晨光里微微反著光。
看著他,蘇智想起那張照片,也有些失神;陳子嘉注意到蘇智奇怪的神色,正準備說話,許一昊終於坐到後座。
蘇措側了頭,很清晰地開口:「師兄,對不起,我真有事。」
穿過小花園,幾人進了屋。蘇措走在最後,進去時其他人都已經換好拖鞋。陳子嘉繞到她身後,伸手去接她背後沉沉的書包。蘇措並不習慣有人幫她拿包,正要開口拒絕的時候,直覺一道目光自上而下地刺過來,彷彿是冬天里的大風一樣利。
陳子嘉起初還很客氣,後來終於皺起眉頭。他說得很慢,彷彿每一字都給標上了重點符號,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篤定,「米詩,我有手。」
右側響起尖銳的冷笑,米詩冰涼地開口:「為什麼不讓她走?為什麼?」
「上午到的。現在過來找你。」
「那是晚上了,哪裡來的太陽?路燈也忽然不亮了,」蘇措眼睛亮得簡直發綠,「我還以為遇到鬼打牆——」
一干人等面面相覷,唯獨蘇措悠閑地接過他遞來的茶杯,嘴角淺笑猶在。夕照之下,院子里的樹影疏疏落落地投在客廳,在茶几上畫出水墨畫。
「蘇措,」他的聲音從陰影里傳來,幾近嘆息,「我爸打算讓我出國念研,學國際法。」
看到王忱蘇措就頭痛,笑了一下,「你們也在啊。」
「你說。」
「他是高三時才轉學來的,你當然不知道。他是天才一樣的人物,簡直不是凡人啊。所以後來……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家教非常好,人也聰明,多才多藝。鋼琴彈得很好,拿到了九級;圍棋也不錯,有同學曾經看到他跟蘇措下棋,輸得也不多。這些興趣跟蘇措差不多,所以後來我想,大概是因為這樣,他跟蘇措才能夠走到一起。他成績也極好,自從他來了,每一次都是年級第一,比第二名高出許多分。高三上學期他參加了全國物理競賽,拿了一等獎,直接保送大學,噢,就是蘇措現在念的大學。」
她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應晨還是聽出罕見的懇求意味。她看著蘇措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說:「你為什麼不肯花蘇智爸媽的錢?現在你也管他們叫爸媽。除非你告訴我原因,不然我不會接收。」
許一昊最先拿起了照片,然後所有人都湊了過來,最後傳到陳子嘉手裡。
難得他們找來那麼多燒烤的工具,而且還做得有模有樣的。炭火正旺,蘇智把一盤烤排骨往烤盤上放東西,響起一陣滋啦滋啦的聲音。
「這怎麼可以?」米詩從廚房出來,笑靨如花地開口,「子嘉哥,別擔心,肯定能做出來的,實在餓了,你們先吃點別的。」說完她一一環顧四周,「好不好?」
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蘇措猛然回過頭。許一昊站在門邊,看著她。他站在門后的陰影里,臉色看不真切,他眼睛發亮,臉龐的輪廓也漸漸清楚起來。
所謂聚會其實也無甚意義,還是蘇智大學時的那幾個朋友,一看到西門外的轎車,蘇錯就心裡有數了。
信封里是一張銀行卡和未開封的密碼紙。應晨翻來覆去地看著那張毫無任何特殊的卡,完全不明所以,疑惑中她抬頭看到蘇措對她點頭微笑的臉龐,一瞬間恍然大悟,儘管她竭力克制,可臉上的表情只能用震驚來形容,在很長一短時間內,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到蘇措出現在院子里,蘇智那叫一個神采飛揚意氣風發,「你哥哥我不錯吧。也不光是你會做飯,我也不差的。」
「我打電話給劉菲師姐了,她一會過來接我。」
他說了什麼?蘇措停止摁鍵,只覺得自己耳朵幻聽。默一默后,她開口說:「我——」沒說完就止住了聲音。她想起了兩年前的某次暑假,也是在這樣的一次聚會後,回學校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一個安靜的清晨。她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回了下頭,看到三樓的窗口那裡的靜立不動的人影。
許一昊朝她走過去。近了之後他看到蘇措臉色蒼白,神情若有所思,一點都沒有下午玩牌時的精神。他讓自己定了定神,目光的溫柔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蘇措微微蹙著眉頭,左手撫上太陽穴,一邊思索一邊問:「許校長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在德國的杜克大學做過半年的訪問學者?」
彷彿上了開關一樣,四下里人聲寂滅。一向喜歡玩笑的王忱在這緊要關頭毫不吭聲,他跟林錚坐在沙發上,兩個人凝著臉。蘇措聽到轟隆一聲響起。她用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側了頭,看的人不是陳子嘉,也不是許一昊,而是米詩。米詩臉上的表情極其凄苦惱恨,看向她的目光裂成了千片萬片。
「哭?」蘇措疑惑,然後怔怔說,「我忘記了。」
這句話說完,蘇智跟應晨臉色均是一變,然後他們發現,餐桌上的氣氛成功地冷卻了下來。蘇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一眼王忱,心裏忍不住打突,開始思考著這次聚會叫蘇措來是不是對了。
所有人都笑了,許一昊也不例外,眼底終於可見淡淡的笑意。
「我不知道你家也在這裏,」蘇措側頭看著他,笑盈盈說,「以前在裏面迷路過一次,差點出不來。」
一旁的王忱驚訝得張大了嘴,嘴裏幾乎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他「嘖嘖」贊了兩聲:「蘇措,想不到你會做飯,真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啊。以後不知道誰娶你,可真有福氣了。」
許一昊抱著胳膊站在蘇智旁邊,他看著廚房裡的情況,淡淡地說:「出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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